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须有的关心（上）
后来，尹汐又与徐昂闲聊了几句，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约见的事情，避免打破重逢欢喜的气氛。
关上手机，尹汐工作到了下午六半点。她停下手中的活后发现屋外的天变得很阴沉，还没等她查看天气预报，就听一声响雷，城市里顷刻间下起瓢泼大雨。
雨水刀剑似的扑向窗玻璃，砸出响亮的噪音。
尹汐起身把大灯打开，又出神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雨声愈来愈大，她无聊地拿起一本书翻看，心里想的却完全是另一件事。
她三番五次地放下书拿起手机，重复到第六遍的时候僵在了原地，犹豫地解开了锁屏，点进那个绿白色的软件。
唯一被置顶的群聊里也有那人的账号。尹汐愣了几秒，手指无意间上下来回滑着界面。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发笑。
就见她经过一番没必要的斗争后翻开了群聊的成员列表，拇指悬在半空中，林辰头像的上方。
她有些忐忑，好似这是一个重大决定般点开了林辰的账号。头像和简介都没有变，背景图从两人牵手的照片换成了一张星空的图片。
尹汐犹记好早以前，林辰问她要不要换情侣头像，她嫌麻烦婉拒了。结果没过几天，她就发现林辰把背景图换成了他们牵手的照片，说是总要有一项来证明他自己“名草有主”。
想起往事，尹汐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原来她是无比怀念的。正当她陷在回忆里时，赵影突然打来了电话。
另一头立马传出焦急的声音，打破了和谐的画面：“小汐，你方便说话吗？”都不等她回答，赵影又急匆匆地说：“林辰的外婆进ICU了，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你要不要过来？就在老陆工作的医院。”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一时间回不过神。
“我本来是去医院找老陆的，结果接到了这个消息。你有时间来一下吗？”
“我……”尹汐的思绪很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她蹙眉看向窗外的暴雨，阴暗的天气把担忧加深了一层。只是，她对林辰亲口说过再也不去打扰他了，现在自己又硬生生地闯入，恐怕不太好。
赵影见尹汐犹豫，更加努力地劝说道：“他外婆不是对你挺好的吗，林辰也最需要一个人来安慰他了，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
尹汐没吭声，但赵影的话的的确确戳中了她，她确实跟林辰的外婆很亲，曾经和林辰交往的时候，林辰的外婆对待她就像亲孙女一样。
“可是……”她又记起那夜的画面，仿佛还能感受到泪水透心凉的温度。
“别犹豫啦，来吧来吧。”赵影笑起来。
“好……”她一咬牙，也顾不上面对林辰将有的内疚了，就当自己是去看望老人的，“我吃完饭就过去。”
“太好了！需要我去接你吗？”赵影问。
“不用，外面还下着雨。你明天不是有事情吗，你先回去吧，我到时候自己过去就好。”
“我没关系的。”赵影说，“那一会儿见。”
“诶！”赵影刚要挂电话，她突然叫道，“林辰外婆是不是犯心脏病了？”
“我也刚过来，还不清楚。”赵影惭愧地说，“到时候问一下再告诉你。”
“好。”
挂断电话，她凝视窗外的雨，雨点一滴滴附在玻璃上，有的在弯曲地滑落。刹那间，她没了吃饭的心情。尹汐经历过亲人病重的危机和无助感，不止一次，所以她非常容易想象林辰现在的状态。尤其是她知道，林辰从小就跟老人很亲近。
伴随着有节奏的自然交响乐，她快速用微波炉热了昨日的剩饭剩菜，走流程似的扒拉了几口就匆匆往医院赶。
好巧不巧，医院本就不近，路上又非常堵车，听报道是某个地方出现了严重的车祸，她在一个地方堵了一刻钟没动地方。窗外的雨没有减小的意思，漫长的等待时间把焦虑无限延长。
内心深处与另一人隐隐连接，稍微触碰就会泛起涟漪。看来两年的时间不足以冲淡浓重的感情，怪不得有人会用一生来忘记一个人。
等她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八点钟了。医院的大厅非常敞亮，气氛相较下却异常压抑，处处都弥漫着医药的气味。
她对这家医院很熟悉，上高一的时候姜国就来这里进行过酒精中毒的抢救。
她按照自己的记忆快步在楼道之间穿梭，一路上耳朵里充满了哭声以及人们满带忧虑的交谈。当她即将抵达医院抢救的区域时，迎面赵影走了过来。
“小汐。”赵影压低嗓音叫道。
“怎么样？”她加快速度走过去。
“还在抢救。”赵影无奈地摇头，“应该像你说的一样，是高血压引起的心脏病。”
“林辰他……”
“我还没见到，可能跟着老陆去办手续了，不过他父母来了。”赵影往身后瞥了一眼，“你还过去吗？”
她点头，这会儿可不是考虑尴不尴尬的时候。跟着赵影，她来到了重症监护室的走廊里。这条走廊与其他的不同，没了嘈杂，相反静得出奇，连偶尔传出的哀叹也变得格外刺耳，仿佛与他人挨得再近些，都可以听见对方的脉搏。
尹汐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实没看见林辰，只见到了他的父母。
林辰的父亲林世良第一眼认出来她，诧异地道：“小汐？”
她略显拘谨，两手握住挎在一边的包带回应：“叔叔好。”说罢她伏腰微鞠一躬，且注意到自己对林辰父母的称呼不再是“伯父”或“伯母”。
听见了她的声音，林辰的母亲周玲转过身来，女人面色苍白，两颊有明显的泪痕。
“阿姨好。”她再次微鞠了一躬，话在安静的走廊里甚至有了回音。“我过来看看外婆。”她垂下眼睫，轻声道。
“嗯。”林世良应了声，“小辰去办手续了。”
她颔首，把目光投向周玲。女人愁容满面，她忽然想起姐姐在病房外无措的表情，一时间语塞，心想自己该说几句安慰的话。
“你们俩和好了？”林世良忽然问。
“……”
她举眉，清楚林辰父母肯定会问这个问题，所以事先准备了答案，可到了这个时刻还是结巴。
“嗯…没有，但偶尔会联系。”后半句是一个谎，她挤出微笑，为了不让二人的关系看起来那么僵。
林世良没再说话，默默地点头，侧过身去安慰妻子。他们两人的个子相差不大，可林世良的肩膀宽厚，周玲则比较瘦小，仍有强烈的反差。
空气凝结在此，赵影悄悄把尹汐拉到旁边：“再陪你一会儿我就得回去了，明天早上要去接我嫂子，她从国外回来了，而且宁宁还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那你赶快走吧，我在这里就可以。”
她们说话之际，远处传来了两人的脚步声。尹汐循声看去，心狠狠地揪紧了。
林辰穿着军绿色的外套，手里拿着几张单子，一旁的陆明一穿白色大褂，正朝着她们走来。
她没跟林辰有眼神相交，看了眼陆明一后就垂下了头。
赵影不知情那夜在南城一中外发生的事，还奇怪尹汐和林辰明明在聚餐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生疏得不认识了似的。
赵影即刻给陆明一递了个眼色，陆明一领会，笑着过去跟她打招呼：“小汐，你也来了。”
“嗯。”她的目光跟着林辰擦肩而过的身影，心神不宁地道。
视线里林辰和周玲说了几句话后，周玲把儿子抱在怀里温柔地拍了几下，好一幅和谐的家庭画面。她在心里苦笑一声，不知带着什么意味，缓缓收回眼神。
“你先回去吧，明天还需要早起。”陆明一握住赵影的手。
赵影笑道：“你也别回来得太晚。”
“我知道。”陆明一也展开笑容，“快去吧，我不送你了。”
赵影转身跟尹汐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的，有事就跟他们讲。”
尹汐笑笑，习惯性地说：“路上慢点开。”
赵影走后，陆明一和尹汐都无言地站了几分钟。走廊里的气氛在逐渐绷紧。可能感受到了她身上的低气压，陆明一开口：“你别太担心，林辰没事，他外婆这个是老毛病了，之前就来过急诊一次了，跟上了年纪有关。”
“之前？”
“你那时候在北迎。”陆明一淡淡地回答。
“……”
早该料到了。似乎有些愧疚，她低下头盯着脚尖，没有接话。
陆明一扭头看过来，照例安慰说：“最后也没有大碍的。”
她假装松了口气：“那就好。”
陆明一不住地扯了扯嘴角：“不过，你来林辰会高兴。”
会…吗。她在林辰那里可不光光是个逃兵了，还是个言而无信的逃兵。
她没来得及回话或者阻拦一下，陆明一已经走向了周玲他们，把林辰换场一般换到了一边。目光里有林辰那双白色的球鞋，离自己有段距离。片刻后，那距离缩短了，一步步逼近。
她忙乱地从包里掏出手机装作看时间的样子——八点十五分。这个数字被看来看去，看得十五变成了十六。
抢救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她默默算着。
“姜尹汐。”第无数次，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条件反射地抬头，跟林辰撞了个正着。男人的表情在晃眼的灯下有些严峻。
“你怎么来了？不是保证了再也不打扰我吗。”林辰的话语冰冷。
她轻咽口水，如实作答：“影儿打电话告诉我外婆的事，我有点担心。是…来看外婆的。”目光掠过林辰，又往那两扇紧闭的门看去。
“你没事吧？”她十分谨慎地问。
很近的距离，她的话落在空中，似蜻蜓点水却波动许多水纹。林辰依然望着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没事，你回去吧。”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林辰才回应，而且是下了一道逐客令。
尹汐霍地想起那日林辰和另一个女生的背影。难道他已经有女友了，才要和自己保持距离？虽然是无根据的猜测，心里却仍像漏了一个洞，往外泄漏着温度，剩下一体寒凉。
“你别误会。”她仰起脸，轻声说，“我就是担心外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要是实在心烦，就当我是空气好了。”
林辰的胸膛微伏，像在压制心中的感情，然后意外冷静地露出森森笑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