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赌约
“砰!”的一声巨响,一台抛石架在经历了上百次冲击后,终于支撑不住,散落了一地。巨大的黑条石带着绳索坠下城头,砸穿了一列活骷髅,静静的卧在城下。在它的周围,还零星散落着数十块黑条石。
这几天,被摧毁的抛石架越来越多了。
攻击抛石架的活骷髅很快就被鬼方战士剁成了满天黑雾。可很快,从城头上又浮起一个高大的活骷髅,战士们齐齐后退!
这个活骷髅严格意义上,已经不算活骷髅了。
他不仅全身都长满了鳞甲,而且在几处易受攻击的脆弱处,居然出现了简陋的护甲!他也不再是空手,而是抓着锋利的长矛。就连他的头部,也不再是骷髅的模样,而是生出一些硬皮,隐隐可以看出五官。
他的身形纵跃如飞,几步就抢上城头,准备挥矛攻击时,却发现眼前的敌人都退向了后方。他的脸上,竟恍惚现出一丝迷惑!
便在此时,浩郁狩高大的身影从人丛中射出,八支手臂上所持的,全部是丈许长的链锤,链锤的锤头非金非铁,却是用皮革兜住的黑石!
八柄链锤齐舞,彼此间却互不相撞,转眼间就笼罩了这个活骷髅的全身。他奋力舞动长矛,却只格开了五柄,另外三柄狠狠砸中了他的身体。
链锤看上去用的力量并不大,可砸中之处如中败革,冒出了缕缕黑雾。活骷髅恍若未觉,依然舞动长矛前扑,可破绽却是更多。链锤此起彼落,瞬间又在他身上砸了十几下,活骷髅终于化作一团黑雾,在风中飘散。
浩郁狩收锤后退,数十名战士一拥而上,又堵住了缺口。上百名辅助人员扛着材料,开始紧张的搭建新的抛石架。
浩郁狩抬起一柄链锤,仔细看了看,对身后的狂章道:“有用!”
狂章的双目一直在扫视着整个战场,随口应道:“也没什么大用。这黑石太难切割,根本没办法大规模运用。这种骷髅数量再多点,还得靠人命去填!”
那场怪雨只持续了十二天,在鬼方最后一条河流干涸后,就再没有一滴雨落下。而活骷髅,在雨停之后就卷土重来,再次开始了无休无止的攻击。
狂章的谎言没能坚持多久。
鬼方的居民很快就发现,死亡沙海已成真正的绝地。设在扎营地附近的哨岗已经全部撤回,靠近死亡沙海范围的地方,已尽成绝地,别说走进去,稍微靠近都能全身干枯而死。
失去活水灌溉的紫果,虽然还在结果,但产量锐减了一半。看情况,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绝产。鬼方城也有少许补充食物,但没了紫果,断粮是早晚的事儿。
狂章的表现让人下巴掉了一地。
他甚至没等民众恐慌的情绪蔓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了十几个嚷嚷着找他算账的人。然后在浩郁狩的支持下,强制在鬼方城实行了战时机制。
他派长风搜集了所有食水,以重兵看护,每日计口授粮。在尽可能留出饮水的情况下,保持给一片长势最好的紫果进行灌溉。
城中所有居民都被编入军队,精壮者不分男女,都要轮班上城戍守。老弱则是在牧守率领下,赶制抛石架和修缮兵器,分发食水。
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他又命摩利组织人手,以托梦为名,在民众里散布计都即将来援的消息。
这种话虽然没有什么可信度,但人在绝境中,总是希望能听到好消息。随着越传越广,相信的人也越来越多。人心总算勉强稳定了下来。
可活骷髅也开始发生了异变。
从几天前开始,活骷髅忽然不再攻击战士,而是一扑上城头,就全力攻击抛石架。虽然他们放弃防守后,战士们可以更轻松的击杀,可架不住他们的数量无穷无尽,几天下来,还是被破坏了几十台。
浩郁狩和狂章还在诧异这些活骷髅为什么突然有了神智似的。新的危机随之降临。那种全副武装的活骷髅开始出现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手里多了兵器,其他的方面,和一般活骷髅也没什么区别。可很快,他们的鳞甲开始布满全身,到了前两天,甚至开始长出了护甲!
普通的兵器已经很难伤害到他们。只有精锐战士配合太清三十六诀,连续攻击,才能将他们击碎,可每个武装骷髅,至少也能带走两条人命!
狂章轻叹一声:“总管,你我都必须总揽全局,不能指望我们一线冲杀。还是用乌战的法子吧,将所有武技精湛的战士集中编队,随时策应围杀。这种链锤可以尽可能多的配到每个小队中。”
浩郁狩默然半晌,“他刚才接住了五锤。我没有留手。”
狂章身躯一震,他太清楚浩郁狩全力出手的威力了。这么看来,这活骷髅的进化,竟是一刻都没有停过。按这个趋势,他都不用担心食水物资的问题,只要这种武装骷髅再进化几轮,鬼方城就很难撑得住了。
浩郁狩道:“狂章,你说少主到底会不会安然无事?”
狂章知道,他这并不是期待烈山彦能赶来想救,而是对局势极其不乐观,可始终放心不下烈山彦,想从自己这里寻求一点心安。
他凝视着浩郁狩的双眼:“总管。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一直认为,烈山彦一定能给我们带来奇迹。他是计都,是天选之人,你和我都应该,都必须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一点!”
烈山彦只身站在圆环前,计双灵、小白和落雪都被他留在了翠羽旁边。
他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圆环,轻声道:“殿下,你可以出来了。再不出来,我就真进去了。我觉得我一个个的尝试,早晚也能找到通往祖陵的路。”
圆环旁的空间一阵扭曲,陆吾的身影慢慢浮现在他眼前。
月余不见,陆吾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双目中完全是平静的神色,和之前有了脱胎换骨般的转变。
他看着烈山彦,淡淡的道:“你功力尽复,连毕方都不是你的对手,阿秀的血脉果然不凡。可这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但无论如何,既然已经恢复了功力,好好活着不好吗?我可以替你做主,让你这一年不回解怨城,就留在这里,陪着你的爱人。两情相悦,是这世上最难得之事,你应该珍惜。”
烈山彦双手一摊,“殿下。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从来没有一张嘴可以说服另外一张嘴。咱们理念追求都不同,多说也是白搭。我就一句话,我想想您借条去祖陵的路,您借还是不借?”
陆吾缓缓摇头:“若是早些时日,你去也就去了。以你当下的力量,救人没什么可能,自保还是可以的。但现在不同了,善尽树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你这点实力,去了只能凶多吉少,我不可能放你过去。”
烈山彦心中一紧,知道自己猜的没错,折颜和横波肯定是有问题,更是焦急。冷声道:“殿下,就算你不借道,我也可以从泽国直接杀过去,就是费些时日罢了。”
陆吾轻晒道:“你以为太初之矛是什么?我已封锁了所有传送阵,你就算到了祖陵,也进不了修罗场。”
烈山彦怒道:“殿下,你不肯放我过去,却要坐视折颜父子对善尽树动手脚,这又是何缘故?!”
陆吾面无表情的道:“他们父子无论做什么,既伤不到封印的根本,也损不了妖界的利益。说到底只是阿修罗内部事务罢了。我为什么要管?你是阿秀唯一的血脉,我不可能看你去送死。”
烈山彦冷笑道:“殿下。这几日我想起来一些事情,大概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一些记忆,想来是他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吧。”
他直视着陆吾的双眼:“殿下那一矛刺的真好啊,刺的我父亲到离开的时候,都不敢再看您一眼!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交情,我父亲才敢在战斗时,把后背托付给您。我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您刺出那一矛!”
陆吾的脸色瞬间一片苍白,完全失去了血色,高大的身躯都禁不住连连摇晃!
烈山彦继续道:“那一矛刺的,恐怕也不止我父亲吧。我不知道那位身披五色光芒的大人是谁,他能在身边只带着您和我父亲,想来也和您关系匪浅。您那一矛,伤的是他们两条命!”
陆吾忽然暴喝:“闭嘴!”双目中精光暴射,仿佛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他这一声动静不小,远处的几人都听到了,计双灵当下就想上前,却被烈山彦遥遥伸手制止。
烈山彦迎上一步,毫不畏惧的道:“你们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与我无关,只是殿下这番做作,想必当初也有不得已的理由吧。”
陆吾眼中的精光慢慢敛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烈山彦耸耸肩:“就是借道。我关心的人在鬼方,我必须过去!殿下,就当您欠我父亲的,这次还给我!”
陆吾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才缓缓道:“不行!我终是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烈山彦轻轻一笑:“我就知道,总是要用这一招的。”
他看着陆吾略微迷惑的样子,漫声道:“殿下又怎么知道我一定是去送死呢?不如这样,我和殿下打个赌如何?”
陆吾双眼微眯:“你想与我试招?”
烈山彦哈哈一笑:“我还没狂到那种程度。只不过这里是众相山,我敢赌我在这里能发挥出什么样的力量,殿下您也未必知道。”
不等陆吾开口,他继续道:“太初之矛与善尽树渊源极深,我愿意接殿下太初之矛一击,如果接不住,我自愿回解怨城,再不参与鬼方之事。若是接住了,就请殿下放开封锁,指明祖陵与修罗场的坐标,从此不要再管我怎么做!”
他身躯一挺,伸出左掌,对陆吾道:“殿下,赌约可成否?”
他见陆吾还在犹豫,又补上一句:“殿下,我那妖兽兄弟已经可以凌空飞翔,您应该看出来了。大不了我飞过死亡沙海,只身去鬼方就是了。那样,我可就真是送死去了。”
陆吾脸色逐渐平和,弯腰伸出手掌与他一碰,“也罢。你若真能接住太初之矛一击,别说众相山,就是妖界也大可去的,和你赌了。”
他收回手掌,淡淡道:“如果接不住,你只需退后即可,我能控制得了。”
烈山彦退后几步,长笑道:“殿下只管放手施为。若过不了您这一关,我就算去了鬼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陆吾心中一阵恍惚,一时间竟以为眼前事烈山秀复生了。
他定了定心神,缓缓伸手,自虚空中召出太初之矛。
烈山彦再退两步,深吸一口气,他的思感越过山谷的重重障碍,一直探往众相山的高空之上。
三轮血月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气息,像有生命般活泼起来,将空前的力量毫无保留的注入烈山彦体内。
陆吾忽然动了,一动便是疾如闪电!
他没有在乎烈山彦有没有兵器,太初之矛之下,有没有兵器,根本就没有区别!
这一矛没有任何变化,完全突破了空间和时间的限制,一抬手便已到了烈山彦胸口!
烈山彦的身体忽然从原地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半空之中。血月的力量凝成宛若实质的红芒,源源不绝的注入他的身体。
可太初之矛完全没有滞碍,几乎同时又出现在他的胸口前。好像之前本来就不是直刺,而是上挑一般!
烈山彦刚才那一闪,已将他能理解的众相山规则运用到了极致,已经接近了空间力量!可依然躲不开太初之矛的追击!
他还是可以继续瞬移的。以目前的功力,他至少还能施展五次以上这样的瞬移。可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双掌齐出,左掌在前,右掌在后,间不容发之际,将太初之矛握在了手中!
一道无以匹敌的巨力传来,烈山彦全身剧震,不由自主的被推着向后飞去。转眼间他的身体就掠过数十丈,重重撞在山谷壁上!
他已运起全力,可依然无法阻止太初之矛,矛身在他双手上刮出深深的血痕,被染红的长矛却丝毫不停,只是以缓慢的速度,一寸寸扎向他的胸膛,数息之间,已经接触到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