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离宴席的日子越来越近，而王志远却一直没有对王子轩被捕的事情做出任何反应。往日里好奇心很重，很喜欢打听县衙里头的只言片语的乡绅富豪这回也都老老实实把爪子缩了回去。县衙、泾县街面上甚至比以前要更安静了。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种安静只是暂时的。泾县这锅沸水已经被盖了太久了，水都快烧干了，所有人都知道这锅、这盖已经兜不住这锅水了，眼看着便要锅裂水倾了！
所有人都在等，等着锅裂的一瞬间，便是他们一拥而上的时候。
可楚昭不一样，他要保住这口锅，还要把锅下的木炭通通抽出来，还泾县一个安宁！
这当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楚昭他们面对的事老奸巨猾的王志远和盘根错节、人多势众的乡绅族老，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而楚昭远道而来，人手不足，是以但凡能用的人，都被他抓了壮丁。
“左右也是为了泾县帮忙，你便当是为了今后自己能在泾县安稳做生意吧。”
以上便是楚思说服李舒妄当壮丁的理由。
李舒妄倒也不是说不帮忙，但：“我一个切墩的，便是叫我帮忙也该是叫我帮着切菜吧？你丢这么些文书给我几个意思？”
“切墩？我现在不需要切墩，我现在需要把这些偷摸送过礼的乡绅名单整理出来。”有那底气十足一条道想跟王志远走到底的，自然有那两面三刀想两面讨好的县令的；还有一早就发现了王志远有问题，看到终于有人要动手了，上赶着递刀子的。
“那最后一种多么？”
楚思笑了笑：“你觉得多不多？”
李舒妄想了想：“我觉得应该比我想的多。”
楚思笑笑没说话。
李舒妄也没追问。
待那厚厚一沓的礼单都理完，楚思又搬出了一沓东西来。
李舒妄一瞧这些东西就头痛，恨不得自己根本就没来过县衙，正痛苦时，却听有衙役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李姑娘出大事了！您快去慈孤院瞧瞧！”
“去慈孤院？慈孤院怎么了？”
“大人把慈孤院围了！”
“围得好！”
李舒妄和楚思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衙役却道：“快别说什么好不好的了，您二位赶紧跟着一起去瞧瞧吧！慈孤院那里都要忙疯了！”真要算起人数来，那慈孤院人可比县衙多多了，那里头又是些干惯了力气活的，他们要真发疯反抗，县衙这点人手能不能扛住都两说。
这件事耽搁不得，两人将桌上一摊文书理了理——这衙役估摸是真的急了——李舒妄一边整理东西，他不上手帮忙却一直催促不停。
楚思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理着手里的东西没说话。等两人理完，衙役完全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但临出门，李舒妄想了想，居然还让衙役等等。
楚思侧目：“怎么了？”
“咱们还得带个人过去。”
衙役看着急得都要跳脚了：“甭管带谁，您赶紧带人过去就是了！”
“你急什么？”楚思白眼一翻，“我们两是战神还是什么菩萨玄女，人慈孤院老老少少大大小小一看到我两就乖乖听话不反抗了？”
衙役语塞。
“我们这又不是说不去了，这不也是紧赶慢赶收拾么？”楚思并非是个看菜下碟之人，平素待人一直很客气，这回是看着这衙役实在是没分寸才会出言教训。
衙役想辩解却又发现楚思说的是事实，自己根本无法辩驳，他又不屑于向两名女子道歉，一时居然就梗在这儿了。
楚思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堵在门口的衙役：“闪开！没了你我还去不成慈孤院怎么的？小舒！”
李舒妄忙跟在楚思后头走了，连个眼风都没往摔倒在衙役身上扫过——楚思手上那是有真功夫的——这是留了手了，不然这衙役可不只是摔倒而已。
两个姑娘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小声嘀咕着。
而这衙役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扶着门爬了起来，第一件事儿不是赶紧追上两个姑娘，而是冲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呸！”
两个女人还敢作威作福到他头上了！如果不是有楚昭在前面挡着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原本他还想着县太爷无论如何是正统，自己便是想从乡绅那边占些便宜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不然万一县令占了上风，事后清算自己可就麻烦了。现在看来，这县太爷都叫女人骑到头上了，必然没甚出息，那自己何必还提心吊胆！？要做索性就做回大的！这一次要是搏准了，高屋软枕，佳人在怀岂不尽入怀中？
想到这儿，衙役狠狠咬了咬牙，追上了李舒妄二人，为了老子下半生的幸福，再忍你们一忍！
这衙役如何想法，李舒妄和楚思自然不知，虽然楚思嘴上训了衙役，但两人都不是不知轻重的姑娘，接了小云，马不停蹄便往慈孤院去了。
为了节省时间，两大一小中间还走了一段水路。
一上船，李舒妄怀里的小崽子就有些坐不住了，左顾右盼，扭来扭去，好像对周围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但李舒妄若是鼓励她自己去船舱外头看看，瞧一瞧，小崽子却又摇摇头，害羞地把脑袋埋进了李舒妄怀里。
最后楚思看不过去了，主动走过去，拉起小云的手：“走，我带你出去瞧瞧看。”
小云犹犹豫豫地，楚思却一把拉过她的手，两人往船舱外头走去。
摇船的老船夫刚刚便夸小云长得跟小神仙一样，再看见她还是喜欢，又忍不住逗她：“小神仙怎么来这儿啦？”
小云冲老船夫皱了皱鼻子，一本正经的说：“我不是小神仙，我是人。”她又跑到船舷边上，盯着水面，感慨：“这水可真清啊！”
“小神仙以前没坐过船？咱们泾县的水确实是好！”
“这是我第一次坐船！”小云认认真真的回答。
楚思眼里闪过一丝杀气，若不是那些畜生，水乡里生出的姑娘怎么会长到这个岁数了连船都没坐过？
李舒妄从船舱中跟了出来，冲楚思摇了摇头，示意楚思平心静气，莫吓着旁人。
楚思：？
李舒妄指了指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回楚思身边的小云。
楚思抿了抿唇，问小云：“喜欢骑马么？等这些破事儿都结束了，我教你骑马好不好？”
小云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脆声应了句：“好！”
停船的地方离慈孤院没有多远。
但小云的情绪却随着离慈孤院越来越近而变得愈发低沉，当然小崽子有在努力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李舒妄和楚思都是人精，怎么会瞧不出来，小云已经变成了一朵小乌云？
楚思一把将小乌云抱了起来，把她的脑袋摁进了自己怀里，不等小乌云挣扎，便在她耳边轻轻说：“别怕。”
小乌云有点发红，但就乖乖不动了。
楚思的功夫，抱个小孩儿跟玩似的，半点不耽误走路，两大一小很快到了慈孤院。
果然衙役说的没错，前后门都叫人给围住了，楚昭和楚一都在门口。
“大人。”李舒妄和楚思异口同声向楚昭打招呼。不过，楚思抱着孩子不便行礼，而且周围还有些围观群众，她怕后头给小崽子带来什么不利影响，把孩子藏的更严实了。
而楚昭看到楚思抱着个孩子一点也不意外，似乎早已经默认两个姑娘会带着小云一起过来。他对着李舒妄点了点头又笑一笑，很客气的模样——但只有嘴上客气——吩咐她这个编外人员做事那叫一个从容顺畅：“你们来的正巧，慈孤院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位和楚一了。”
李舒妄：……大人，这次的活儿，给钱么？
腹诽归腹诽，李舒妄知道楚昭这会儿忙得都快分不过身了，倒也不会刻意为难他，于是还算痛快地点了头：“要做什么，只管吩咐。”
楚一闻言，立马说：“你们可算来了！”他正是头大的时候，看到李舒妄和楚思，如释重负几个大字几乎写在脸上了。
“怎么说？”
“院子我都围起来了，成人们倒好说，我自会一一清点，但这些孩子们……”楚一看了看躲在楚思怀里的小云的后脑勺，斟酌了下，方才说，“他们的反应似乎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小云的耳朵抖了抖，楚一接着说：“我需要他们说出更多东西来，只有这样才能救他们。还有一部分孩子，我觉得不太对劲……可能需要李姑娘你帮他们看看。”
一听居然是来给人看病的，李舒妄犹豫了下，没有立刻答应。
楚一忙问她是否有什么顾虑。
“要说顾虑……我最大的顾虑就是我手艺真不太行，看个明显的脉象、症状，我还可以蒙蒙猜猜，若是什么复杂病症，我怕是诊不出来。”
楚一苦笑：“现在比起详细诊断，找个能接触孩子们的大夫更重要。劳烦李姑娘帮这些可怜孩子瞧瞧吧！”
李舒妄只好答应。
而这时楚思却感觉到了小云轻轻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下摆。她忙低下头问：“怎么了？”
小云仰起头问：“我可以下来么？”
楚思犹豫了下，见小云脸上却是没了害怕的神色，这才把人放了下来。
而小云脚一沾地就往李舒妄身边跑。
李舒妄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了？”
“我要帮你。”小云小声又坚定的说，“我可以跟他们交流的。”
李舒妄闻言笑了起来：“好，我非常需要你帮忙，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