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声叹息
“儿啊,我们不哭,你大伯在天之灵晓得你回来了,晓得你好好的回来了,他也一定能放下心。”
白宏方扯着母亲的手:“母亲,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呀!如今,我连恳求大伯打我,骂我的机会都没有。恳求大伯原谅的机会都没有,没有哇!”
钱掌柜托起几叠厚厚的账本,放在柜台上:“少东家,你回来了就好。我受你大伯的委托,终于等到你回来了。我也可以对你九泉下的大伯,有个交代。这是你家九个铺子加糟坊这几年的账本。你带回去慢慢翻看,有哪里不明白,尽管来找我。
我呢,数岁也大了。我是盼望着你回来后,我这把老骨头也好告别东家,回家享两年清福。”
“钱伯,你为我家辛苦操劳了这么多年,应该的。只是还望钱伯再累些时日。等我把手头的事理清后,再送钱伯回家。”
“那行,希望你尽快的接手这些铺子。”
“钱伯,您放心。到时有不懂的我一定会来向你请教。”
“你是说要把这些店铺全盘出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钱伯,你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我对做生意也不感兴趣。一直以来,这些生意都是我大伯和你在操心打理。现在大伯不在,你也要走,与其慢慢败在我手里,还不如趁现在各店铺生意还说的过去,趁时机盘出去,回收一些钱款办点别的事情。”
“少东家,这些店铺是你大伯几十年用心血换来的。有几间铺子在当地已经经营成老字号。近几年置办的几间铺子,都是在当街最好的位置。生意可望。你不妨先试着经营一年半载。各店铺的伙计都是东家精挑细选的人,人品正,生意套路熟。你不必亲力亲为,只要在大事上拿个主意即可。”
“钱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怎奈我不是这块料。”
钱掌柜无奈的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眼睛:“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念了那么多年的书,难道经营不了,你目不识丁的大伯,创下的这份家业?当然,人各有志,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哈!”
“钱伯,我有自知之明。我父亲你也知道,种庄稼还行,做生意也是一窍不通。况且他老人家岁数也大。我还是那句话,如其让我经营到最后赔本,再关门。不如现在就脱手。”
火盆边,钱掌柜用火钳夹起烧的快要断掉的柴头,顺在火盆里:“这人一生呐,难说。”钱掌柜耿耿于怀的,不知道怎么表达,这老东家侄子的一派作法。
“别人家的事,你已经尽力了。还有什么唉声叹气,不能释怀的呢?”
“跟着东家十多年,他那个性情真叫人一个佩服。凡是有人跟他说话时,他是侧耳倾听对方的话,等到人家讲完,再缓缓说上几句。言不繁,语中肯,让听者动容。
他在深山守猎大半辈子,胸无点墨。自从自己开始做起买卖经营后,他把自己的姓名练写的那可真是,我自叹不如。还有那个算盘学的,真的是不比我差。
东家人厚道又谦逊,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但生意上的大事,在做决定之前,总还是找到我,一定要听听我的看法。怎么说呢,真正是一位很厚道又谦虚的正人君子。
你说这么好的人,咋就不娶一房夫人,生个一男半女。也不至于这么殷实的一份家业,就这样……。心痛!唉!为东家不值呀!心痛!”钱掌柜伸手从袖笼里掏出手帕,揩了一下有些湿润的眼角。
“父亲,我把店铺都盘出去了。”
“你说什么?你是说—?你是说……?”白长生抬起手,颤抖的指着儿子:“你、你、你一。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这是你大伯半辈子的心血呀!”老汉瘫倒在椅子上。白宏方赶紧起身扶起父亲,给他抹胸捶背。
“儿啊,这么大的事,你总得先跟我们商量一声不是!”孙老太也无不惊讶的埋怨道。
“跟你们商量,你们舍得吗?这些店铺留着,我也不会经营。留着这些店铺,对家人还是一个祸害。
父亲,如今到处兵荒马乱,土匪猖獗。我又不在家,孩子又小,这么多田地加店铺,你根本嚼不烂。还有人际、生意上的尔虞我诈,你更应付不了。于其你顶着这个壳,为别人遮风挡雨作嫁衣。不如干脆转给他们撇脱。”
“你说的倒轻巧。这是你大伯几十年,没日没夜操心为你打下的基业。你回来几天?你还不如不回的好呀!你让我死后怎么去见你大伯?怎么跟你大伯交待呀!”老汉白长生捶胸顿足的痛哭涕泪着。
“还有,别人会怎么看你?指不定在背后骂你败家子—。”
“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别人阿谀奉承的话,能让你日子好过吗?”
“一家人说不过你,也劝不过你,你一走了之,十来年杳无音信。你知道这些年,家里人是怎么过过来的吗?”
“唉,我知道你们受苦了,但好歹老人孩子在一起,吃穿不愁。我是孤苦伶仃,在外过了这么多年。我心中的苦又有谁知道呢?”
“这一切又都是谁造成的?你知道大伯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一天一夜喊着你的名字,眼睛盯着门口,双手伸向门口。我一想起就会落泪。
这些年,家里事无巨细,都是大伯操心着。到死都牵挂着你,他把你们白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这个不孝的侄子身上。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能跟当年一样,逃回来让他老人家看一眼呢?”
白宏方闭着双眼,任凭妻子数落。他双手放在胸口,用大拇指慢慢的抚摸着其他手指。思绪将他带到十几年前离家的那个夜晚:
寒风凛冽,为了尽早赶到训马场,他日夜兼程,翻山越岭。大概是二十几天后,在翻过一座大山时,突然大风卷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下下来。一顿饭功夫,天地相连,他迷失了方向。往日白天借着太阳来辨别方向,夜里望着北斗星走。
他站在茫茫雪地里,看着眼前蔽天的大雪,不知所措。一个念头,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管他东西南北,走,往前走,走到有人的地方,死了也能让家人找到我的尸首。
远处,砰的一声闷响,让我渐渐体力不支的身子为之一振。我有救了,有救了。他昏迷的倒在雪地里。等他醒来,睁开眼睛,是在一间茅草屋里。一个驼背老人背对着他,坐在火堆旁,低头打着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