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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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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不要挖我父母的坟!”

日食过后的第二天,玥儿醒来后,就死死拽着拾夜的衣袖不放,一直不停地哭诉:“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当牛做马!求求你,不要挖我父母的坟好不好!”

被玥儿拽着,拾夜觉得自己的衣袖,马上就要与衣裳分离。所以只好尽量弯着腰,以免自己这件天蚕丝流仙裙就地报废。

“小姑娘劲可真大呀!”拾夜在心中默默吐槽。

玥儿的父亲是原狼族首领,身高体阔,力拔山河。玥儿应该是完美继承父母的优点,这气力之大,饶是拾夜都有点儿意外。

撕扯了半天后,拾夜被拽得已经有些麻木了,索性干脆蹲下身,平视着玥儿的眼睛。

“你知道玄冰箭是什么东西吗?那是可以将炙热的太阳熄灭的神器。你觉得你能跟它相比吗?我凭什么要答应你的要求。”

玥儿跪坐在地上,面色惨白,一双杏目满含委屈的泪水,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看着玥儿仰着楚楚动人的小脸,悲愤交加地瞪着自己,拾夜终是无奈地叹息一声,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好了,别哭了。”

垂眸凝视着玥儿的眼睛,拾夜眼底慢慢泛出一抹柔色,沉声道:“好罢!我答应你。不过从今往后,你必须终身得为非靡阁和我效命。”

闻言,玥儿止住泪水,缓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点头道:“我愿意。”

听到这熟悉的三个字,拾夜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愿意~”她用几不可闻地低声,默默将这三个字又咀嚼了一遍。最后,有些伤感地轻笑了一声。

望着眼前这个神情坚定的少女,拾夜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花影和花月的影子。

世事沧桑变化,曾经的故人一个个离去,谁都无法预料世间无常的变化。

曾几何时,拾夜觉得自己好像,也对某个人说过这三个字。

往事不可追忆,此间事了,拾夜打算回一趟妖世。

自从答应毕方的托付,接下照顾少年的这桩买卖,她已经有近两年没回过妖世了。

她递给玥儿一方丝帕,宣布道:“好!那你就跟我们回妖世罢。”

玥儿眨了眨眼睛,知道拾夜这是已经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立马点头应道:“好的!”

日上中天,流云缓动。

少年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走过来的玥儿。神情坚定,且泰然自若,语调闲散地问道:“你都不伤心吗?”

“什么?”玥儿娇俏的脸上满是疑惑。

少年注视着玥儿,神色稍微舒缓了一些,悠悠道:“抚养你长大的姨母去世了,你不伤心难过吗?”

这是个用心非常险恶的问题。就好像扒开别人的伤口,撒上一把盐,还要问人家痛不痛。

举个现实中的例子,就好比在葬礼上,不想着安慰逝者家属,反而当着人家孩子的面问:你娘死了,你咋哭得一点儿都不伤心呢?

多讨人嫌啊!拾夜以前怎么没发现,少年是会干出这种缺德事的妖。

难道是因为跟自己待得久了,他也被自己影响到了?

拾夜稍稍反思了一下,心中暗叹一声。刚想要开口阻止少年幼稚的行为,就听到旁边响起了玥儿脆嫩嫩的声音。

“万物有生,一气而聚之;万物有死,一气而散之,生死不过是聚散而已。既然有聚,那也自然会有散,也许等有一日,我也散归于这天地之时,就又能和娘亲相聚了。所以,我不伤心。”

拾夜听着,笑出了声,转头睨了少年一眼,“怎样?人家没白比你多活三百年罢~”

对于拾夜的揶揄,少年只是轻轻一挑眉梢,并未多言。

他定定地望着玥儿,片刻后,微微冲她一笑,耸了耸肩,道了一声“抱歉”。

见到少年主动道歉,拾夜颇感意外。他居然道歉了!

那个一向倨傲的少年,就算是被群妖追缉,刀刃悬在颈上,他也没服过软。

不过确切说,刚刚这也不能叫服软,应该说是有礼貌才对。

少年跟拾夜是很少讲礼貌的,至于其他人或妖,他好像也是不怎么讲礼的。

所以,他突然对玥儿这么讲礼貌,倒是让拾夜稍稍有点疑惑。

难道是因为同样失去父母,产生了同病相怜,物伤其类之感?

相较于拾夜的震惊和疑惑,玥儿则就显得镇定得多。

“我叫玥,娘亲唤我玥儿,你叫什么名字?”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说话声音如银铃般脆亮。她那一双透亮的眼睛里,永远只有赤诚和无邪。

拾夜对付那些阴阳怪气,满肚子阴谋算计的人是游刃有余。反倒是对这种坦荡直接,心思纯净的人有些手足无措。

“咳!”她清了清嗓子,笑吟吟道:“我叫拾夜,虽然比你大不了几百岁,但和你娘亲算是同辈,你以后就叫我姑姑罢。”

玥儿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又问少年:“你呢,你叫什么?”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倒不是因为少年没有名字,回答不了。而是提起他的名字,就是件麻烦事。

看少年在那里发愣,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拾夜轻拂过玥儿过的脸颊,笑着挑了挑眉,思索了一下道:“他叫……澜越!比你稍微小一点。”

“不按加辈分和年龄来叫我,也不需要太亲近的称呼,直接叫名字就行。”

少年接了一句。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拾夜一眼。

拾夜与他四目相接,不着痕迹地冲他眨了眨眼,似乎心情相当不错。

仓庚和氐姜那边,盘龙城的危机解除后,他们也准备返回灵山。

临走前,仓庚特意来跟拾夜告别。

“这次多亏姑娘的计谋,才让盘龙城众人免于罹难,在下替他们谢过姑娘!”

眼前这位巫族少司,是个能让人如沐春风的人。他的谦逊有礼,从不让人觉得做作。

对于巫族的人,拾夜总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当她被抛弃在荒野,收养她的就是一位老巫祝。她是在神庙长大,从小跟着巫师们学习巫术、舞乐、文字、占卜等等。

对于巫族的了解,她可以说不逊于任何一个巫族人。

但是,迫使她放弃凡人身份,选择成为妖活下去的,同样也是巫师。

而现在,面对有可能成为下任巫咸的灵山少司,拾夜也难免心存芥蒂。

“少司大人客气了。”

有礼貌,但不多,甚至有点儿阴阳怪气。她对仓庚最恭敬和热情一次,大概就是在盘龙城的神庙内,编瞎话的时候。

对面的仓庚并不傻,拾夜语气里的疏离他也听得出来。

踌躇片刻后,他终是只能无奈地抬手,行了一礼。然后,道了一声“告辞”。

转身走出两三步后,仓庚忽然停下,回过身问道:“姑娘为何能对巫族的事如此了解?单就森罗万象图来说,很少有外人能知道它的实质和用法。”

拾夜负手而立,遥望着仓庚,嘴角抿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还以为他能憋着不问呢,终究是开了口啊!

拾夜从袖中,摸索出了那个漆黑的木偶,抬手扔给了仓庚。

“还给你。”

仓庚伸手,稳稳接住过木偶,有些失落地捏在手中,用食指轻轻摩挲了几下。

“我忘了。”拾夜仰起头,望着天边流动的云彩,有些怅惘道:“那已经是太久远的事情了,久的恍如隔世一般,记不太清了。”

直到离开盘龙城,走在回灵山的路上,仓庚都还在回想拾夜最后说的那番话。

她是在伤心还是在生气?仓庚不太确定。

初冬的微风夹杂着丝丝寒意,晌午一过,拾夜就带着玥儿和少年一起上了马车,准备前往妖世。

玥儿上车前,看着马车并不是很宽敞的样子,还担心三个人坐一起会不会有点儿挤。

但是上了马车后,她才发现,里面竟然与外面看着截然不同。

车厢内,足足有两间卧房大小有。最里面,摆放着一张铺着厚厚绸缎的卧榻。榻前挂着幔帐,幔帐外依次陈列着几个蒲团和一张茶桌,上面摆放着十多样小食和酒水饮品。旁边是一张黄花梨木雕刻的屏风,桌上的青玉茶壶,此刻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玥儿生来先天不足,如今即便是有了花影的元丹,可依然体弱和精力不济。上车后没过多久,就趴在茶桌上昏昏地睡了过去。

拾夜见此,起身将玥儿抱到卧榻上,给她盖了床被子,让她好好地睡了个安稳觉。

茶桌边,少年独自坐在那里,慢慢啜饮着新沏的茶。

“澜越是谁?”他波澜不惊的语气中,带着丝探究的意味。

拾夜坐在榻边,回首注视着少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柔和。

“你呀~”她轻笑道:“我替你新取的名字,喜欢吗?”

“无所谓,称呼而已。”少年,不!澜越如是道。

拾夜不满地“啧”了一声,玩味道:“反应这么平淡,不想知道为什么要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澜越拖着尾音,不情不愿道:“但请赐教。”

明显敷衍的态度,让拾夜瞬间没了兴致。

她撇过头,摆了摆手道:“算了,没兴趣说了。”

车厢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拉车的骏马在山林间穿行了几日,终于在某日下午时,来到了另一座繁华都邑。

玥儿自小没怎么独自外出过,平时都只能待在花影为她设置的结界内,世间的风景,人文风貌,她几乎都没怎么见过。

突然来到热闹的市肆,玥儿只觉得一阵眩晕。

“好多人啊!”

她一边感叹,一边又忍不住被这繁华热闹的景象吸引。

左逛逛,右瞧瞧,上下不住地打量,像极了充满戒备心却又好奇的猫咪。

走着走着,玥儿就从街边一个小摊上,拎起一个陶甗,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蒸煮东西的器皿。”拾夜跟在她身后,解释道。

小孩子的好奇心起来了,就不可能轻易停下。

眨眼的功夫,玥儿又指着另一个小摊,问道:“那个是什么?”

拾夜扫了一眼,答道:“竹篾。”

“这是被子吗?”玥儿瞧着眼前之物,方方正正,应该是被子吧。

“那是毯子。”拾夜如是道。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玥儿的注意力发散得也快。刚刚还在纠结毯子和被子为何能如此相似,这会就已经奔向了下一个摊位。

“这是干嘛用的?”

拾夜耐心道:“那是弓箭,打猎用的。”

“刚刚过去的那是牛吗?”

又一会的功夫,玥儿的注意力,就已经从死物转移到了活物上。

“对。”拾夜点了点头。

“可它为什么没有长角?”问话的玥儿表情很认真。

“不是所有牛都会长角的,只有公牛才会长。”答话的拾夜同样也很尽责。

澜越跟在后面,看得有点儿累了。于是拉长着语调,问道:“玥,饿吗?”

“饿!”干脆响亮的回答。

果然!能战胜好奇心的只有食欲。

澜越的问题,成功将玥儿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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