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阮喻转过身，双眼呆滞片刻，随后一道光闪过，眼眶霎时湿了。
她远远向她点头，应声道，“是，永远都是。”
语音落下的那刻，两人都笑了。
笑自己的软弱，又笑自己的勇敢，笑自己没有赌错。
阮喻望着门外的林嘉泽，而林嘉泽也望着她。
倏然，只见一道人影从两人视线中间跑过，以极快的速度奔向堂屋里。只留下一道惊讶的呼声，和愣住的两人。
“奶奶，阮喻带男孩回家了——”
阮喻脸色微微尴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门，竟直接摸到昨天的伤，疼得她嗤了一声，对上他的目光只能无奈一笑。
最后安嘉被外婆留在家里吃饭了。
餐桌前，杨之时正盯着桌上碟子里盛的红烧肉，嘴角口水都差点流出来。阮喻刚端着菜出来，见他偷偷要夹，便出声制止道，“小杨子，别动！还没开饭！”
杨之时抬眼睨了他一眼，转头气愤地向厨房方向喊道，“奶奶，表姐不让我吃肉肉！……她还喊我‘小杨子’，哼——”
阮喻一点也没带怕，慢悠悠在桌边坐下，没事一样的给桌对面的林嘉泽递了一个小碗，补充一句，“这个一会儿喝汤用。”
说完这才顾上杨之时，“杨之时，你别用那幽怨的表情看我，我可没惹你啊！”
杨之时不禁对她翻了个白眼：“……”
许是被她气得涨红了脸，又碍于辈分小，再加上刚才奶奶也没回他话，他便只好将委屈咽下。
林嘉泽盯着两人看了许久，阮喻突然想起什么，便同他解释道，“林嘉泽，这是我表弟杨之时。”
林嘉泽下意识看了眼她的表弟，再回头看向她道，“嗯。”
杨之时：“……”
“还有……他比较幼稚，今年刚上初三……”阮喻又加了一句。
“等等，姐啊！你是对初三学生有啥误解吗？”杨之时有些崩溃。
阮喻看向他，眼神清澈中透着真挚，反问他，“难道不是吗？”
这表情……任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反驳，只好服软垂下脑袋。
只是一旁的林嘉泽却笑了，随后便听他说了声，“确实幼稚。”
杨之时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他瘪着嘴，看向了阮喻。当他看到平日里对他凶神恶煞的表姐此刻脸颊微微泛红，杨之时心头的气猛然一松，大快淋漓。
他也不是没看出来，她表姐喜欢这个叫林嘉泽的男生，而同为男生，林嘉泽到底喜不喜欢他表姐，他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杨之时的眸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短短几分钟，他都数不清自己肚子里装了多少坏水，等着整她。
唯独阮喻全然毫无察觉。
阮喻坐下几分钟，随后便起身去了厨房。餐桌上就剩下他和林嘉泽了。
杨之时抬起眼皮，转眸瞥向身旁，只见林嘉泽背靠着椅背，一手伸直放在桌面，指尖百无聊赖地敲着桌面，发出“当当”声。
对方似乎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微微颔首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一下，杨之时都差点不相信，刚才是他笑出了声。
他此时的脸哪里是会笑的脸啊！分明就冷血无情，纹丝不动。
杨之时一时之间竟不知阮喻到底喜欢这人什么?他幽默么，贴心么，还是说只是因为他长的帅……也就比他帅那么一丢丢而已。
阮喻的眼光真差……杨之时在心底暗暗吐槽她。
在他出神之际，林嘉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直背，双手也安分了，没在敲桌子。
杨之时眯眼再次打量几秒，见对方还在盯着看自己，嘴角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开口时便没了表情，问:“你是不是喜欢我表姐啊？”
林嘉泽微微一愣，倏地眯眼一笑，道，“你可真有意思。”
这下杨之时愣住了。
他以为他会答“不是”或“是”，没想到他居然想故意岔开话题。
果然……这样的人不实诚！
不等杨之时再开口，林嘉泽却再次开口了。
他说，“是的。”
杨之时觉得自己啪啪被打了脸，脸上无形中一阵热。想说的话也似乎被那无形一掌给打散，半天也挤不出一句。
林嘉泽却道，“你还想要问什么？”
杨之时:“……”
这是要干什么？杨之时觉得此人在赶鸭子上架，而他此刻就是那苦命的鸭子。
杨之时不言，眼睛时不时向厨房方向一瞅，脸上尽是一言难尽。
再加上听到旁边人轻笑出了声，心里就更烦了。
只好放大招。
“奶奶，表姐，我饿了——”
话音刚落，厨房里传出奶奶的声音，“小时不急，还有一道菜啊！”
哪里不急，简直急死某人。
杨之时见厨房里两人不出来，他便只好也凑过去，趴在门框上瞧着。
林嘉泽瞥了一眼，半垂眸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转眸看向堂屋门外。
外面天光黯淡，余晖消散，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微光。
……
饭后，时间很晚，奶奶将林嘉泽留了下来，他也没有拒绝。
奶奶收拾碗筷进了厨房，阮喻便盯上了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男生。
男生一脸享受，看到精彩出笑得那是一个高兴。她盯着男生看了几秒，而后命令道，“杨之时，去帮忙洗碗。”
闻声，沙发上的男生抬眸，脸上笑意散去，只剩一脸的不情愿。
阮喻注视着他，没几秒，他便认命地踩着拖鞋，向厨房走去。
临走的时候，一点也没忘顶嘴。
“真是，总是仗着年纪大就欺负人，哼！”
话声入耳，阮喻也没让着他，“那也没办法，年龄就搁在那儿呢！”
两人的话一句不落落入林嘉泽耳里，他没有说话，但目光如炬，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簇。
支走杨之时，阮喻这才注意到沙发上坐着的另一个人。
林嘉泽的视线依然落在她身上，她不自然一笑，随口说道，“嗯，今晚你和我表弟住一屋，行吗？”
林嘉泽笑了笑，答道，“可以。”
“嗯。”
两人没了话题可说，阮喻更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几秒后倏然看向堂屋外，顿了几秒，抬脚向屋外走去。
身后沙发上的人也跟着起来，走向堂屋大门。
阮喻回头看了眼，还没开口，便听到林嘉泽道，“我想出去走走，你一起吗？”
阮喻眉眼一动，轻点了点头，道，“好。”
虽说是出来走走，但两个人却并没真的出去走走，而是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坐下。
院子不算大，却是种满了花草。此时正秋，落叶落了一地，还没来得及清扫。
偶尔一阵风吹过，枯叶便随风而起，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阮喻盯着地面的枯叶看了一会儿，当枯叶被风卷走，她这才回神。
林嘉泽此刻在她的身旁，陪着她。
不知道是因为他在，还是别的什么，她的心头总是暖暖的。
阮喻想起今天是在公交车上遇到的他，问道，“林嘉泽，你今天怎么也坐这趟公交车啊？”
林嘉泽道，“嗯，来这边有事。”
阮喻轻声“哦”了句，可一想起他今天一天好像都没怎么离开自己的视线，又道:“今天好像耽误你办事啦！”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沉默几秒回答，“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什么时候来都行。”
阮喻再次“哦”了一声，半垂着眸子。
“你额头还疼吗？”
林嘉泽侧着身子，目光朝她看了过来，阮喻本能抬手摸着额头那块，有一点刺痛，但她没出声。
林嘉泽并没打算等她回话，慢慢靠近她，长指轻拨开她额间的头发，红肿的地方露了出来。
阮喻不想让外婆担心，用刘海将红肿那块遮挡住，此刻被他长指拨开，当即感觉夜晚的冷风从额间吹过，一阵凉意钻了进去。
她僵着身子，怔怔看着林嘉泽。他此刻离自己很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阮喻屏息，下意识往后靠，和他拉开距离。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林嘉泽愣住，收回手，坐回原位。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林嘉泽倏地问，“你的小名为什么叫‘楠楠’?”
阮喻沉默片刻，开口，“是为了记住一个人。”
林嘉泽看向她，忘了想说的话。
“林嘉泽。”阮喻沉默片刻，喊了他的名字。
“嗯?”
“我好像从来没有和你讲过我家里的事，对吗？”
林嘉泽点头，“嗯。”
阮喻想了想，转头看向他，道，“那我跟你说一说吧。”
林嘉泽朝她转了个身，一双黑眸在月光下如墨化开，惊起一阵阵涟漪。他凝眸看着她，眼里只有她。
“我其实还有一个姐姐，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她在我出生那年生了病，没有治好。后来我爸爸也走了，是我出生那天。”
“我妈一直以来觉得我是个灾星，不是很喜欢我，”阮喻话音一顿，抽了一口气，继续道，“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感激她把我拉扯这么大……”
“所以……我的小名只是为了让所有人记住，我还有个姐姐。”
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存在，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而活，还要替她的姐姐而活。这是许芸为她亲手拷上的禁锢，她曾想过要反抗，可她挣脱不掉。
林嘉泽注视她，深邃的眼眸柔和，道，“你是可以选择的。”
阮喻摇头，“不，我选择不了。”
“你没试过又怎会知道结果如何?”他说。
尝试?他又岂知她没有尝试过。
阮喻笑着，眼角泪水不经意地滑落，就连她自己也没察觉。
“林嘉泽，如果我说我尝试过，但失败了，”阮喻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信我吗？”
他说，陈嘉泽你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