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对
“王呀王的。你小声点，这里有打猎人在这里转的。”宏儿用一种很是瞧不起的眼神看向我：“那么畏首畏脚，一生是怎么过过来的？”
“你能？是吧。你要是生在…。”唉，我不想往下说去。他又怎能体会到我们那个时候的苦难？
“你再想想，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儿子不耐烦的说道。“除了这里，哪还有去的地方？”我老眼昏花的望向四周，穿过厚密的树林，有些模糊的望见山那边，好像飘着一股淡淡的烟柱。坟地？哥去了父母的坟地。
“走，快过去。”儿子跌跌撞撞的往那架山跑去。
“哥…。”我硬咽着，看着哥红肿的眼泡，起皮的嘴唇，我不知说什么好。儿子跪在他跟前：“大伯，都是我不好，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更体会不了也体谅不到你和父亲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但人总要往前看，不是？你们吃了人间黄连般的苦，可这不也翻过身来了不是？大伯，如今时局不安，我不想独善其身。你和我父母好好在家养老，我还年轻，我必须出去闯闯，见见世面。”
哥蹲着身子，一言不发的慢慢的把身边的一堆黄纸，一叠一叠的丢进火堆里。火苗在落日的阳光中闪着蓝光。烧完纸，哥挪到坟边一块石头上坐下。看到哥突然老去了很多，他是那样疲惫的一只手撑着头，偏看向那片坟头。
“大伯，家里那么多生意，都等着你安排、指定、商谈，我们下山回去吧。”儿子起身凑着大伯身边说道。哥依旧盯着坟头：“你就不问问这些坟头下，埋的都是谁吗？”
“我知道，你和父亲以前带我来过，讲给我听过。”
“他们都是怎么死的，你知道么？”哥厉声问道。儿子摇摇头：“知道，不知道，又能怎么样？这是他们一代人的苦难。再说苦难已经过去，不要总是去翻开。一次次的去追忆，去流泪，去痛苦，好不好？”
“混账东西。喝了几点墨水就忘本了不是？”
“上代人的苦难并非我所愿，也非你所愿。过去就过去了，这跟忘不忘本是两码事。难不成你想让我也去过那样的日？”
“就你这个样，在那种境遇下，你能活下来吗？”
“大伯，正因为我意识到自己越来越没有精气神去做好眼前的事，也越来越没有意志。所以我才想去边关战场上去搏一搏。”
“想搏一搏，哪里没有机会？非得去那么遥远的地方，拔剑张弓？‘”
“大伯，我还年轻，等平定边关后，我很快就会回到你们身边，为你们养老送终。”
“我不稀罕你为我养老送终，你要趁现在身强力壮，为白家传宗接代。”哥说完，霍的站起来一脚踢倒宏儿：“跪下。”哥，拂手大步往山下走去。
“找到哥没有？”妻开门迫不及待的问道。“找到了，你们还没睡？”
“你们没回来，我们哪里睡得着？”儿媳妇腆着肚子，舀来一盆热水放在我脚边，眼睛望向门口。儿子一拐一瘸的走进来，他母亲奔过去扶着他：“这是怎么啦？这是…？”
“你莫问。自讨的。”
“我不问，你们什么都瞒着我，我还是不是他母亲？”妻委屈的哭了起来。
我无心安慰她，想着哥一头花白的头发，一夜苍老的样子，哥已经60又6了。我记不清死去的父母、哥姐的年纪和生辰。但大哥的生辰我不会忘记。我多么能够理解哥对宏儿执意去边关的那种，那种深深的担忧和不安。又有什么法子呢？儿大爷难做。宏儿已近20岁了，成家了，马上要做父亲了，我想不明白，他突然抽哪门子风，放着好好的，安稳的日子不过。要这样跟我们作对，让家人操碎了心。
一夜梦，一夜泪。清早起来挑了一缸水，抱满灶口柴，轻轻掩好门。哥怎么样了？我得去看看。前几年哥买下正街楼家经营了两代人的糟坊，三进三出的老宅，前铺后坊，里面住人。哥从后街家里搬过来和糟坊师傅伙计们住一起。
“陶师傅，早！”
“这么早过来了，里面坐。东家去茅房了。”
我站在院子里见哥进来，迎上去：“哥。”哥没吱声，只是点了一下头，我跟着哥进里屋。哥是那样的，很慢的挪动着脚步。
“哥，你哪里有不舒服？”我坐下来，看见哥眼睛肿的很，急切的担心的问道。“没事。”哥声音有些嘶哑。他倒水洗漱完，泡了一盅茶，又倒了一盅开水递给我。此时，师傅伙计们都去忙开了。
“哥，你哪里不吐泰，就一定要去看医，千万不要拖着扛着。”我忧心忡忡的跟哥说道。哥端起茶盅，揭开茶盖，慢慢吸了一口茶：“老了，就这样。”
“哥，可不能这样想，人哪有不生病的。病了就赶紧找人看，很快会好起来。你想吃点什么？回家我让宏儿他母亲做好，我送过来你吃。”
“不用。这边师傅做的饭菜合口。就是自个没胃口，吃不下。你不用担心，过段时日就会没事。”
“哥，都是我两口子教子无方，没教育好宏儿。也许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想，媳妇儿马上就要生了，他能放下她母子到哪里去？你不用担心，他不会再倔着的。有吃有穿，有妻儿，又在衙门持事。他还想怎么样？”
“我不操心，不担心。”哥慢慢端起茶盅，呷了一大口茶。我总感觉哥心思很重，他本就很少言语，你讲半天，他也只是静静的听着，愿后应上一两句。我越来越看不透他。
“哥，有件事我前几天就要跟你讲，这几天被宏儿给搅糊涂了。”哥抬头看向我“你说。”
“高坡冲柴家有五亩水田要卖，我前些时悠到那田头去看了看：面积还算足，在冲下，就是有些沙。如果他出的价不浮，你看要不要？”哥端起茶盅揭开盖子慢慢吹着：“放放，先放放再说。”
我不明白哥的意思，以往只要听说谁家要卖田地，只要听说是上等的好田，哥都会眼睛闪光的跟我说道：“快去打听打听，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