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文/白甜贞
推开客厅的门,程可则来到小院墙头边上,从方野手里接回一小框新蒸出锅的大馒头,热气扑扑的往上冒,一看就是刚从锅里拾出来。顾不上烫手,立时抓起一颗就往嘴里炫。
“香吧?”
新蒸出锅的馒头又喧又软散发着面香,这黑老程只顾吃,也不见他作声。方野身着一件单薄的竖线条的蓝线毛背心,双手抱胸继续说道:
“今天蒸了三小锅馒头,要是用我们老家的大柴火锅来烧,一锅就能蒸出来。知道你老程想吃馒头,在我媳妇和面的时候我特意交待了少放些玉米面,你吃一吃准能品出来,这就是白面大馒头嘛。”
几大口下去,一颗馒头消失殆尽,端在左手上的小竹框里的馒头从六颗减变为了五颗。在程可则这个老山东人看来,廖冬梅做的馒头属实上品,明明是二合面的馒头,可他咬下一口馒头炫进嘴里,闻到的几乎全是白面粉的香味。
将方野脸上的得意收下,程可则点头道出认可:“够香够喧够劲道,你老方是个有口福的,廖嫂子这蒸馒头的手艺顶好。”
“哈哈哈……”
“得嘞,你端回屋去享受去吧,我们家刚吃好。”话虽这么说,方野的身形却未移动分毫,他身子前倾将胳膊架到墙头上,对着战友夸道:
“孩子他妈从咱们服务社买了四五斤新鲜的大头蛏子,用弟妹先前教下的办法,就拿沸水焯了两三分钟,捞出来用蒜泥和调味料简单拌了拌,嘿,你可别说,那蛏子……味道一极棒。我家那一窝孩子吃得跟小猪抢食儿似的,要不是还有一小盆烫熟的青菜,两小铝锅馒头恐怕都不够造的。”
看来他手上的这一小框馒头出自第三小铝锅,想到老方家今儿晚上吃的馒头就蒜泥蛏子,肚子饿了的程可则,吸溜……
蛏子肉可是非常肥美的一种贝类海产,用蒜泥拌上想想就好吃,那些蛏子的个头大不说,从服务社买还不用票,平时他媳妇儿也经常捣鼓着做呢。
“成,晓得了,你老方今天是饱了口福。我家正要开饭,先回屋了。”
手一抬,了作道谢。程可则端着冒热气的一小框馒头转身回屋,将其摆到餐桌上,拉开餐椅顺势坐下。大眼一扫,看到那枚圆乎乎的蛋糕,和媳妇儿张罗出的一桌子菜,眼角上挑,笑了。
这!还能不比老方家的菜色好,呵呵……
程可则那美滋滋的笑模样正好让付矜瑜看到,她将一小盆白米饭端上桌,优雅落坐,柔柔地说:“你又不让大操大办,喏~也不分几个凉几个热几道点心了,咱们随便吃吃,家常便饭管饱。
付矜瑜扬声招呼孩子们围过来吃饭,伴着孩子们叽叽呱呱的尖叫声,程可则将他媳妇儿那柔美的神情直直地看进心底去,拿眼神摩挲了一圈餐桌,只在心中暗道:就这……还是随便吃吃呢。
旧时,他媳妇儿的好家境自是不必言多,她小时候是如何生活、如何就餐吃饭的,他是没见过。反正从他第一次去到广州与她同桌吃饭那次起,他就知晓,她家餐桌上的规矩与他老家那边的平常人家不一样。
所谓食不言,哈哈哈……自和他在一起,他媳妇儿早就不当回事儿了。
最后,程家大大小小开开心心有说有笑地为双胞胎庆祝了生日,每人分到一块蛋糕,孩子们当天都吃美了。
餐后,俩儿子自然地帮着妈妈收拾餐桌,端着碗筷一同进厨房。程可则抬屁股去了书房,看来在洗碗筷这事上,他已顺利脱手。
……
双胞胎一向都是能藏事的。
早前,被父亲借机抢白,拿寒假要送他们去军营训练的事一威吓,二人那天便也怂怂地答应了冬天年底回一趟山东老家。
夜里,洗漱完之后,孩子们各回各屋,程军洋在一大一小俩弟弟的包围之下,俯案写写画画着什么。
宽敞的主卧室,满室温馨。
排在末尾洗漱完毕的程可则,汲拉着拖鞋从卫生间走出来,宽肩上除了一件宽大的背心,就是下身那条军绿色的大裤衩,轻轻推开卧室的房门,昏黄柔暖的台灯光线从床边越过一位美人儿撒满全屋。
时间过的真是快呀,他们俩相识十几年,结婚十一年,不知不觉的就把几个孩子们给拉扯长大了。付矜瑜只比以前多了一抹韵味和沉静,俏模样倒是未变。
摸了摸新刮过胡茬的下巴,他心里存下的心思泛起,抬腿一上床,有意搞定媳妇儿……
“媳妇儿,你怎么总是不喜欢开大灯,这小台灯的光线够使吗?”说罢,他如同一只大狗似的,凑近擦完香香的美人,夸张似的嗅了嗅:
“媳妇儿,你好香啊。”
他鼻息之间呼出的热气惹得美人儿咯咯咯……一阵软笑,一只细白滑溜的藕臂伸到他鼻下,美人放下手上的书,拢了拢长长的卷发,娇媚的眼儿瞧向他,侧过身子娇声回道:
“又不是多用功,偎在床头看两眼书,台灯够亮了呀。”
“人家天天都一个味嘛,喏~让你闻个够。”
捧起藕臂“啾啾”两大口,纤细的小手臂上立时被他吸出两朵鲜红的草莓印记,男人还道:
“闻不够啊。”
付矜瑜眉头轻蹙,将手臂一缩,蜷到胸前摩擦,嘴角却含着笑:
“讨厌,你使多大劲啊,都嘬红了。”
“没使多大劲啊。”
一把将媳妇儿搂进怀里,轻轻撩开她滑到肩膀前边的长发,借着台灯的光线低头一看,嗬~真是两个红印子,便软了语气:
“哎呀,怎么就红了呢。媳妇儿,你小胳膊上的皮儿也太薄了吧。”
轻拍开他的手掌,美人嘟嘴不依:“什么鬼啊,程可则。明明是人家保养的好,这是肌肤吹弹可破,才不是皮儿薄呢。”
“好好好,算我不会形容。”观察片刻,美人的心情状似不错,略顿了顿,程可则揣着小心尝试询问:
“媳妇儿,和你商量一个事啊。”
“你说呗。”抛弃不重要的书本,顺势往他胸前一趴,仰起粉红的小脸眨着柔光看他。
“孩子放寒假……”
身子微微撑起,心中警铃大作,这人真会破坏气氛,不由得一巴掌拍到他胸口上,付矜瑜先发制人:
“哎……你可不要提啊,不能再送他们俩去军营了,上次那一回就快把我儿子训成猴了,告诉你哟程可则,我不要猴儿子。”
“什么话,把孩子送过去的也不是只有咱们一家不是,一堆半大小子呢。”主要是军区的家长们平时顾不上管孩子,省得他们放长假在外头溜达,玩野了不是打架就是闹事。
程可则没说的是,人家送过去的大多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小伙子,谁像他程可则心狠啊,才八|九岁的俩儿子就让他给提溜过去了。一旦进去就是封闭式管理,但凡军区不放人,整个假期谁也别想着出来。
“不管,反正不能送我儿子,孩子正长身体,还小呢。程可则,你要是敢,我就……不是,是你出去,你去军区宿舍睡去。”
直起上半身,揽下她推搡过来的手臂,悠着力道轻轻将她那柔软的身子圈抱到怀里,安抚似的来回摩挲她洁白的胳膊,程可则的下巴抵到她的头顶,低沉的嗓声流了出来:
“咋的……又想驱逐我啊。”
“要是寒假不送他们去,也行,咱们回山东老家过年,怎么样?”
嗬~男人,合着在这里等着她呢。于是,付矜瑜头发一甩,发梢甩到他脸上,坐到他腰间的床铺上,将小脸一板蛮说:
“不怎么样!你想回就回去嘛。我们不回。”
略直起身,压下她的身子,俩人齐齐歪到床头说话:“可俩儿子说也想回啊。”
“真的?”从枕头上一扭脸,睁得大大的猫眼,显得有些蒙。
由上向下俯视,棉质睡裙下的美人是通体的白晳,风景甚美。程可则心想,小瑜这身柔亮的皮肤和女儿军芯差不多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触碰了下她那娇嫩的脸,无比认真地答道:
“真的,比桔公岛挖出来的乌金还真。”
瞥了他一眼,孩子大了想回老家见见亲人,她没有理由阻止,屈起手臂撑起头,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背心布料,便说:“那你带他们回吧。”
“咱女儿要是也愿意呢?”
俩哥哥要是回,依程军芯那小性子八成也会闹着要跟去的。嘴巴嘟了嘟,隔着背心抠了抠他胸口处的皮肉,付矜瑜的脑袋点了一下,同意:
“那你也带上吧。”
“那你呢,媳妇儿?”捉住那只作乱的小手,递到嘴边细细密密的轻啄。
“我和小林林在家里呗,有他陪着我。”
“那可说不准哦。”揽过媳妇儿的身子恨不得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顺势躺到枕头上说。
从他胸口上撑起上身,付矜瑜那头乌黑浓密的卷发从柔白的肩头滑下来:“怎么的?”
“……小林林今年底可以见到他爷爷。”
“什么?”
“真的呀程可则,小林林爷爷……那就是说老林自由了,他可以过来咱们这边了?”
“不完全算。”
“你一下子说清楚嘛。”
媳妇儿这撒娇的威力,他可受不了。立马将她按到胸口躺下,答应道:“好好好,我告诉你。”
“从老林恢复工作之后,用以前的办法,我们又通了几封信!”
顿了顿,一手撑到枕头垫到脑袋下方,又说:
“他还处在监视之下,不说批|斗,但时常揪他去做思想汇报,山西那边的斗争形势还是比较严峻。按照计划,老林在恢复工作不久后,很快就向当地机关提出要看儿子,要找儿子……”
“当地机关交不出人来,又拿老林没办法,便派了一个人跟他,随他到各地劳改场去找人。那边的人见老林确实是去找儿子的,跟着他风里雨里走过几个省之后,就不再跟了。”
“最近,老林请假已经动身去福建省那边的劳改场去找,等到了那边,会有人接他上船,一路护送他到海南岛上。”
在媳妇儿泛着光眨着那双崇拜的猫眼下,程可则低声告诉她:“上岛后,不在外面逗留,直接送老林到于大舟家的山房去。再过不久,林家四口人就可以团圆了。”
“那老林以后怎么办?”双手撑在他的胸腔上,付矜瑜好奇问。
一手搭到媳妇儿的后腰处,隔着布料来回的摩挲:“小林那头我交待好了,让他们一家人去商量。看他们要不要给老林换一个新身份……”
“什么意思?”
将媳妇的身子揽下来,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夫妻俩如交颈般低声密语:
“要是他们商量好,老林就不必再回去了。福建那边会有人给他安排好一切,之后凭着新身份,他可以留在海南省县城生活。”
“真的?能留在县城好啊。”
“是,不过,从今往后,林立霆就得永远消失。”
“啊?那就是说老林的新身份……哎呀,这事太大了,福建那边的人靠不靠谱啊?”
压下媳妇儿激动欲起的身子,程可则笑了笑,说:“没事,托的是周老弟,他最靠得住。”不论老林是回是留,事情都能办圆喽。
“他是谁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程可则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他究竟认识多少人,付矜瑜一点数都没有。
闷在媳妇儿的脖颈处来回的嗅,他那低沉的声音又低又磁:“你知道的,我上回登舰出差那次,与福建那头联合作战剿灭海匪的时候,偶然跟他碰见的。说起来我们俩也失联十来年了。”
在媳妇儿那爱听八卦的小眼神下,程可则搂着她娓娓道来:
“他叫周江沿,年龄比我小,但军龄却比我长,是个红小鬼。他从小是最苦最苦的那种苦孩子,六岁起就跟着部队穿山越岭了。”所以,在程可则看来,他家的俩儿子去军营过个假期,真的不算什么嘛。
“现在呢?”打出一个秀气的哈欠,付矜瑜撑着精神窝在他怀里继续打问。
“当年打到福建之后,他便领命窝到了深山里练兵,一藏就是好几年。因此也错过了许多大仗,耽误了晋升,他现在还是团长。”他们军人就是这样,军令如山。要是论资排辈,要是他周江沿要争要抢什么,说不出多少人都给他让道。
“他不是海军?”
“不是,是陆军。”
“哦,那难怪要藏在山里呢。哦,对了,他家有孩子吗?”
“有,两儿一女。比咱家孩子小几岁。”握着媳妇儿的小手吻了一下,程可则轻叹出一口气。惺惺相惜的战友不管多少年未见,只要让他们一碰面,以前战争中的种种艰难和刻骨铭心都变得鲜活起来,要不是时间不允许,他们能聊上七天七夜。
“你叹什么气嘛!”
“他刚续弦。”
“啊?”
“后娶的媳妇啊?那……后妈,能对孩子好吗?”
摇了摇头,程可则说:“我们俩就在福建军区碰了碰面,彻夜长谈之后,我留下信托他办好,就离开了,他新娶的媳妇自是没见着。不过,周江沿说他新娶的爱人很好,对仨孩子也好。”
“他们结婚多久了?”
“算起来,快有一年了。”
“哎,那就难说了,才一年的时候,哪里能瞧得出来呀。要是人家再怀上亲生的孩子,就更难说了。”说着,两手抓过他的大掌把玩起来。付矜瑜在心里更是暗想,后妈可不好当,做得好人家说你会装,做得不好人家就说你人坏。
“是啊。”
“所以……媳妇儿,今年你就跟我回老家过年吧。”
“……”
一下将他的大手扔出去,翻身躺到自己的枕头上,付矜瑜貌似恼了:“……你讨厌死了程可则,说话老是大拐弯。人家正在伤怀呢,你……”
身随嘴动,大脑袋凑过去,搭在人家的身上,哄着说:“伤怀什么呢,周江沿的事由着他操心去。咱们接着商量回老家过年的事呗。”
“呗什么呗。我不回的,你要是愿意,你就带仨孩子一块回去。”说罢,将枕头一抱,躺下睡去,瞌睡虫找上来,她早就困了。
“媳妇儿,你想想,要是我们走了,到时候小林林也没办法陪着你,你就一个人在家里哦。”
“嗯,那可太好了,就剩我一个在家里,最美不过,总算能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了,我也要好好享受享受假期。”
“呃……媳妇儿,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伸出一手拍掉轻戳她胳膊的大手,闭着眼睛娇横道:“讨厌,就不按你的套路走,你走开别吵,身子别压着我,好沉哪。”
“媳妇儿,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
“不商量。”
像是想到了什么,付矜瑜扭过身子看向他:“哦,对了。今年你们这些上头的领导该让程至兵下岛了吧,他不已经升为副排长了么,人家孩子还没回过老家探亲呢!”
盘腿坐在床铺中间,一拍大腿,程可则光棍似的讲道:“行,只要你答应跟我一道回老家,我就把他从远岛召回来,容他回去探亲。”
“有你这么霸道的亲叔叔么?”
“媳妇儿……行不行嘛?”
“不行,山东的冬天太冷了,我不抗冻。”才不受他的威胁呢,翻过身去,躺到枕头上闭上眼睛。
“我给你领最厚的军大衣,成不?”
反手一推,正巧撑到他倾身趴过来的胸口上,付矜瑜对他说:“哎,对了,你不提军大衣,我还想不起来了。你得多领几件回来。”
“媳妇儿,你这是答应了?”
“答应个鬼。”
“家里没有提前准备棉花呀,不得给仨个孩子各做一身棉衣棉裤啊。你和至兵都是当兵的,都能领到合身的冬军装,仨孩子可是从没去过冷地方,要是不穿厚棉衣,肯定得冻个好歹。”
说罢这话,人家躺到枕头上,钻到棉被底下,不久便睡沉。徒留下emo的程可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