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屋外，雨依旧缠缠绵绵地下着，雨滴从屋檐上飞溅而出，落在树叶上，抖落一地水珠。
“你在这里等一等，我把车开过来。”苏木把茵陈往里拉了拉，自己则走在了外面。
地上溅起的雨水沾湿了苏木的裤脚，从天而降的雨丝落在了他的背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斑驳痕迹。
他们原本可以一前一后走的，苏木偏偏要走在茵陈的身边，帮她挡住了飞溅而来的雨水。
“你往里走一点，”茵陈看着苏木背上的水渍，眼里有些担忧，“你才刚刚退烧。”想起苏木还是个病人，茵陈突然有点后悔让苏木出来送自己。
苏木往里走了一点，走动间，两个人的衣袖微微摩擦着，触碰在手臂上，痒痒的。
虽然出门的时候宋江篱让他们两个都添了一件外套，但屋外夹杂着雨水的微凉，还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冷风就像是狡猾的狐狸，专挑衣服的缝隙钻进去，惹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茵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伸手攥了攥衣领。
“你冷吗？”苏木察觉到了茵陈的动作，下意识地手放在外套的拉链上，想把外套脱给茵陈。
“不用不用。”茵陈连忙伸手按住了苏木的动作，手心传来的灼热，把茵陈烫了一烫。
“你是又烧起来了吗？”茵陈有些紧张地说道，一边说着踮起了脚尖，把手掌覆到了苏木的额头上。
黑夜里，路灯在雨里明明灭灭，苏木低下头，背光的位置让茵陈看不清他的脸，只感受到了他灼热的视线。
茵陈的手软软的，落在苏木的额头上，像是一根羽毛在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最后覆在了上面。
“没有烧起来，”苏木伸手，环握住了茵陈的整个手腕，又向上微微移动，不经意间包裹住了茵陈的整个手，“倒是你，你的手怎么凉成这样。”苏木说着带着茵陈的手，按在了茵陈自己的脸上。
茵陈微凉的脸上传来了一阵冰凉的触觉，她的手果然很凉。
茵陈眨了眨眼，从苏木手心传来的灼热触觉越发明显了起来，几乎要把她的手背烫出一个洞来。
雨似乎又大了一些，苏木往里走了一步，两个人就那么贴在了一起。苏木身上的气息，不容拒绝且强势包裹住了茵陈。雨帘将他们隔绝在了这一小方屋檐之下，生出了丝丝暧昧的缠绵。
茵陈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许，她低下头，躲避着苏木的视线。
自己这是怎么了，一整天都怪怪的，茵陈想着，下意识地想用手感受自己的心跳，这一动才发现，苏木还握着她的手。
茵陈稍稍用力，想把手收回来，却发现苏木握得更紧了。
“这里有台阶，你小心一点，我扶着你下吧。”苏木似乎没有感受到茵陈的力道，低头看着地上的台阶，长腿一伸，便在台阶下等着茵陈。
这里的台阶设计得并不是很适合，数量多，落脚面很宽，让人第一脚踩上去，下一脚却不知道该落在哪一层台阶。
此刻的台阶上蓄了厚厚一层积水，地砖在灯光下反着光，让人更加无从下脚。
苏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撑起了伞，雨伞落在还没从屋檐走出的茵陈的头上，反倒是苏木他自己站在了雨里。雨丝落在他的头发上，亮晶晶的，泛着光。
苏木还在生病，茵陈不敢拖延，脚底的湿滑让她不得不握紧了苏木的手，借着他手上的力，跨过了地上的水坑，从台阶上蹦了下来。
苏木握紧了茵陈的手，往前倾了倾，挡在了茵陈的面前。勉强落地的茵陈扶着苏木的肩膀，终于站稳了脚。
苏木下意识地扶住了茵陈的腰，把茵陈虚虚地揽在怀里，伸出的手绅士地握住了拳头。
“走吧，车在那里。”苏木悄悄松了手，指尖摩挲了一下，似乎还在回味着刚刚不小心触碰到的温润。
苏木一边虚虚地把茵陈环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将她纳进伞里，一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车棚。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躲过地上的水坑往前走，总算是跋山涉水地来到了车棚里。
对于车，茵陈没有任何的研究，她站在一旁，只觉得这个车的线条看着让人格外的舒服，车身光洁，在灯光下泛着清澈的光。看起来就价格不菲。
苏木往前走了一步，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一手护在车顶下，另一只手向茵陈招了招。
“进去吧。”苏木从容地说道。
茵陈说了声“谢谢”，便被苏木护着头顶，迈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茵陈把安全带绑到了胸前。出乎茵陈的意料，苏木的车里并没有浓烈的香水味或者是劣质的皮革味，反倒是有一股淡淡的中草药的味道，和苏木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而现在，更多了一股茵陈身上软软香香的味道，幽幽的，和草药香混合在一起。
苏木熟练地坐进车里，长臂一伸，从后座拿出了一块毯子，递给了茵陈。
“车里还是有点凉的，不介意的话你盖一盖。”苏木说着把毯子撑开放到了茵陈的怀里。
“不介意不介意。”茵陈握紧了手上毛茸茸的毯子，一脸的感恩，毕竟她确实是已经冷得有些发抖了。
按照茵陈给的地址，苏木打开了导航，发动汽车，闯出了这一片黑暗。
茵陈把毯子盖在了身上，紧紧裹住了自己。一股苏木的气息紧紧地包裹住了她，鼻尖都是苏木身上淡淡的草药味，这莫名地让茵陈觉得心安。
车里安静极了，两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苏木打开了车里的音响，收音机不知道是自动连到了哪一个频道，悠扬的粤语歌从音响里流泻，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温柔的女声回荡在小小的空间里，莫名就有种催眠的感觉。
茵陈确乎是有些昏昏欲睡了起来，她看着挡风玻璃上滑落的雨滴，一滴，两滴，被风聚在了一起，融为一体之后往下加速滑落。
她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耳边的音乐声也越来越远，再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她睡着了。一直以来对陌生环境缺乏安全感的她，在刚刚才相认的苏木身边睡着了。
苏木平稳地开着车，前方的道路却突然拥堵了起来。他看了看导航，上面提示前方出了交通事故，让各位车主耐心等候。
“茵茵……”苏木扭过头正想和茵陈说可能没那么早到，只是刚转头就看到了茵陈一头歪进毯子的样子，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此刻的茵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沉浸在了自己的梦乡里。
难得没有做累人的梦，茵陈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她把头埋进了毯子里，露出鼻子和半个脸，又下意识地蹭了蹭毯子上软绵绵的绒毛。
车窗外，灯红酒绿的街道光怪陆离，大雨依旧下着，砸在车窗上，但这些都没有打扰到茵陈。驳杂的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因为仰着头，她的小嘴微张，看着像是一个刚开封的果冻，湿润而柔软。
闭上眼的她看起来乖巧了许多，少了身上自带的戒备和眼里的固执，让人忍不住怜惜。
苏木看着茵陈的睡颜，伸手把她面前的挡板放了下来，挡住了车窗外五颜六色的壁灯，又把车里的音响给关了。
雨水打在车窗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明显了起来，更像是催眠一般了。
苏木静静地看着茵陈，却感觉怎么也看不够。他突然觉得，有此时此刻的安宁，他过去受的苦受的难，都不算什么了。
茵陈的身上有种神奇的魔力，总是能莫名地疗愈到他。
等了许久，车龙终于开始动了起来，苏木收回了视线，专心开车。
茵陈的家算是在城里比较偏僻的位置，离家越近，街上的路就越发狭窄，路牌和公路上的标线因为磨损而变得模糊，却也没有人去修理。
苏木一下子也捉摸不透要怎么到对面，是直接开过去，还是要先掉个头？黑夜加上大雨，让他不敢贸贸然开着车冲出去。
“滴滴滴——”跟在他后面的车朝着苏木按响了喇叭。
突如其来的刺耳的喇叭声把茵陈从睡梦里扯了起来，她猛地睁开了眼，整个人一抖。
“没事吧？”苏木转头看向茵陈，一脸关切，压根没管车后那个急躁的司机。
“没事。”茵陈下意识地往后看去，又看了一眼车窗，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直接开过去就好了，这里以前是双行道，但是被两边违停的私家车挤剩这么一点了。”茵陈解释道，对此她已经见惯不怪了。
“好。”苏木从善如流。
“你可以停在前面那个便利店门口，然后我走回去就好了。”茵陈指了指前面一个显眼的灯牌，灯牌下，还有几个黑影冒着雨躲在棚子下打牌。
苏木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没事，我把你送到楼下吧。”苏木有些不太放心。
“也行。”茵陈也不想在雨里走那么远。虽然她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了，但潜意识里还是害怕晚上一个人走夜路。
终于，车停在了楼下，茵陈把身上的毯子还给了苏木，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
苏木握着手里温热的毯子，上面还有茵陈身上悠悠的体香，突然心生不舍。
只是，还没等茵陈开门，车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敲击声。
一个醉汉，正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了过去，冒着大雨，在猛烈地敲打着楼栋的防盗门，像是失心疯了一样。
茵陈开车门的手顿了顿。
楼下剧烈的敲门声也吵醒了楼上的住客，他们走到阳台，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声音被淹没在了雨声里。
“我送你上楼吧。”苏木皱着眉头说道，他确实没想到，发达如B市，也有如此复杂混乱的地方。
帮茵陈换个住处的安排，必须得提上日程了。
“那谢谢你了。”茵陈一脸感恩地说道。她看向车窗外，那个在防盗门前一动不动地躺着，手里还握着酒瓶的男人，确实让她心里发毛。
苏木把车停到了一边，下车撑起了伞，又绕到车的另一边，把茵陈接了出来。
两个人绕过了地上正在雨里昏睡的男人，苏木下意识地挡在了茵陈的面前，挡住了那人的视线。
在苏木的掩护下，茵陈眼疾手快地输好了密码，很快，两个人便消失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