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魂魄
刺骨的北风刮了几天:“怕是要下雪了。”我拴好门跟妻说道。
“宏儿他们也不知走到哪里了?”妻无不牵挂着儿子。
往哪个方向走我都不知道,哪晓得他们走到哪?睡吧,记着也没用。”
夜里迷迷糊糊中,忽然好像听到有敲门声。我怕是听错了,翻身支起头,仔细听,是有人在敲门。这三更半夜的是谁呀?我有些害怕的在心里嘀咕着。妻大概也听到敲门声。她浑身发抖的坐起来。
“别怕,我起来去看看。”我趿着鞋,摸索到门边开门,院子里一片白茫茫的。我只得弯腰扯起鞋跟,双手拽紧棉袄:“谁?谁呀?”门还在咚,咚,咚地敲着。我壮着胆子抽开大门木栓。
“父亲,是我,宏方……”
“宏儿?我的儿呀,你总算回来了!”妻不住地抖着手点着了油灯:“儿啊,你可回来了。”
“母亲,母亲……”宏儿哽咽的连连喊道。
宏儿一碗热面下肚,接过媳妇儿文秀递过来的手帕,擦过嘴,擦过手。看着一家子既高兴又疑惑的目光,宏儿低下头缓缓的说道:“我们启程大概一个月有余吧,在当地人称黑鹰山的山谷里,遇到一股土匪。他们先是喊话,叫我们放下粮草保命离开。镖局的人哪受得了这个气,抽刀就上。土匪也有百十号人,一个个异常凶残,猛一阵砍杀过来,镖头见抵不过这股土匪,混乱中弃粮逃跑,我就是在他的帮助下,才捡了条性命。”
“那这后面该如何是好哇?”我担心的问道。
“宏儿能逃回来就是万幸,后面怎么跟上头交代,那是领头的事。”妻这话打掉了我心头的不安,但见宏儿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你有事就不要瞒着我们,说吧。”
“父亲,母亲,我不能在家久留。我跟镖头商量好,明天上路赶去直北禀报,等待发落。”
“傻儿子,这不是去送死吗?马上要过年了。我们逃,逃到没人知道的地方去。……”
“天快亮了,让宏儿洗洗先去睡一觉,明天再说。”我心烦意乱的打断妻子的话,催着儿子赶快去洗洗,洗完赶紧去睡。
我跟妻交代了两句,开门往外走,嘱咐紧跟出门的妻:“把门栓好。”
午夜,树在北风中呼啾呼唧地抖动着枝条。一只鸟儿被关门嘭的一声惊起,在满天飞舞的雪花中东撞西窜,不知落到何处。黑暗中,我寻着鸟儿的尖叫声望去:林子里都是秃树光枝。这哪是你过冬的地方?我自言自语着拐个房屋山墙,往街上赶去。
“哥,宏儿回来了”我也不管半夜被我叫醒,哥那惊讶的样子,脚还没迈进门坎急切的跟哥说道。
哥关上门转身:“这么快就回来了?好,好,好!”哥高兴的连连道。
“可是……”
“可是什么?”哥声音有些发抖的紧张的盯着我。我把宏儿的情况跟给他讲了一遍。
“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人能好好的回来了,就是最好的。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哥紧锁眉头慢慢的说道。
“哥,天这么冷,你栓好门再睡一会儿,还早着。”
“看好路,快回吧!”
白良贵吹熄床头桌上的灯,坐在被窝里,他闭眼低头搁在拱起的双膝上:“世人的祸,大多都是自撞自找的。父亲,母亲你们不应该从老家逃出来,生来就是受苦的命,逃能逃得掉这苦难么?要是在老家,还会有知根知底的亲戚和邻里,苦楚中好歹还能找个人诉说诉说……。
白良贵老泪纵横的在心里,跟死去的父亲母亲唠叨着。”
“哥,把家产卖掉一些,让宏儿带着大人孩子逃吧。”
“父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哪里去能安生?况且我最终不至死吧?也并不一定是死路一条。如果最终是死,家里有这份家业,你们在一起也能衣食无忧的过下去。”
“你不在,这哪儿还是家呀?我的儿嘞!”白宏方起身跪在母亲跟前,拉过母亲的手:母亲,母亲,你听我说……”
“宏儿说的对,这罪不在他。但这责一定很重。那么多粮草,百十条性命就这样没了。既然当初你执意走这条路,就该晓得其中的险境。事已经摊上了,逃,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反而会罪加一等。
你尽快北上,向上呈述你所知道的一切过程和情况,恳求他们能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家里的事,你放心,你父亲母亲会帮文秀带好孩子。自己选的路,再苦再难也要往前走,没有回头路。”
午后的天地间混沌一片,雪花被风刮的不由自主的飞舞着,白良贵收紧脖子上的粗棉织黑色围巾,向皮货收购铺走去。
“老弟,你不要这样自责,这样难过。这么多年,你对你兄弟一家的担当,岂止是兄弟之情,就是父母也不过如此。
你侄子不顾一家老幼的感受,执意的认定去做他想做的事,他父母也规劝不了,何况你是大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或许他吉人自有天相。宽心些,宽心些。”
早春二月,零星的雪花夹在细密的雨丝中,从空中慢慢飘落在地上,眨眼融化在雨水里不见踪迹。今年的清明节气迟在三月,从清明前几天就阴雨连绵。傍晚一场纷纷扬扬的漫天大雪不期而至。大人小孩惊讶欢喜中缩紧脖子。刺骨的寒气,如冬天一样寒冷。
白良贵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叫来铺子里一伙计,码上一担炭送家里去。
“东家,好像你家少夫人生病了。”白贵良听后折身往外走:“把我的夜饭留在锅里。”
“你是说文秀有喜了?”白长生笑着点点头。
“好,好,好!”白良贵少有的,喜形于色的,激动的连连道。
“这样不能吃饭不行,请郎中来家看看,抓些药补补。”
“不用。宏儿他母亲说没事,过些日子就会好起来。”
“这些我不懂,你们两个老的一定要尽心尽力的照顾好他们娘俩。孩儿小,文秀身子又不方便,千万不能大意。这样,田地里你就不用去管,再去请两个长工,”
“没事,有她婆婆照顾够了。”
“什么叫没事,这才是家里的大事。要不请个奶妈,孩子要吃奶,大人又吃不下饭,这样不行,请个奶妈,请个奶妈。”白良贵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