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文/白甜贞
当北方被皑皑白雪覆盖大地的时候,海南岛这边仍是一片灿烂的阳光挂在瓦蓝瓦蓝的上空,一泄千里、光芒万丈。
今年底要带孩子们回山东老家的行程已定,程可则从军区领回几件厚实的军大衣交予妻子处置。之后的数天里,当付矜瑜屯兵在家拆拆洗洗的给孩子们改制棉衣的时候,大侄子程至兵的船只也已经乘风靠岸。
天高云阔、风和日丽的一天下午。
程家小院那历经数载阳光和风雨、修补过数次仍于事无补、摇摇欲坠的小院门又一次被人飞身跳跃给踹到矮墙边上,“妈,妈妈,大堂哥接到了。”
“妈,你快出来看,他现在可变样了呢,黑不溜瞅的~”拎着一只提包率先跑进屋的程军海对沙发边做针线活的妈妈说道。
听到儿子的话和从小院鸡圈那边传出的阵阵骚动声,付矜瑜赶忙放下针线起身来到门口,手刚扶到门边便见一位高大且又年轻的海军战士向她敬礼:
“二婶,至兵向您报到。”
刚要回话,腰间就被女儿扑过来缠上,付矜瑜低下头从程军芯的脑袋顶滑到她那头像极了自己的长头发辫梢,又抬起头温柔的看向程至兵,不过才端详了一眼,亦不由得捂嘴笑开花:
“至兵~你这变的……真是……比你二叔还要黑了呀。”
二婶的模样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的漂亮。太知道二婶在乐什么,他站立在小院里,上手整了整领口,又笑着搓了搓脑袋,比那年刚来时要沉稳许多的程至兵咧开嘴角笑:
“二婶,我这是驻岛时间长了,给晒成这样的,那边的夏天阳光很毒辣能把人晒脱皮,冬天还算行,只要不下水训练,岛上温度能保持在大约十二三度左右,就是海风吹得空气潮湿的很。”
虽然人是晒得黢黑,还油亮油亮的,但好在他有二叔定期让战友带给他的药膏,要不然他也得受不少罪,他现在的身体早就练得邦邦硬气了,当然,二叔每回送给他的军事和机械方面的书籍更是他的精神食粮。
见大侄子两臂垂于大腿边,笔直的身板站到鹅卵石小径上,随人打量。付矜瑜不由暗叹军营果然是一处训练人才的好地方,此时此刻的程至兵活脱脱就是一名成熟的解放军战士了嘛。看他的海拔,好像还比之前高了几厘米哟。
“是啊,小岛就是那样的气候,你们驻岛士兵风吹日晒雨又淋真不容易。至兵,你是不是比之前长高了些啊?”
付矜瑜边与他说话,边与搂在她腰间的女儿逗乐……小皮鞋里的脚丫踩着白色长筒袜、穿着红丝戎连身裙的美少女程军芯正厥着小屁股缠着妈妈撒娇,她那拖到后背的长长的卷发辫又黑又亮。
“是高了一些,现在有一米八五。”
“快赶上你二叔了,你们程家人都是大高个,瞧你俩弟弟不也是,个头蹿得可快了。”
端正聆听着二婶的话,程至兵的胳膊被大堂弟从身后碰了碰,原是程军洋从菜地跳出来,手里还捧着几条新掰下来的绿色枝条,向他递了过来:
“大堂哥,给你吃两条芦笋,我妈培植的,很好吃,这东西别的地方很少有。”
“大哥哥,请你吃我摘的南瓜呀,一会儿让我伯妈给做南瓜大米粥,可甜可好喝了。”于军林将一只大南瓜从枝蔓上拧下来,两只小手臂一托就给抱了出来。
一手接过芦笋,另一手接过一只约有三四斤重的南瓜,程至兵弯下腰看着于军林笑得开怀:“好啊小林林,我们上次见面,你还是小不点呢,这次一见,你可是长高了好多啊,有力气,变成小伙子了。”
围着程至兵新鲜得转圈圈的于军林,又蹦又跳笑得咯咯咯乐:“大哥哥,你才高高呢,比我俩哥哥都要高。再说我本来就是小伙子呀,姐姐她们才是小女生呢。”说罢,扭过身朝着他伯妈就扑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和程军芯闹作一团。
“啊,小林林你讨厌,挤到我头发了。”
“姐姐,你的头发太长了啦,该剪了。”
“偏不,略略略~”
从客厅的门边退开一步,让大儿子看着小姐弟俩闹去。付矜瑜微笑着邀请程至兵到客厅落坐,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她上前从大侄子手里接过南瓜送到厨房,嘴里说着:
“至兵你先坐,倒杯水休息一会儿,今天你们的船到的算早的,你二叔可能要好一会儿才能回家。”
吃着鲜嫩的芦笋,程至兵板板正正的坐到沙发上,看到沙发上摆着还未做成的一条棉裤,上手摸了摸棉裤的薄厚,微笑着拎起荼几上的玻璃高瓶往一只玻璃水杯里倒出多半杯水:
“是的二婶,今天顺风船快了许多,军芯妹妹说他们几个是吃了午饭就去码头那里等了。”
“消息是你二叔给传达的,这不,知道你的船要来,他们几个小的今天就没出门去于家那边。”来到厨房放下南瓜,小林林加点的南瓜粥很好搞定,看到自己早早备好的一应菜色,付矜瑜顺手收拾起来。
“二婶,您这是在做棉衣棉裤啊?”
“是啊,给他们仨做的,过几天你二叔和你带着他们仨小的一块回山东过年。”
嗯?棉衣只准备弟妹的,这么看来二婶是不准备回去呀。也是奇了,她和二叔结婚那么多年,一次也没有回过山东吧。早已经不是昔日那位懵懂无知的高中生,程至兵听后只默默地握着水杯喝水。
“至兵哥,过来到我们房里坐会儿,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啊,我看看……”沙发上的程至兵扭过头去,看到扒拉着房门的程军海正笑嘻嘻的冲他招手。正要起身走去,这时冲进客厅来的程军洋、程军芯和于军林也随后一道涌进了次卧。
不到片刻,从屋里传出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
新做的棉衣棉裤一人只有一套。提醒孩子们回去之后一定要注意个人卫生,勤快的替换内衣内裤和贴身的秋衣秋裤,绝对不能再生一头的虱子回家。
要是那样,她是要拿棍子赶他们,不让他们进家门的。
到送行那天,程可则坚持不让前一夜折腾得腰酸的媳妇儿送到码头,于是他们便站到程家小院门口道别。
腿酸的付矜瑜趁众人不备偷偷冲着丈夫嘟了嘟嘴,虚倚到矮墙边眉眼含笑的与他们话别……
因着要出远门,身高腿也长的程军芯兴奋得不行,甩着头顶上那长长的两条辫子逗完于军林,小跑到妈妈身边搂上她的腰摇头晃脑,双胞胎则严肃地点头答应妈妈,保证绝对会讲卫生。
要出行的人在出家门之前,都吃了几颗圆圆的红毛丹,才跟着大家长程可则滚出了家门。
呃……
是去了码头,登上了船。
因带着女儿,程可则特意安排从岛内出发之后多乘一段水路,让从未出过远门的亲闺女能在路途上舒服一些。
现在的水路可比陆路上的火车又快又舒适,从南到北的风景不断变化,这让程军芯目不转睛,不论是在船上还是到火车上,总喜欢守在窗口探头往外看。
在火车上的时候,随着火车往北走,不论有钱没钱,旅客们身上的衣服都一件一件的添了上去,程家的孩子也见到了一些身着补丁瘦瘦小小跟随家里大人出门在外的小孩子,以及向他们投来的一道道羡慕的眼神。
由俩哥哥拘着,程军芯跑不了太远,不一会儿就得把她拉回卧铺车厢。那些巡车的列车员不管任谁一瞧程军芯她那玉雪可人的模样,都要友好的猜一句“这小姑娘得有八|九岁了吧?”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不等威严的爸爸出声,双胞胎其中的一个轻揽过妹妹,高高瘦瘦板正的脸平静地告诉外人“并没有,妹妹只是腿长长些高罢了。”
人家列车员也只是随口搭话,笑笑便走过去了。待他们看到端坐在车厢铺位上不苟言笑的程可则和另一位高大的年轻人时,连问都不用问,他们必是部队上的人。
……
一路上,周转了三天多,火车过了江西之后开始下起雪来,越往北雪下的越大,气温也越降越低。
随着几声“呜呜呜”的火车鸣笛声,在火车上还活蹦乱跳指着窗外厚厚积雪满心兴奋的程军芯,步下火车不久还没走出站呢,便拽着父亲的大衣角要往他身上藏。
“冷,太冷了,爸爸。”
“爸爸,抱着我走。”
“坚持一下,一会上了客运车就能暖和了,妹妹。”外面下着雪,涌下火车的人流还是蛮多的,程军洋正欲摘下手套牵住妹妹的小手,岂料美少女程军芯躲开哥哥伸来的手臂,皱着小脸儿继续闹程可则。
雪花落到身上,拍了拍身上的棉衣,冻的缩起脖子的程军海见状,笑呵呵的指着闹娇气的妹妹调侃道:“程军芯,你都多大了,都上一年级了呀,还装小呢。”
这孩子从小是娇宠惯了,只要他在家闲着,程军芯就喜欢赖到他身上腻歪,程可则呢,一向不是抱、就是背。
这会儿,闺女抱着腿,程可则自是迈不开腿。
他心想,可能是气温的冷热变化太大,小孩子又一向娇气惯了,一时不适应。
赶在二叔出声之前,程至兵放下两只大提包,张开手臂微笑说:“小军芯,你过来,我抱你,成不?”
“不嘛,不要大堂哥抱,你手上有大提包呢,我就要爸爸抱。”
这孩子坐到他的鞋面上也不怕着凉气啊,程可则可舍不得女儿继续这样,于是他张开棉大衣低头对女儿说:“上来,爸爸抱,你圈到爸爸腰上,我把你揣到怀里,拿根皮带兜住你,行不?”
“啊,还要用皮带兜啊,好好玩。爸爸,我要玩。”
搭着爸爸的手,程军芯一个跳跃蹿到程可则身上。不待二叔眼神示意,程至兵上前轻轻将堂妹的两只棉皮鞋摘下收进提包里,吸吸冻到的鼻子,他笑了:
“小样儿,哪是玩啊。咱们老家都是这样揣小孩子的,那是怕孩子往下出溜。”
将女儿头上的毛线帽子扶正,不过才一小会儿的时间,她的小鼻子就冻红了,当下把程可则心疼的不行。
他快步走到背风处,先将女儿身上的厚棉衣解开,披到她后背上,三下二下就将已经不算小的女儿抱好揣到了怀里,又用他身上的军大衣朝前一裹,由大侄子从提包里取出一根皮带围着他的腰身一扎,程军芯就像个小婴儿似的,被揣着走了。
这么新奇的揣孩子的方法,惹得程军芯咯咯咯的乐……因有皮带扎着,她的两条长腿翘到爸爸后腰上支着军大衣也不必担心漏风。两只小手藏到爸爸的胳肢窝下去取暖,程军芯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依偎到爸爸胸前,一张口冒出一缕白气:
“爸爸,我暖和多了。”
“乖,趴好了啊,抬头容易漏风。”
“爸爸,你看,雪下的越来越大呢。”
飘落下来的雪花,落了人满头满肩。行走之余,双胞胎忙着跳跃起来给程可则和程至兵拍走肩膀上的落雪,一路走,一路拍,一路笑着说话。
程至兵:“下雪好,瑞雪照丰年,来年一化冻,咱们老家的麦苗就吃上水了。二叔,您说是不?”
程可则:“嗯,多下几场雪才好呢。”
程军洋:“这雪越下越大,停不了吧。你们看咱们出站没多走远呢,路上的行人都少了。客运站还有多远啊?”
程至兵:“我记得是在马路的拐角那边,不远了,咱们再走五六分钟就到。”
程可则:“你俩是不是也觉得冷?”
程军洋:“嗯,是的,爸爸。”
程军海:“爸爸,我感觉我一说话就打颤抖。”
程可则:“你们这是缺练,要是去军营多练练,早就耐寒了。”
程军洋:“爸,难道不是练耐热吗?咱们那可是海岛。”
没想到二叔也有被噎的时候,拎包的程至兵只低头走路,不敢搭话。只是顿了一顿,程可则便板正着脸说:“去,等你们再长长,到时候扔你们去北方当兵,你们就能耐寒了。”
“才不呢爸,我妈说了,我们要考大学呢。”走在旁边的程军洋缩着脖劲回了一句。
在程可则瞪眼之前,程军海帮哥哥赶紧接一句嘴:“是啊,爸。我妈说,到大学里多学知识后,更能报效祖国。”
“哼,那你们先好好学习吧。”口气不愤儿,在文化面前,程可则清楚是比不过媳妇儿的。
“爸爸,你老家好冷啊,我下回不来了,我想妈妈了。”程军芯歪着小脑袋娇气道。
迈开大步踩过厚厚的积雪,隔着厚实的军大衣衣襟,轻轻一拍女儿的小屁股,程可则笑骂:
“嘿,小没良心的,还没到家呢,你就要打退堂鼓了。再说了,爸爸老家就是你的老家,不是早就教过了吗?”
“爸爸偏心,程军芯说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您怎么不瞪眼多训两句了。”和哥哥挤着走取暖的程军海调皮地挑衅道。
“臭小子,敢挑你老子的刺儿啊?”语毕,他踢起一腿积雪,朝着儿子身后扬了过去。
“哥哥坏,爸爸踢啊,再踢雪啊,哦哦~雪花粘到了哥哥屁股上,咯咯咯……”
哥哥在前头跑,爸爸在后边将厚厚的积雪扬到半空中划出一道道白线,将程军芯馋得不行:“踢雪好不好玩,爸爸……”
“要不把你放下来,你下来玩一会儿,嗯?”
“嗯~不要嘛,好冷啊。”
“小样儿~”
一行人走到客运站,朝里面一看,提着大包小包着急返家的人不少。所有的客运大巴都非常简陋,车窗上的玻璃不太全,一车一车的旅客全部都挤着要上车。
双胞胎将所见情况一汇报,兵龄已经二三年的程至兵依旧提着最重的两个大提包,不言语。
程可则皱了皱眉头,瞧着俩儿子缩着小脖子,就像两只踩着高跷的小鸡仔似的,以往的板正俊美和严肃统统被寒气吹跑。更别提一直缩在他胸前的女儿了。
转过头报出一组数字,程至兵听后低声说了一声“是”,放下两只大提包往车站值班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