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古道寒光（中）
大惊失色的白宏方这才意识到：百密一疏。马蹄未捆绑粗布。他翻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箭搭弓。嗖、嗖两箭，冲下来的大汉中，一人倒地，一人曲膝跪倒。其余几条大汉，头也不偏的逼过来。
白宏方躺着，双脚对着马股，猛用力一蹬，马滑出老远的同时，他也被反弹的力量滑去更远。在他身子缓缓停下的同时，已经快速的连发两箭，前面两个蒙面人应声倒下。后面两条汉子头也不回的从伙伴身上跨过，逼近他。
他坐起，拔出长靴中的短剑，猛的扎向冰面，借力站起。两个蒙面人一起挥刀砍来。他只得双手抓弓抵挡。当他躲闪到一条汉子身后的瞬间，纵身跳起，双脚猛地蹭向那人后背，那人倒下去的同时，他身子横飞出去，落在冰面上滑去丈余远。抬头间搭出一箭，穿进扑过来的汉子胸膛。
被他蹬倒的汉子在冰面上扭动肥大的身躯。白宏方一箭射在他腿肚上：“明天就是大年，别逼我再补一箭。”
他脚不离冰的，慢慢挪向他的枣红大马。此时，又饿又累。他弯腰努力的扶起不断挣扎、半跪着的大马。小心的将马牵出冰面。天已经黑下来了。他只想赶日月，争朝夕，尽快了却这一程。早日返回到父母妻儿身边。
安然驿站，堆堆草料，像一座座小山丘一样，卧在围墙内。一大汉在围墙边揭下头上的帽子，轻轻的拍打着。白宏方催马上前，翻身下马。大汉扣上帽子，向他深鞠一躬。接过他丢过来的缰绳、弓箭：“楼上东间。”
白宏方疲惫的扶梯而上。大汉健步跟上扶住他。
房间里，白宏方刚松下怀里的包袱，从则门进来一对中年男女。女的小心抱起婴儿走进里屋。驿夫模样的中年汉子伸手帮他脱下外衣：“请大爷先去沐浴更衣。”
白宏方不想动弹，他一头栽倒床上：“让我躺会！”
片刻，满屋飘着酒、菜、饭香。他慢慢的撑起身……
一匹锋棱瘦骨的胡马，静立在栏栅边。白宏方接过缰绳，向大汉深鞠一躬。转身无限温存的抚摸了一下马的头，纵身跃上马背，扬鞭策马。
星空浩瀚，大地一片朦胧。古道伸向泛白的天际。此时，无风无雪。万物像是被严冬冻住一样，静止着。胡马昂头飞奔向前，清脆的马蹄声在这片寂静的天地间，格外刺耳的散开来。
起风了，片片灰云从天际边，向头顶翻滚而来。大风卷起路边土坡上的枯枝乱叶，洒落向路面。白宏方眯着双眼，才不至于杂物吹进眼睛里。
前面，一群模糊的身影，随风从陡峭的山岩上飘落到路面，一字排开。胡马扬蹄嘶叫，定立不前。鼻呼粗气，一股恼怒的气势。
白宏方伸手托了托，包被里手脚乱蹭的婴儿，用手顺了一下马鬃，山坡上嗖嗖箭声射来，他飞弓扫去，顺势搭出一箭，一条黑影从山坡上滚下来。前面路上的黑影冲过来了，白宏方抬手、偏头，肩挎弓。顺手抽出背后的长刀，双腿夹马，一刀拍在马腚上，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扑过来的人群。一阵咣当刺耳声，响彻云霄。
马终于冲出人群，冲上坡顶。白宏方抖动耳朵，身后有箭追射过来。伏身马背，箭擦衣而过。他打马向坡下冲出，却发现箭步开外，拉着一条绳索，他右腿勾蹬，斜身探伸马头，挥刀砍下。嘭的一声，马一个趔趄冲过去。
远处村落上空，炊烟随风飘动，道上已有行人。白宏方放松缰绳，摇晃在马背上。他神虽定，身子却很乏力。他仰头深深呼吸了两口，寒气似刀刮过鼻孔。汗湿的衣服被风一吹跟冰一样贴在身上。太阳从头顶云缝里照射出来。
以午时，白宏方拽马迟疑了片刻。他翻身下马，牵马离开古道，走向一条小路。一间矮小的茅草屋，扒在小路边。白宏方将马拴在茅草屋旁的树干上，转身走向草屋。
他抬手敲了一下草屋的门。
“谁呀？”
“刘公，我。”
“进来吧。”门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到门口：“你怎么又返回来了？”白宏方扑通一声跪下：“刘公，我来给你老人家拜个早年。”
“快，快起来！坐，坐这儿。”刘公拍着床沿：不是说好你回去后，就带着家人迁往老家去……？”
“刘公，我父母岁数大了，恐经不起一路颠簸。妻儿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故乡已成异乡。皇天之下，莫回王土。我想，帮过他们这次后，也许他们能够体谅我，理解我。让我安静的陪在我父母身边。”
“孩子，你太简单了。他们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你帮了他，你又能置身事外？除非他在这场博弈中完全掌控。”
“我从走出县衙门，坐上押运车那天起，我就失去了人生的方向。”白宏方无限悔恨的说道。
“事已至此，不灰心，不灰心。穿过前面那片戈壁，就能交手了。你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皇天不会辜负你的。”
白宏方伸手握住刘公的手：“师傅，搬离这里吧，去师兄那里。你岁数大了，住在这，叫我们怎么放的下心！”
“我孤身一人，住哪儿都一样。生命的长短于我已无意义。倒是你，一定要过好下半生。”白宏方含泪：“嗯、嗯。”道。
白宏方扶着刘公拉开门，走到门外。刘公伸手在空中招了一下，一只鸽子从空中飞下，落在他手掌上。他摸了摸鸽子的腿，插上一小截竹丝，抬手一扬，放飞鸽子。
白宏方弯腰拜过，翻身上马。刘公扶着门框进屋，反手关上门。
广袤无垠的戈壁滩，在黄昏中是那样的焦黄中呈着赤色，呈着褐色，满目苍凉。目所及，有几棵高大的胡杨。胡杨树在疾骤的马蹄声中，往后飘移。
白宏方放眼望去，古道尽头，天地间几个黑点，由远而近往这边移来。
一点，二点，三点，四点，五点……，近了，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