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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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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一过,金明池和琼林苑都去了喧嚣热闹,京城贵胄们也闲了下来。

正是探春好时节,这天气渲得人懒散,便不免想要找些事做。

少师府外,肃穆古朴的大宅子前,却是多了一匹英姿雄浑的赤兔马,脖颈上缀了精巧的缨饰,画花银鞍。如此张扬贵气,引得过路人频频驻足。

“谢少师家何时得了这样一匹好马?”

“谢少师素日低调恭顺,依我看,这马必然不是他家的。”

“我倒是在侯府瞧见过,这样的良驹,也只有侯府那般气派的人家才懂得如何精心照料罢。”

听见“侯府”二字,就连那牵马的马夫,也不免挺了挺胸膛,傲了傲脸。

少师府内,也全然是一副上下严阵以待,井然有序的模样。

谢氏夫妇各坐于主位,礼仪周全,是一点错处也瞧不见。

客座上的华贵妇人捏着金丝牡丹纹帕子,见此忍俊不禁的虚掩着嘴笑了笑:“早听说少师府上上下下管教严苛,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想必能得谢少师教养的儿女们,也必是最懂规矩的。”

谢霆絮颔了颔首,闻言压下嘴角的笑,谦虚道:“侯爷娘子谬赞,我谢家书香门第,论多厚贵自是比不上侯府,也只有在儿女教养之事上,能多上点心了。”

谢霆絮身边衣着素雅庄重的妇人,便是他的正妻,方安娴。

眼见此时谈话融洽,方安娴也微微垂下高昂的脖子,试探道:“既然如此……那侯爷娘子可要亲眼见见棠丫头?”

侯爷娘子嘴边噙着笑,眉眼淡淡:“哪还需见,少师府出来的姑娘,便是全京城,也难寻得的。”

说完,主位上的两位倒是放了心。

侯府娘子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婢女拿出木盒。

“这里头,是一枝金雀钗,便要劳烦少师和少师夫人,替我给那未过门的棠丫头了。”

谢霆絮和方安娴脸上,迅速闪过几分难以言说的迟疑。

待送走了侯府娘子,方安娴才没好气的将那木盒,一把扔至到身旁婢女的手上。

“好大的气派!居然亲手插钗子也懒得动手,我看哪,棠丫头今后可是得在这嫡亲婆婆手上受不少磋磨。”

谢霆絮脸色也不见好,却是瞪她一眼:“说什么浑话!那可是侯府,泼天富贵,世家大族。棠丫头不过是一介庶女,虽说嫁的也是侯府的庶子,却也算是高攀了。”

方安娴可不怕他,声量还提高了几分:“这订亲,原本就是相看一番后,若是满意,就得婆婆亲手给姑娘插钗子,他们侯府如此敷衍行事,你莫不是老昏了眼,看不出人家压根就不拿那庶子当一回事吗!”

谢霆絮被说的哑言,只能气的胡子乱颤:“妾妇之道!我懒得同你说!”

方安娴冷哼一声,压根没管他拂袖离去。

“高攀?那我嫁进谢家,不得算是玉皇神仙入了凡间吗。真是笑话!”

*

廊庑曲折,涂着丹雘的小木盒,被丫鬟恭敬捧着,脚下步伐飞快。

行至一块名为“水云春”的狭小院落前,丫鬟才小喘出气,面上的欣喜再也绷藏不住。

“——小姐,成了!”

跨入水云春的台阶,与秋晖遥遥相望的娴静女子,便是谢家的庶女,谢清棠。

她坐在铜镜前,倾世风华,明眸流眄,粉腮微红,身板却是端得稳重讲礼。

“快些住嘴,若是让旁人听见了,指不定又要被笑话一番。”

秋晖吐了吐舌头,却是知晓自家小姐不过是纸老虎,像是献宝似的,将木盒递到了谢清棠面前。

“恭喜小姐,得嫁高门,今后定然是个诰命夫人!”

看着木盒里装的那珠精美绝伦的金雀钗,饶是平时谨中如始的谢清棠,也差点被那珠光迷去了眼。

秋晖小心翼翼的拿出钗子尾端,双手呈向谢清棠。

“只是可惜,这钗子本是要小姐您未来的婆婆亲手戴上的。”

谢清棠垂了垂眼帘。

秋晖看出她不高兴,立马住了嘴,扯了扯嘴角道:“小姐快试试吧,也让奴婢瞧瞧,天上的仙女是何模样!”

谢清棠斜睨她一眼,笑着接过她手中的金雀钗。

镜中的女子,巴掌脸,粉腻酥融,眉眼和嘴唇皆是带点风流妩媚,只一眼就能让人软了半边身子。只因着不苟言笑,才将眸中的娇艳欲滴尽数掩藏了起来。

这钗子戴在她发髻上,实属添了几分艳丽,像是不知疲倦吐露芳香的牡丹。

秋晖怔了片刻,颇为惋惜道:“小姐若是再添妆容,怕是京城所有的闺阁女儿,都不如您一丝好看。”

谢清棠不爱添妆,平日就算是见客,也只是稍稍上点清淡的口脂。

她最是恭敬守礼,这钗子戴上不过须臾,便被她收回了木盒里。

低眉敛目,安静沉默,便是谢清棠十几年来养成的性子。

这屋子里本就冷清,现下愈发寂寥,秋晖赶忙想要挑些喜庆的话说——

“小姐,听说当日圣上赐闻喜宴的路上,道上的择婿车,可是都想要将苏公子扯进自家的车里呢!”

谢清棠浓密卷翘的睫毛颤了颤,不自觉的咬了咬下唇。

苏年笙,便是她未来的夫君,侯府庶长子。

想当初,父亲也同她说过那日择婿的场景。

每届进士唱名后,皇帝就会在琼林苑举办宴会,宴请这些新科进士。家中有尚未婚配的,便会拉来马车,瞧见了好郎君,径直将人拉进马车就是。

想到这,谢清棠再守规矩,也忍不住挡着唇角笑了笑。

苏年笙身在一甲行列,自是炙手可热。父亲可是同好几个同僚争得面红耳赤,才将苏年笙拖进了马车内。

虽从未见过他,但谢清棠早就被秋晖从外头打探来的各种情报,心中对其有了大概印象。

父亲说他清风霁月,是个君子。闺中好友说他谦谦如玉,相貌堂堂,实是良人。

“小姐,苏公子可是老爷都忍不住夸赞仕途定会通顺之人,这样好的夫君,我看就算是隔壁的,也要眼红小姐去!”

谢清棠没好气的敲了敲秋晖的额头。

“她是嫡女,我只不过是庶女,嫡母娘家又有国公府撑腰,今后肯定会嫁的比我要风光百倍就是。”

秋晖自知失言,揉了揉酥麻的额头,讪讪道:“奴婢就是觉得小姐样样都好。”

隔壁盛芳阁,住的是谢家嫡女,谢解忧,也是谢清棠的嫡姐。

如今二人都已满了十六,作为嫡姐,谢解忧的婚事却还尚未被提及,谢清棠心中明镜似得,这可不是父亲和嫡母,将她看的更重。

嫡母出身国公府,是国公爷唯一的嫡出千金,嫁进少师府,其实是父亲高攀了。

想来,嫡姐今后的婚事,也定然是国公府的筹划。国公府的眼界,那就不是她这等庶女能够遐想的了。

“你去看看,小娘可醒了?再将厨房里熬的汤药拿来,是时候喂药了。”

谢清棠说起小娘时,眉间涌上忧虑,看得秋晖心口紧了紧。

小姐从小便是这样,喜不形于色,克己守礼,就算是觅得了如意郎君这种大事,也能立马压下喜绪。

若不是过得谨小慎微,哪会这么憋屈。

秋晖服了服身,嘟着嘴,有些垂头丧气的去了。

谢清棠看在眼里,却只是习惯性的垂下那双娇艳的秋眸,将脸藏进暗影里。

小娘出身卑微,乃是脱了贱籍的良民,曾经一手小唱,引得父亲为她豪掷千金。

只是这柔情退却的也很快,事情被国公府知道后,国公府明里暗里弹压了好几次,才终于让父亲消了一时的激情。

嫡母娘家权势滔天,纵使是父亲也护不住她们母女二人。

于是,小娘只能自愿灌下一碗红花,在生下自己后,便绝了生育的可能性。

也正是如此,母女二人才能苟活至今。

只是一碗红花,终究是伤了女子根本,小娘身体每况愈下,有时一日,只能清醒半日,全靠汤药撑着。

她只盼望今后真能如秋晖所说,夫君有出息,能为她挣得好前程,到时,没人再敢伤小娘。

*

“给母亲请安。”

“母亲安。”

谢清棠毕恭毕敬,行完礼后,仍是乖顺站在原地,没有方安娴的吩咐,不敢落座。

谢解忧便不同了,她自幼娇养长大,闲散行完礼,便往那靠椅上一躺,被方安娴刺了一眼后,才不情不愿的坐直了腰。

“二妹,你还站着作甚,坐呀。”

方安娴蹙着眉,冷然出声:“你二妹妹懂礼数,不像你!和个猢狲似得,坐着都东倒西歪。”

谢解忧不以为然的绕了绕手中的帕子:“二妹妹是庶女,自然是要懂些礼数,不然怎好去侯府做媳妇。我就不用了,娘亲您是国公府嫡女,我又是您的女儿,松懈些也无妨。”

谢清棠知道自己这个嫡姐是无心之语,却还是胸口闷顿。

嫡庶之分,是教条大山,能将她和小娘压得喘不过气来。

方安娴也向来习惯自己这个亲生女儿胡乱说话,虽觉得不成器,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谢解忧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她的女儿,就是松懈些,也不敢有人说嘴的。

转而看了看仍旧低眉顺眼的庶女,方安娴满意的颔了颔首。

“看你礼数周全,也没有白费我这些年的教养,入座吧。”

谢清棠恭敬道谢,一板一眼的坐直了身子。

方安娴气度雍华,悠悠道:“你的婚事定在两月后,虽有些仓促,但索性场面不会办的太大,安心等待出阁便是。”

谢解忧也懒懒道:“是啊,二妹妹。那苏公子是个庶子,也翻不出什么太大的风浪让你忙活,到时候上了喜轿,这亲便算是成了。”

谢清棠微笑,“一切都听母亲的。”,心中纵有些苦意,嘴角弧度却挂得严谨完美。

自小,嫡母和嫡姐,便是用这般不自知的高高在上,鞭打着她可怜又自卑的尊严。

她只能咬牙受着。

毕竟谢清棠深知,只要自己出了差错,那国公府的人便不会再容得下自己和小娘。

一碗红花事小,要人命,对于偌大的国公府来说,左不过是多灌几碗红花的事。

“进了侯府后,一定要孝顺公婆,敬爱夫君……”

听着源源不断的戒律,谢清棠竟然有些恍神。

她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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