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流受伤
蔺晨是在寒潭找到她的。
此时夜深,寒潭的水也看起来黑漆漆地深不见底。
自上次他陪贺兰柚来寒潭,已经是十一年前了。
十六岁的蔺晨扶着六岁的奶娃娃贺兰柚,手把手教她在寒潭里憋气。
“来,碎碎,你学我,先深呼吸,每一口都吸到不能再吸,再呼到不能再呼。”
小小的贺兰柚学着蔺晨的模样深呼吸一大口,然后又疯狂呼气,不一会儿小脸蛋就通红通红。
“不着急不着急,慢慢地,每次吸气都同样的速度去吸,呼也是慢慢乎。来,再学我一次。”蔺晨又做了一遍呼吸的动作。
贺兰柚又学了一遍,这次总算对了。
“那同样的动作,在水里一遍?我和你一起。”他大手捏住贺兰柚小小的鼻子,温柔道,“这样就不会呛住啦。”
贺兰柚点点头,紧闭双眼,随着他喊的一二三,一起钻进了水里。
冰凉的寒水浸湿到她的头顶,让她一瞬间觉得刺骨寒凉,但是师父一只手扶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捏着她的鼻子,让本来不安的她非常有安全感。
她轻轻的呼气,然后慢慢地放松,渐渐地睁开眼睛。
面前的蔺晨正专注地看着她,准备着随时带她回水面上,却看到她已平静了下来。
他有些许开心,起初他的预想是要安抚她半天的情绪,尝试十几甚至几十次的失败,最后勉强成功。
蔺晨逐渐松开她的鼻子,让她自己屏气。
头发在水里随着水流飘起,让蔺晨忘了时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是自己快没气了。
他拉着贺兰柚回到水面上,扶住潭边的石头,急忙问她,“你怎么样?会不会头晕不舒服?你不行得直接说,别强撑。”
贺兰柚开心地笑了笑,“我还有气!我还有气师父!”
蔺晨愣住,他能在水底的最长时间撑死半柱香,他不禁觉得惊叹,第一次就能到如此地步。
二十七岁的蔺晨蹲在寒潭边,看着扔上来的十几颗寒晶石,静静地坐了下来,打算等贺兰柚从水底钻出。
寒晶石在白日的时候看不出颜色的剔透,在深夜偷着夜光极为透亮,甚至还浅浅地发了光,照映在水中的贺兰柚。
此时她穿着轻薄的水纱衣,即使透着浅淡地寒晶石的光,也能瞧出她纱衣下的锁骨和雪白的肌肤。
“谁在这里?”水中的贺兰柚自然瞧不清坐在寒潭边上的人,只约莫瞧见一抹身影,她心中警铃大作,琅琊阁男徒众多,保不齐是哪一处的人。
“是我。”
蔺晨的声音一出,她松了口气,游到蔺晨那边,想要伸手拿过外衣。
他将外衣拿起,递到她的手中,然后背过身去,等她穿好衣服。
贺兰柚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急忙问他,“师父你怎么在这儿?”
蔺晨转回身,看着她湿漉漉还滴着水的头发,“小石头到处找你找不见,说你天黑就回来,现在都子时了,小石头都急哭了。”
贺兰柚低下头,不敢看他,心虚地抿了抿嘴,“我就是无聊……无聊而已。”
“确实无聊,潭底的寒晶石都快被你薅完了。”蔺晨无奈的笑了。
贺兰柚见他这么一笑,自己也不由自主跟着他笑了起来。
蔺晨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裹上她的脑袋,“你这身体刚好,头发湿答答地回房间,一路上吹风都得感冒了。下次白天再来,这里大半夜又黑漆漆啥也看不见,还滑。”他低头看了一下她光溜溜的两只脚,“你鞋子呢?”
她指了指潭中,“在里面 。”
蔺晨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心里默念着她才十七岁,她还小,不生气不生气。
他整理好情绪后,蹲了下来。
贺兰柚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怎么?觉得我老了?怕我背不动你?”
贺兰柚急忙伸出两只胳膊,搭在他身上。
蔺晨毫不费劲地起了身,稍微顿了顿,调整好姿势,“抱紧点。” 然后使出飞鸟决,一跃而起,一路踩着树顶,飞往山顶。
贺兰柚惊讶不已,“师父你的轻功愈发厉害了,现在能背着我飞那么远的地方。”
“厉害吧。这轻功你师父我说第二,可没人敢称第一。”
呼啸而过的风声轻轻地刮在她脸上,她紧紧地在背后抱着他,看着他近距离的侧脸,心安了不少。
四岁的碎碎在蔺晨的怀中,对着蔺晨所说当自己师父感到疑惑,“哥哥,师父是什么意思?是父亲的意思吗?”
蔺晨摇摇头,“师父的重点在于师,而不是父。师,即是老师。我能教你我会的所有知识,所以呢,在你面前我可以自称为师,而不是为父。”
碎碎有些不太明白,“可以为什么你要当我师父呀?为什么你不能当我的哥哥?当我的哥哥就不能教我知识了吗?”
蔺晨愣住,这属实有些难解释呀。他想了半天,憋出了几句话,“我跟你没有血缘关系,哥哥只是个称呼,作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我随时可以抛下你不管了。但是当你的师父呢,就是责任,这辈子,哪怕嫁了人,我都能管你,给你银子花,养着你。”他摸摸碎碎的小脑袋,“明白了吗?”
碎碎顶着自己的小脑袋瓜子点头捣蒜,“明白了师父。”
蔺晨非常满意。
可是,师父二字,皆是重点,为师为父,行师之导教,行父之责任。
老阁主在传承大典结束后第二天,又背着行囊下山云游去了。
贺兰柚收到了肖梦茶的飞鸽传书,上面述说着她如今在王府每日无聊,索性在外面开了家书局,每月还有不少进账,让她开心不已。
她无奈地笑了笑,茶儿的性格一向叛逆,也就因为靖王常年不在王府,不然她老闯祸。
而梅长苏所有计划都在秘密推进,蔺晨没有选择告诉她,约莫着也是侧面保护。
但是她这样的行事风格,看来这位靖王爷怕是要受不少罪。
此时小石头正在贺兰柚一旁磨墨,有些好奇地问她,“柚姐姐,我自从来琅琊阁之后,就没怎么见过咱们阁主了,他为什么总是在外云游啊。”
贺兰柚歪头看了他一眼,“你来琅琊阁也有三年多了吧,有没有发现,咱们琅琊阁看似中立,通晓世间所有秘密,在各国有着无数暗桩,却从来没有官府来找麻烦?”
“对啊。这是为何?”小石头不解。
“那你有没有发现,咱们阁主和少阁主,都认识各国的皇室成员,甚至还称兄道弟?”
小石头愣住,“对对对对,是是是是!真的是这样。”
“那你可以好好再想想,明明当初少阁主从未见过青时和茶儿,但却直接就收他们为徒了?”
一个是北燕洛王世子,另一个是大梁县主之女如今还嫁给了靖王。
果真如此。
贺兰柚抬起手摸摸他的小脑袋,“咱们琅琊阁看似中立,但是对各国皇室都抛出橄榄枝,交朋友,让每个国家都以为,琅琊阁是偏向他们的。”
小石头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明白了,阁主和老阁主都是下山交朋友去的。就连青时哥哥也在山下认识了不少人。”
贺兰柚非常满意,“这便是平衡之道,帝王之术也不过如此。”
小石头明白了,但是想了一下又不明白了,“那柚姐姐你之前下山结交了缅夷国皇室,不应该关系很好吗?怎么最后闹成那样?咱们琅琊阁跟他们断了关系,会不会影响琅琊阁的中立啊?”
贺兰柚愣住,看着面前这个十岁的小家伙,咬牙切齿地捏了捏他的鼻子,“你可真是会问问题。”
她一想起当初的场景,就感到惊心动魄,脑海里都是他身穿皇袍,邪恶的嘴脸。可她相信了他三年,却差点死在他手里。
“他自己得罪的,他没脸。如今南楚还趁机打压缅夷,多好。”
自从她经历了一趟这事儿之后,看事情也没那么局限了。她只觉得皇家无情,无论是哪国都是一样的。
至于南楚贺兰家族的覆灭,也是因为先前的日益壮大,遭人忌惮。家主行事张狂,家主的妻妾孩子甚至经常口出狂言。
“大少阁徒,北燕传来消息,梅宗主遇刺,不少人受了伤,飞流手脚都折了。”门外一管事急忙告知消息。
贺兰柚皱眉,“飞流这身手不应该啊,还被断了手脚。”她又问了一句,“甄平呢?”
“甄平双手手腕也受了伤。”
贺兰柚皱了皱眉,“查出是何人所为了吗?”
“少阁主让您和三少阁徒收拾一下行囊前往北燕。”
看来青时要正式出现了。
即使方才如她所说琅琊阁的平衡之术,但人终究是有感情的。无论是老阁主和林燮的关系,还是蔺晨和林殊的关系,都要牢固且真心得多。
贺兰柚和洛青时将马从马厩中牵出,洛青时身上扛了两把剑,一把是可以统领北燕拓跋军队的洛神剑,另外一把是琅琊阁的藏剑,承影剑。
而贺兰柚只带了一把软剑藏在腰间,她上了马正要跟洛青时下山,却看到自家师父走了过来。
一把刀从蔺晨手中甩出,贺兰柚轻轻抬手接住,她轻轻拉出鞘,刀长一尺二,向外曲凸。刀背随刃而曲,两侧有两条血槽及两条纹波形指甲印花纹。
“此乃逐鹿之战败给轩辕剑的那把蚩尤佩刀?” 洛青时在一旁立马惊呼,这比他那把承影剑可还要厉害。
蔺晨此时面容凝重,他站在贺兰柚那边抬头看着她道,“柚儿,如果你能,去把伤了飞流的那家伙给废了。”
贺兰柚看出了他眼中所带的杀气,她点了点头。
洛青时撇撇嘴,“师父你咋不也让我废了他呢……”
蔺晨翻了个白眼,“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这次非得让你出场我好歹抓你去后山天天练剑去。还有,”他顿了一下,“你俩路上相互照应,别受伤了,不许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