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境况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袁勇忍痛拿出了自己的私房。
谁能想到,手握一国少将的罪证,放肆地大闹军营的贼人第一个要求是吃烤羊排。
虽然荒谬,但之前已经承诺过会满足,袁勇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这第一个要求。
军营地处大西北,物资本就贫乏,烤羊排是多么金贵的东西啊,即便是听说少将军要来也不过准备了两只瘦弱公鸡,预备着煮上两大锅清清的鸡汤。
这一点点油花和肉味对于大西北操劳久了的汉子们已是莫大的恩赐了。
可是这两个毛贼,他们竟然张口就要吃烤羊排。
有那么一刻,袁勇很想直接告诉他们:少将军我们不要了,您赶紧去揭发吧,实在不行,你们把少将军炖了尝尝。
可是不行。
作为一个还算有点责任心的兵,袁勇怎么也做不到弃主公于不顾。
被小心保存了多年的破荷包被打开,里面是一分一分攒起来的私房钱。
倒出来,仔细清点三次,还是买不了一根羊腿。
门外熙熙攘攘站了几个小伙子,在众人怂恿下,一个平头小子捧着一个破簸箩,里面是大大小小的铜钱。
“袁大人,那烤羊排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钱,这是我们大家伙的一点心意。”
袁勇叹了口气,将那簸箩推了回去。
“大家在这边关拼死拼活也就挣这点小钱,家中还有老有小,这钱你们出不得。”
这一说大家又有些伤情。
朝廷说是给边关将士增发补助,可一年又一年,这银钱是一点影都没有,那传说中的谕旨也只是个传说而已。
袁勇狠抓了一把头发,大剌剌瘫坐在那把摇摇欲坠的圈椅上,双眼无神发起了呆。
那平头小子抱着簸箩呆愣了会儿,直白问道:“将军,您说姜少将军他真的叛国通敌了吗?”
袁勇闭了闭眼道:“不知道。”
姜家满门忠良,从私心上大家都不愿意相信姜少将军会通敌叛国这种事。
可是人心复杂,如今姜家兵权肉眼可见地正被太子打压,廉国摇摇欲坠的朝局,破碎不堪的山河还稳得住这样一个将门的忠勇吗?
有弱小孩童从众人中钻出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听闻西北有滩羊,跳跃能力极强,肉质鲜嫩,倘若打上一只,眼前局面可解。
众人被这孩子的想法打动,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姜家军治军较严,日日操练,兵将极少有时间去游手好闲。其他军营则不然。
很多人嫌弃军营补贴微薄,业余发展出许多门路来赚取银钱。
捕杀滩羊曾经便是较为常见的一项活动。
滩羊羊皮与羊角是上好的制作贵族玩意的原材料。
只是可惜近年来滩羊越来越少,上任太守曾明令禁止对于滩羊的捕杀,如今太守迁徙,此令的废止都较为模糊,若往重里说可以杀头,往轻里说也可认定为一场玩乐。
袁勇沉吟后首肯了这个方法:“有愿杀滩羊者随我速去速回,皮毛与羊角大家平分。”
很快就有几个壮汉报上名字,小队迅疾地向深山而去。
于秋秋虽提了要吃烤羊排,但也不过是缓兵之计。
她两被袁勇安排回当初那个军营,外面增加了好几拨巡逻,任是俩人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据她之前的印象,那些锅灶早已经烧开,将羊肉切片放入烹熟也不过是盏茶之间而已。
她翻遍了口袋,再找不到什么可以同姜逸云产生联系的物品。
许燕茹两眼无神:“秋秋,你这话扯大了。”
“我知道。”
此时两人脸上俱是灰败,这多争取来的时间被用来钝刀子割肉,这份煎熬比直接砍杀还要让人难耐。
“起码能吃顿饱饭。”于秋秋自我安慰道。
时间一分分过去,天色渐黑,营帐里点上了粗陋的煤油灯。
于秋秋觉出些许不对劲。
“兄弟,什么时候开饭啊?”
把守的小兵冷冷看了这俩祸害一眼别开了脸。
“既然要吃烤羊排,那就慢慢等袁大人给你带过来呗。”
于秋秋碰了一鼻子冷灰,自觉避到一边,小步子还没迈出几步外面便是一阵喧哗。
刹那间,一把开锋的宝剑便架到了于秋秋脖子上。
袁勇临走特地嘱托了刘海,倘若两人执意想逃,留不住人就直接留尸体。
“兄弟,”于秋秋冷汗就要落下,她轻轻向外拨了拨那锋利的边刃强颜欢笑,“刀剑无眼,手下留情。”
“呵”,刘海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让那刀锋更靠近了于秋秋脖颈一些。
“想跑就拿命来。”话中嗜血的意味令于秋秋身体一软,老实不敢再动。
外面有小兵来报,刘海瞪视于秋秋一眼,收剑特意走到偏远一些的地方。
新的消息让人眼前一黑。
小兵顶住压力却也不敢看刘海。
刘海一把提起小兵衣领,震惊惶然。
“刘少校,袁大人他在猎杀滩羊时误入敌人埋伏重伤昏迷。”
姜老将军病重,太子党明里暗里的打压,军中事情本来是袁勇在勉力支撑,如今袁勇也要倒下,姜家军将何去何从呢?“刘海迷茫地想。
都是那两个罪魁祸首!刘海眼睛烧得通红。他一把撇下小兵,拔起长剑,毫不掩饰杀气地直冲于秋秋而去。
凌厉剑气扑面而来,人还未至杀意便已有如实质。
于秋秋凭借直觉一个翻身险险避过,气尚未喘匀,下一招便接踵而至。
剑影纷乱,横劈竖砍,密集如网,于秋秋气血翻涌,有些跟不上这久经沙场的老手。
不消多久,刘海一个钩挑,于秋秋胳膊便是深刻的一道血痕。
重剑被撞开些许,刘海却毫无给对手余地之意,迅疾出掌,于秋秋喷出一口老血,倒飞翻滚在地,难以动弹。
整个过程一炷香都不到,干净利落,许燕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解决完于秋秋的刘海转向了许燕茹。
他提着剑一步步走去,站定,缓缓抬起剑身。
眼看重剑便要落在许燕茹头上,只听扑哧一声,从窗口飞入一物扎进刘海胳膊。
剧痛之下,重剑脱手。不过一刹那,于秋秋眼疾手快疾扑过去一脚踢远了那把剑。
一队黑衣人蜂拥而入,一个紫衣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太监尖利的嗓音高高响起:“刘少尉听令,经检举,此两人有姜逸云通敌叛国的重要证据,现移交太子亲自闻讯。“
军令如山,刘海沉默下跪,回:“喏。“
事情尘埃落定。
黑衣人们围过来提起于秋秋和许燕茹便向外走。
于秋秋沉默回望,刘海漆黑的眸子无波无澜,仔细看却隐隐猩红。
两人相隔越来越远。
这次玩大了。昏过去前于秋秋龇牙咧嘴地想。
……
姜逸云挂心爷爷身体,紧赶慢赶终于到了西北,还没进城便听到流民们议论纷纷。
“听说了没,姜家军变天了,那姜少将军好像通敌叛国啦!“
“别胡说啊,谁反我都信,姜家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被质疑后那人有些恼,”成王败寇,姜家有兵有名望,为啥不能自己做那个王呢?“
众人嘘声一片,那人有些自讨没趣,只好嘴硬道:“走着瞧!“
没走几步,一个笑眯眯的小伙子便拦住了他。
“这位小哥儿,敢问怎么称呼?“
四喜嫌恶地摆了摆手,像赶苍蝇似地驱了驱苏木。
“去去去,老子忙着呢,打听问路别来找我。“说着便要绕开离去。
“欸——“苏木解下鼓囊囊的荷包对着四喜摇了摇。
清亮的银钱声成功阻住了四喜的脚步。
“哟——“四喜的眼睛紧紧盯着那青绿色荷包堆起了笑脸。
“您有什么想问的,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刚刚说姜家的少将军叛国通敌,可有证据?“
四喜撇撇嘴:“自然是有。”
他转头看看四周,亲亲热凑近了苏木耳朵:“不瞒您,我有个老好子在军中给大家伙办弄饭食,今下午他愁眉苦脸许久,你猜怎么着?”
苏木识相跟上:“怎么着?”
“四喜眼神觑向了苏木腰间。
苏木笑眯眯拿出一块银元宝在四喜眼前晃了晃,放置在他衣襟中。
四喜捂住胸间衣服笑开了花。
“爷真大方。”
四喜从袖中掏了掏,掏出一封未拆封的家书。
“这是我那在姜家军中做伙夫的兄弟托我带给家人的信,军中事变都写在其中,爷,您慢慢看。”说完便腆起嘴脸看向苏木手中的荷包。
“就这些?”
四喜点点头。
苏木随手抓了把铜钱打赏了四喜拿着信封回转到姜逸云处。
待将情况说完,姜逸云望着远远一抹勾月幽幽叹出了一口长气。
情况比想象中棘手。
姜家军何曾有过如此人心涣散之时?
哪怕是最艰难的开始,姜家军也是人心所向,士气蓬勃。
薄薄一纸家书,说尽了普通军士对于姜家军的失望以及对未来的迷茫。
行军为将究竟什么是重要的呢?
姜家自诩忠勇,这份忠勇对的是谁?是那个民不聊生,山河破碎还尸位素餐,笙歌享乐的无能之辈吗?
姜逸云手中信纸几乎要被攥碎。
不,他不想做父亲那样的将臣。
士为知己者死,忠臣当配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