西域进贡
“沈将军真是不拘小节,我侯府的祠堂你也敢闯?”
侯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掌控侯府多年,今日不过便是执行家规,想不到竟被一个外人搅了局。
若是传出去,脸面都要丢尽了。
但眼看那将军就这么站在那边,便犹如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剑,一股极具压迫的气势扑面而来。
好像如果他敢再动一下那个逆女,便如此戒尺一般,断成两截。
侯爷一下子就如被掐住脖子的鸡,仰着头说不出话来。
而那沈肆冷哼一声,此等威胁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我的妻子你也敢伤?”
他将岁宁护在身后,把那小娘子遮得严严实实,端的就是一个护犊子的模样。
他已经很客气了,若是以前的他,又或者这个侯爷不是自己的岳父。
就凭敢伤他的妻子,哪只手伤的,他定会让其断了那只手。
岁宁挑了挑眉,思索了一下,起身悄悄拉了拉男子的衣袖:
“沈将军,父亲只不过是在用这柄戒尺告诫我,要戒骄戒躁,克勤克俭罢了。”
没想到今日,沈将军竟会为了她闯入祠堂。
但如今局势于她不利,不宜撕破脸皮,给一个台阶下,这件事便过去了。
待她来日养成自己的势力,能够不被家族所裹挟之时,再与之分辨也不迟。
沈肆皱起双眉,瞧了瞧岁宁,眼神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
“你在外不是挺能言善道的吗?”
怎么一到了家中便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女子了。
这侯爷不分青红皂白便惩戒,他都在这儿了,为何不诉说?
受了委屈却还要为别人开脱,当真是委曲求全。殊不知自己后退一步,在别人眼中便是好拿捏的意思。
而岁宁抬头戳了一眼那沈将军,都想把他戳出一个洞来了。
他这话是何意思?
她都被训斥了,还这么阴阳怪气地说她能言善道?
“将军说笑了,我一个小女子与人争辩有用吗?”
对啊。
沈将军沉默了下来,岁娘子本就不是大黎朝的男子。
从小就住在这侯府,受的是侯府的教导。想必这种迂腐的府中,教的都是女训与女诫。
武艺骑射也不精通,怕是被打伤了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懂得反抗,也没有能力反抗。
才养成了这么一个性子。
沈将军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以后得时时刻刻盯着她,不叫他们欺负了她去。
只是两人都以为方才那事都过去了。
却都没想到,侯爷却不依不饶起来。
他看到沈将军的压迫感退去了几分,便以为他对他这个岳父还是有几分惧怕之意的。
他从前只是在朝堂之上见过沈将军锋芒毕露的模样,直把那些官员吓得瑟瑟发抖。
他胆子小,从来不敢在那将军面前指手画脚。
可他如今是沈肆的岳父,便以为自己的地位高一筹。
就算沈将军再怎么肆意妄为,可礼仪忠孝摆在面前,也不能对他不敬。
更何况他本来能当太子的岳父,现在如今只能当一个将军的岳父,这种落差涌上心头。
他不甘的愤怒便让他失去了理智。
他气得抖落着脸上的肉:
“沈将军,你也是一家之主,怎么允许一个刚出闺阁的女子来抛头露面赚取银钱,你就不怕丢了将军府的脸吗?”
这话一出,直把岁宁惊到了。
赶紧抬头细细瞧沈将军的脸色。
为了不让她继续经营这间铺子,父亲竟然利用将军府的名声来施压。
只见沈将军嘴角下降了一分。
她心底打鼓,眼神慌乱了几分,略有些惊疑不定。
当初与沈将军约法三章,双方结亲之后各不相干。
但谁知道那沈肆是信守诺言多一点,还是觉得将军府的名声重要一点。
不过,若是沈将军真把她囚禁在府中,不让她进出铺子,万不得已之下,她便要与宁王联系了。
她睫毛微微颤动,心中已想好退路。
可谁知那沈将军却嗤笑道:
“在这黎朝谁敢嘲笑我将军府?”
此一言狂妄至极。
似乎应了他的名字,他好像本该就这么鲜衣怒马,肆意率性。
对一切流言蜚语都置若罔闻,只忠于自己内心所向之处。
“我一个堂堂的护国大将军,在外连年征战沙场,谁敢对将军夫人大不敬……”
沈肆一双眼寒气四溢,直直锁住面前之人:
“我便打断其全身的骨头,挂在城墙上示众!”
此话表明立场已经很明白了,他将岁宁纳入了将军府保护的范畴之下。
将军行事胆大妄为,将军夫人也合该如此。
谁敢说三道四,谁就洗干净脖子等着!
侯爷像是被遏制住喉咙,喘不上气来。
他想不到这个令他信心满满的理由,在沈将军看来嗤之以鼻。
果真是个傲慢无礼之人!
两人不过才成亲三日,就已经心意相通,还双双来忤逆他的这个长辈,真是气煞他也。
一个罔顾教礼抛头露面,一个还赞成非常,果然是一丘之貉。
看来,这个嫡女该被侯府放弃了。
“好好好,我不再管你们,你们在外不要提及侯府,侯府也没有你这个逆女!”
而岁宁早已对自己父亲失望至极,被侯府放弃也是早有预料的事。
不过她微微瞪大了双眼,惊讶地瞧着男子宽厚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沈将军……”
不曾想到,这沈肆竟然维护她至此,将她的荣辱与将军府的荣辱联系起来。
似乎对她经营铺子之事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反而像是天经地义一般。
有他这个将军挡在她面前,那别人在她面前评头论足的时候,也该掂量一二。
看来沈肆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至少对他将军府的人容不得半点委屈。
这种被他人庇护的感觉,还不错。
岁宁内心深处那一角被触动了一瞬。
……
回将军府的路上。
马车之内,两人并不像来的那般两看相厌了,气氛也松快了许多。
岁宁盈盈一笑,先开了口:
“今日多谢沈将军,若不是将军解围,我还不知要跪多久。”
沈肆神色顿了顿,内心对这一声道谢升起一股雀跃。
她笑了,并不是那种疏远陌生的笑,而是一种真心实意的笑,宛若冰天雪地闯入一抹温暖的日光一般灿烂。
但他面上却镇定异常,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
“无事,你如今已是将军夫人,不用在意京中的闲言碎语。”
岁宁一听这话,一颗心才完全落下来。
看来刚才不是表面功夫,他是真心地对她在外经营铺子毫无微词。
她眼珠子咕噜一转。
成亲之前说好互不相干,但经此一役,将军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在外可以利用将军的名号做事,那她不就承了他的情吗?
是非分明,她可不白受人家的恩。
岁宁正襟危坐,轻启双唇:
“我也不白得将军的好处,今后我这铺子的一成利,便是将军的了。”
一成利?
真是大方。
沈肆嘴角止不住地勾起,看像岁宁的眼神略有些新奇:
“之前可看不出来,夫人倒是个小财迷。”
岁宁眨巴眨巴眼睛,反驳道:
“将军可别小瞧了这一成,今后我这铺子将成为京中第一绸缎铺,一日千金也不在话下。”
沈肆听那女子神采奕奕地说着大话,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看像岁宁的眼神中竟有一丝宠溺。
一日进千金,这小娘子真是好大的口气。
这铺子从开业来便一直在亏损,她如此兴致冲冲,他怎么会给她泼冷水呢,便任由她开着玩吧。
反正万一有一日开不下去了,也有他给她兜底。
他眉眼间不知何时柔和了起来,跟平日那个冷峻的将军相去甚远。
若是将士们见了,怕是下巴都要掉了。
“行,那本将军便期待你的分成了。”
……
“皇姑母,听说那丝绸霞光明艳,若我在赏菊宴穿上这么一身,这京城之中谁敢不认我是第一美人?”
蒋怡玫一早便跑进宫,跪伏在皇后娘娘腿边。
言语中明晃晃地较着那西域进贡之物不放。
前几日,西域使臣给黎朝进献了艾德莱斯丝绸。
听说那可真是五彩斑斓,颇有灿烂光辉之感。
皇上龙心大悦,双方交谈甚欢。
便将此物赏赐给众人。
皇后娘娘盯着这个侄女瞧了一会儿,随后轻轻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这段丝绸是皇上赏给本宫的,本宫若是赏你,不就拂了圣上的心思。”
皇后娘娘本就不是个有大气量之人,不过是坐了这个皇后的位子,必须在外人面前宽容大度罢了。
这丝绸本就不多,她虽贵为皇后,但不过才分得一段,不够制成一套成衣。
皇后便下了重金予那西域使臣,在他手中又得一段。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召集了最好的绣娘,为她缝制衣裳。
已经让内务府着手去办,如今要她将丝绸送给别人当作踏脚石,她怎能欢喜?
即便那是她的亲侄女,但与她自身的利益相冲突时,她也不留情面。
蒋怡玫不甘心极了,她撒娇道:
“皇姑母,您就通融一下吧,侄女到时在赏菊宴上大放光彩,太子便更愿意娶我了,届时父亲也高兴……”
皇后眼神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不过三句话,就搬出丞相来压她一头,如今连一个小小的侄女都能威胁她了?
她是当今丞相的亲妹妹不错,可那不代表她非要让着哥哥的亲女儿。
孰轻孰重,这侄女可越发没章法了。
皇后忽然将茶杯重重一放,茶水都撒在了台面上:
“无论如何,这‘黎朝第一美人’的名号都会落在你头上,本宫会让最顶级的绣娘为你缝制衣裳,这丝绸之事,就此作罢。”
此话一出,再无通融之意。
蒋怡玫只能悻悻地笑了笑:
“皇姑母说的是,是侄女逾矩了。”
她表面上恭恭敬敬地退下,内心却升起一丝不屑。
作为这大黎朝雍容华贵的皇后,连一段丝绸都不肯送,当真心胸狭隘。
她还不是为了她们,同为丞相府出生,她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荣辱一体。
若是她这个丞相嫡女成为太子妃,今后成为皇后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若是连任两位皇后都出自丞相府,那这黎朝便是蒋家的天下了,皇姑母今后作为太后岂不是受益更盛?
而如今却在此处推诿,果然如父亲所言,这皇姑母不是做成大事的料。
等到他们丞相府掌了权,还是去当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后。
安度晚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