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亮剑
小自在天城内气氛很紧张。
这次魔国渡海而来，本来就透着诡异。以往前来，多半是蜚蠊冲带队，偶尔是白玉京之主羽卓辰，这两位都是魔国以战力著称的猛人。这次倒好，天极灵极两位大人亲自前来不说，还来了近万名玄甲营。
玄甲营可是魔国军人的偶像。以前也就最多来个几十名，当蜚蠊冲的卫队，这么大规模，年轻一辈的从来都没见过。
来的诡异，行事也诡异。数万大军渡海而来，一不攻城，二不掠地。把几万人往小自在天一扔，几位大人带着玄甲营就没影儿了。好容易等他们回来了，没想到事情反倒更诡异了。
玄甲营接管了城里的防务，严令所有人无事不得外出。城里原来主事儿的白泽大人，回来就没了踪影。紧跟着，小自在天原来的妖将，都被灵极大人请走了，也是一去就不见踪影。
再然后，就连城外渡海而来的军队，也被玄甲营监视起来了，一步不许出营。气氛越加紧张起来，已经开始有点儿人心惶惶了。
还好十部这些年真是被打怕了，魔国不来招惹他们就好，根本不敢派人过来窥伺军情。除了离得最近的叱石部在边境增加了防备，其他倒也没什么变化。
天机阁顶层的平台上，北冥慧已经出离愤怒了。
他指着好整以暇饮酒的公孙仰，厉声喝斥：“公孙！我警告你，你要再敢喊他陛下，我，我，我就和你翻脸！”
公孙仰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咱们在海那边就翻脸了好吧。蜚蠊冲都把刀子架你们脖子上了，还不算翻脸啊。”
北冥慧重重一跺脚：“你少胡搅蛮缠！你和蜚蠊冲大闹魔国，我知道是为了给阿秀出气！说实话，事情是我们做下了，我们也自知对不起阿秀，你们怎么出气，我都没话说。可你现在把魔孙殿下叫陛下，那就不行！魔国只有一位陛下！你这是谋逆！”
公孙仰“呸”了一声：“北冥，我看你才是谋逆！你是陛下的家臣，不是陛下的家人！魔国的魔主之位由谁来坐，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魔孙陛下给我出示的手印，是波旬陛下和我约好的，里面有我的本命印记，你就是让烛守言那老匹夫打出这个手印，我也只能喊他陛下！”
他斜眼看了下一边呆坐的白泽：“这混蛋也和陛下有约，不信你就问他。”
白泽木然道：“除了你们几个家臣，陛下当年和我们都有约定，连四御魔君也不例外。只要有人出示约定印记，那就是陛下认定的魔国之主。只不过我们当时都觉得，那是陛下为阿秀准备的。”
北冥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啊对啊。不管约定了什么，如果是阿秀，我自然没什么话说，但魔孙殿下不是阿秀，他怎么能掌管魔国？”
“我呸！”公孙仰骂道：“如果是阿秀，还用得着印记？他要肯接魔主之位，你敢说个不字，连叶光纪都拔刀子砍你！我说北冥，你脑子是不是坏了，如今阿秀去世，陛下又不在，魔孙殿下继位肯定是陛下的意思，你闹什么闹！”
白泽忽然双眼一亮，一跃而起，抓住公孙仰的衣袖：“公孙！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烈山彦一定是见到了陛下，陛下不喜我等所为，因此才将帝位传给他。你给烈山彦说，他只要肯说出陛下的消息，让我去救回陛下，我心甘情愿奉他为魔主！”
公孙仰厌恶的将他甩开，冷冷道：“阿秀就是个瞎子，和你这种人交朋友！这还用猜？陛下的性子，知道你们杀了魔孙陛下的老婆孩子，甚至还想杀了魔孙陛下，只为救他出来，你觉得他会接受？！北冥！你个老糊涂，说句话！”
北冥慧苦笑道：“当日白泽只说是用魔孙殿下启动四相大阵，和重明配合就能救出陛下。我们都只道是最多牺牲魔孙殿下一身本事而已。只要陛下归来，要什么没有？和重明勾结，也不过就是和十部各取所需罢了。唉，确实是疏忽了。”
公孙仰冷哼一声：“我是个玩政治的，天生就比别人薄情，又受陛下大恩，这件事，为了魔国，我捏着鼻子也得忍下去！”
“可是蜚蠊冲不会忍，三万玄甲营不会忍！说实话，这次蜚蠊冲为什么轻易就杀进了白玉京？真当羽卓辰是泥捏的？告诉你，羽卓辰心里也不能忍！这件事做出来，魔国自此永无宁日！”
他又瞪了一眼白泽：“还有，天吴和菩萨女当年帮着陆吾骗了阿秀，那是被十部利用，不知情之下所为。你们天机阁查的明明白白的事情。可这次你和重明联手，布局杀了他们，你这旧账翻的是爽了，他俩可是黑冰台的人！”
“黑冰台之主多年未现身，可黑冰台还在！现在他们保持中立，你敢说以后也一直如此？白泽！你不是个糊涂虫，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重明是黑冰台之主这件事，在魔国是绝对的秘密。只有波旬和烈山秀知道。白泽身为天机阁之主，是魔国掌握秘密最多的人，可就连他，也是重明出示信物后才知道，这位妖界的天之娇女，居然一直都是魔国四柱之一。
这件事做的很缺德，尤其是烈山秀还是他的生死兄弟。可他也是确实没办法了。
魔国看上去强横无比，可实际上已经是危机四伏。
三极四柱间各行其是已非止一日，也只有蜚蠊冲和公孙仰算是同声连气，其他全是各有心思，彼此不服，只是有波旬这个大义压着，还能维持表面的和睦。
以往自在天最肥沃的土地，现在变成了广袤的无人区。四相阵日渐衰弱，魔国物产日渐凋零，靠劫掠来的物资，也就是勉强维持局面，根本谈不上发展壮大。
可按重明的情报，影照天已经决意修复人妖两界的裂缝，为此不惜插手魔国和十部间的战争。
他本来是不信的，影照天曾立下重誓，不会干预凡俗之事。可重明说出影照天的方案后，他也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影照天并非直接出手，而是以修补封印为由，将所有靠近小自在天的十部领域，划为影照天的领地。这样一来，魔国再要劫掠，就等于攻击影照天了。
可如果不能劫掠，魔国还能撑多久？
他不是没有质疑过重明的计划。既然烈山彦可以重启四相阵，那么无人区恢复生机，魔国自然可以迁回来，开垦种植，生存问题就可以解决了。陛下的事情，大可以从容谋图。
可重明分析的更透彻。沙棠果数量稀少，魔国每次就能过来那么点人。之所以能劫掠成功，是因为十部人心不齐，各自为战。被抢点东西也不会伤筋动骨。
可如果魔国回迁，那可就是危及十部生存的大事了，必然会团结迎敌，魔国派来小自在天那点人马，顶得了多久？
而且最关键的，是重明再三强调，一旦影照天修复了封印，波旬就永无回归的希望。
若换了别人，难免将信将疑，他可是有机会成为玉角部天师的人，毕生侵 淫于阵法，深知其中利害。权衡之下，最终答应了与重明合作。
欺骗和出卖莫呼洛迦，他并没有太多心理负担。莫呼洛迦是波旬的狂热粉，就算明告诉他，也肯定是兴高采烈的去送死。
至于天吴和菩萨女，他有惋惜，但也没太当回事儿，这二人虽是无心之失，可造成的后果严重，死不足惜。而且重明的态度很坚决，这两个人必须死。那是她黑冰台的人，她都不在乎，自己有什么好在乎的。
只是想起当时重明提到这二人，眼中那种怨毒之色，他都有点害怕。这女人为了陛下，有点疯了。对从犯都是如此，他真替陆吾捏着把汗。
只是烈山彦，他真的很难下决心。
就算不考虑他和烈山秀的交情，拿魔孙全家换回陛下。如果失败了，公孙仰和蜚蠊冲是肯定要闹的。真成功了，陛下回来，也绝不会原谅自己。
重明算是把他看透了。他这种人，就是有点殉道者精神，容易自我感动。越是这样，他反倒越觉得是在牺牲自己，为的是整个魔国。所以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和重明合作。
谁会想到事情的结果竟然会是今天这样！
听着公孙仰的质问，他真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
波旬陛下肯定还活着，烈山彦也回来了。所谓封印修补好，波旬永无回归之日，看来根本就是重明在忽悠他。他现在万念俱灰，只要等到烈山彦告诉他波旬的确切消息，他就去死。
公孙仰看他这副德行，也懒得再理他。转头问北冥慧：“魔孙本来就是陛下指定的继承人，现在更是得到了陛下的印记。北冥，你我心里都清楚，魔国现在必须得有个魔主了。我就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反对？”
北冥慧也平静下来，缓缓走到桌边，在公孙仰对面坐下。
“公孙，我不是个不讲理的人。魔主之位，必须要有孔雀王血脉的人继承，不然我们这些孔雀王的家臣无法接受！”
“你这就叫不讲理！如果是这样，当初陛下指定魔孙时你们不反对？我没记错的话，叶光纪这家伙那时候还是最支持阿秀当继承人的。怎么到现在，魔孙反倒会因为没有孔雀王血脉，你们就不能接受了？”
北冥慧无奈道：“是一个情况吗？家臣服侍孔雀王一脉，这是铁律。当时不反对，是因为魔国正在兴盛之际，你想想，当时那种情况，有没有我们这三家家臣，对魔国能有什么影响？”
“我们当时只是盼着陛下的基业稳固，魔国一统妖界。至于魔国由谁继承，陛下说了算就好。陛下春秋鼎盛，以后就算有了子嗣，我们三家或是继续服侍少主，或是继续退隐，都无伤大局。”
“陛下失踪，魔国崩溃，四御魔君都没了。所谓三极四柱，除了白玉京和玄甲军，当年哪一个在魔国算得上挑大梁的？可现在呢？大半个魔国，就是靠我们三家的力量撑着。魔孙殿下可以摄政，但如果要继位，我们三家就必须遵守誓言，不能再为魔国效力。”
“公孙，你能想象那种情况吗？你们贸然就喊魔孙殿下为陛下，那不是帮他爱他，你们是在害他！”
公孙仰脸色阴沉了下来。半晌，才站起身，向北冥慧恭敬一礼：“北冥，是我欠考虑了，在此向你赔罪。”
他颓然坐倒，叹气道：“可如果殿下不能继位，只是摄政的话，你们是不会走，我和蜚蠊冲也没太大问题。可手下将士，还有其他各方小势力，还是不会心服，也看不到拥立晋升的希望，终归还是不成的。”
二人面面相觑，均感无计可施，只得对坐叹息。
“我当不当魔主，你们说了不算。”
门外忽然传来了烈山彦的声音。
三人猛的一惊，齐齐向门口望去。却见烈山彦就静静站在那里，身后还有一人垂手肃立。
以三人的感应，竟无一人发现他们是何时出现的。
白泽骇然之余，一眼看到了烈山彦身后那人，不由又是一声惊呼：“雨工！怎么是你！”
烈山彦身后那人，正是当日在孔雀海畔险死还生的雨工！
他当日挨了烛守言一记泥梨耶，凭着借血代形之术，勉强逃得了性命。饶是如此，也整整用了三个多月才伤势痊愈。
不过他那一下也不算白挨。泥梨耶加寂灭心钟，已算是先天一击。他的杀剑另辟蹊径，于先天之外，走出了人间之路，但始终还是欠缺了些火候。
之前烈山彦以破灭玄铁助他破境，虽然大获裨益。可惜破灭玄铁级别太高，任他天资绝伦，也只捕捉到一丝影子。泥梨耶这一击，却是让他真真正正的切身体验到了先天之妙。
又用了数月时间，他自觉境界又有提高。可泥梨耶一击，又能留下多少感悟。有些事情，你若不知也就罢了，一旦食髓知味，却又无法深入，却是更加难忍。
他都已经动了冒险奔赴影照天的念头，想拼了命再骗烛守言一击。
就在这时，烈山彦找上了他，而且开口就要求他充当自己的护卫！
看到烈山彦“死”而复生，他不惊反喜。对烈山彦的要求更是不以为忤，满口答应。只有一个条件，烈山彦每隔十日，必须用破灭玄铁给他喂一次招。
烈山彦欣然允诺，随即便带他来到了小自在天。
烈山彦对此处也算熟门熟路，现在掌控小自在天的又是玄甲营，因此毫无阻碍的便来到天机阁。用空间之术直上天台，正好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烈山彦不理会他们的惊讶，淡然道：“留下玄甲营继续镇守小自在天。你们三个明天带我去魔国。我是不是魔主，到了魔国，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