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创可贴
面对尹汐的不解风情和时而的迟钝,林辰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哦。”他道,等东西都拿出来后,他转过来,“没关系,帮忙的人情你慢慢还,我不着急,其他的就算了。”
其他的就算了——是指尹汐对于匆忙结束关系的愧疚。
尹汐咳嗽了几下,淡淡地想:“你当然不着急。”但转念她又觉得,这反而是个好机会,管他三七二十一,帮忙的人情和之前的亏欠都还!她暂时是这么打算的。
面前,林辰已经拿出菜板,看样子万事俱备要开始做菜了。不等他开口问什么,尹汐就抢先一步:“我来煮米饭。”
林辰上下端详着她,情绪全部聚集在双眼中,汇成股暗流。尹汐把米装进电饭煲的盆里,不经意地与林辰相视。
对面的那双眼睛迅速移开了。她不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又没精力细猜,所以未当回事:“你做你的饭就行,不用理我。”如此一带而过了。
开启电饭煲后,她继续询问林辰要做的菜,准备帮忙打下手。林辰的目光跟随着她忙碌的身影,无奈地笑道:“你转来转去很影响我。”
尹汐蓦地回头,额上早已冒出了虚汗:“那……”
“去歇着吧。”林辰留意到她惨白的脸,这女孩喜欢逞强的毛病还是没改掉。
“一个人可以吗?”尹汐把手从洗到一半的油菜上拿开。
“可以。”林辰接替了她的工作。
她虽说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不忍看林辰又独自在厨房忙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不走?”林辰厉声道。
“哦。”她灰溜溜地用手背擦去额上的汗,迈着沉重的步子到客厅,从抽屉中拿出一本书翻阅。
她坐在沙发的右侧,这个位置可以看见厨房里的状况。余光里,那个人影不时地移动,伴随而来切菜下锅的声响。时间流逝,尹汐眼前的字越来越模糊,眼皮发沉,一下下合着。
困倦的劲头让她的手渐渐松了劲,不等她全然睡去,就听“咚!”一声,书重重地掉在了地上。那本书很厚,坠落发出的声音又沉又响,吓了她一激灵,头脑顷刻间清醒。
不到三秒,林辰从厨房里赶出来,左手不知为何背在身后。“没事吧?”他的语气紧张,问的同时在扫视客厅里的状况。
“抱歉,书掉了。”尹汐不好意思地捡起地上的书,掸了掸封面。
“困了就好好睡,饭好了叫你。”
尹汐听他的口气颇有家长风范,忍住笑意点了点头。不知不觉中,她靠在一旁闭上了眼,分不清自己有没有睡着,总之处在恍惚的状态。过了些时候,她再起来,菜已被端上了餐桌,热腾腾地往上冒气。
尹汐依旧没有食欲,眼睁睁望着两盘可口的菜吞了吞口水,嘴里没有味道,无论如何都提不起胃口。
她走进厨房帮忙端饭,无意间瞥见了林辰的左手。手的食指接近指甲的部位有道口子,划得不算很深,上面残留暗红色的血迹,在白净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你的手被刀划了吗?”尹汐怔了下,也顾不上看碗里有多少饭。
林辰没停下盛饭的动作,不以为然地道:“没什么,很浅。”随后他换了话题:“介意我和你一起吃吗?”
尹汐还盯着他的左手没缓过神,隔了几秒才道:“不介意。”她突然放下手中的碗,小跑着出了厨房,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半天找出了一包创可贴,是画着小猫的粉色创可贴。
她看了眼粉嫩嫩的颜色,怕林辰嫌弃,继续在柜子里翻找起来,但结局无果。“算了,将就一下吧。”她想。
林辰在桌子旁空拿着双筷子没动,似乎在等她。
尹汐窘迫地走到跟前,伸出手臂,摊开掌心:“给。家里没有消毒的药,你先贴上去,免得感染。”
“粉的?”
“我只有这个了,凑合用一下吧。”尹汐揭开创可贴。
她的眼睛停留在那道伤口上,心疼又不敢表现出来,掩饰地小声添了句:“这都能让你挂彩,真不小心。”
林辰的脸上浮出浅笑,像听出了女孩隐藏的关心。“小伤,无足挂齿,不用贴。”他慵懒的语气,眼中夹杂略略欣喜。
尹汐气不打一处来地瞪他。
林辰无奈,只好把那粉嫩嫩的东西接过去,让白色棉的部分对准伤口,绕指贴了下去。“好了。”他抬起手给她看,“放心吧。”
尹汐凝视着那处粉好像气恼,几秒后才一声不吭地走回了自己的位子。她坐在林辰的侧边,吃饭间不时就往林辰的左手看。
“姜尹汐。”
被逮了个正着。“怎么了?”她心虚地咽下嘴里的东西。
林辰轻弯嘴角:“就是个小伤,你犯不上担心我。”
尹汐感觉脸一红,连忙垂下眼睫,这次没有驳回去:“你在我家做饭受的伤,我歉疚一下还不行了?”
“不需要。”林辰回应得横气,把左手收到了桌下。片晌,他又佯装随意的模样问:“觉得好吃吗?”
“菜?”尹汐多余地指了指盘子,“好吃啊。你的厨艺一直都不错。”
听见这话,林辰的脸上露出自得的神情,片刻才渐渐敛容。“那就行。”他小声道,“反正也比你强。”
“喂。”尹汐皱起眉为自己打抱不平,抬眸撞上林辰傲然的目光,“好吧。”
她泄了气,本来就是事实。
吃完饭没多久林辰便离开了,尹汐也没来得及跟他多寒暄几句。走之前林辰拿走了徐昂那半袋子零食。
“你不是不爱吃这些吗?”尹汐不得其解。
“口味变了。”林辰给袋子潇洒地打了个结,“就当是我免费做饭的报酬。”
“哦…行,随你吧。”
家里又剩下尹汐一人。她走到厨房的垃圾桶旁蹲下身,看见被藏在垃圾下面只露出了一角的纸,伸手将其捡出来,摊开。血迹还蛮多的。她的呼吸有点发沉。
——
十一月的晨曦期刊顺利发行,尹汐连同身边的同事都纷纷期待起新栏目可能带来的反馈和影响。尹汐还别有用心地准备拿一本给林辰送去。
下班前,她发了条微信问林辰有没有时间,对方回复比较忙,只能出来待一小会儿。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刻出现在校门口的。外面车水马龙,嘈杂声不绝于耳,林辰带着尹汐去了学校一处安静的长椅。
五点多的南城刮着微风,此时正赶上日落的尾声,随着冬季降临,天黑的时间越来越早。
不如那日来学校偶遇的火烧云,今晚的天空相对平淡。日落遗留在天边一抹蛋壳般的黄色,渐渐晕染到浅粉色,搭配水蓝的天,给人梦境中若即若离的感觉。
尹汐比以往穿得多,白色的呢子大衣系上了所有扣子。跟林辰到了长椅处,她坐在左侧,二话不说从包里掏出来还带着塑料膜的杂志。给林辰这个不是想敷衍地道谢,主要是因为这期有陈子平的投稿。
“什么意思?”林辰拿过杂志瞅了眼。
“里面有陈子平的文章,他不是你的学生嘛。”尹汐清楚林辰对学生们很上心,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期读物会有特殊意义。
林辰把杂志翻来倒去看了看:“子平告诉我了,说他的稿子通过了。”
“是啊,还是我审批的。”尹汐骄傲地扬眉,“他这次投稿的是第一章,之后就可以连载了。”
林辰笑了声,不紧不慢地说:“你不会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给他通过的吧。”
尹汐无语地盯着他,郑重地道:“我是有职业道德的。再说了,你难道不相信你学生的实力吗。”
“没有。”林辰心情不错,跟她开起了玩笑,“我对我的学生们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言外之意就是不信任她啊,亏她特地跑一趟。
不过尹汐清楚林辰说的是玩笑话,也没还嘴。她朝林辰的左手看去,创可贴早被揭下,那道她心系的伤口已经不大明显,还留着一道暗色的线。
林辰顺着她的目光低头。“姜尹汐你至于不至于啊。”他明白过来,顺势把左手攥成拳头,藏起食指。
至于。
尹汐难为情地移开视线,眼神忽然无处安放。
校园里的岁月安然,围墙似一道结界,隔开两岸的世界。微风拂来,也不知算秋风还是冬风。女孩的头发被帽子压住,唯有离肩近的发梢在随波摆动。
可能感到了凉意,林辰问:“你的感冒好些了吗?”说起此事,林辰脑中与徐昂相撞于楼道口的画面闪现。
——一进一出。他们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这其实也算他们的重逢,时隔许久后的重逢。没有针锋相对的敌意,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欢喜。什么都没有,只有冷空气和屋外的白光。
“好些了,周日去了趟医院。”尹汐不知情况,单纯地回答着问题,“虽然现在还会不时咳嗽,但整体已经在康复的路上了。十分感谢你上周末的照顾!”最后她补充了句。
林辰面色平静,潦草地点头。少顷,他突然拿着杂志站起来。“我该走了。”走出几步又回身,“这下有本多余的了。”
什么、意思?
回过神时,那人的背影早已伴着暗下的天消失无踪。
尹汐坐在长椅上轻咳一声,最后那句话若有若无地围绕在耳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