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而不得
一经住院和好友婚礼等事，生活不费吹灰之力地被拽回了忙碌的阶段。
晨曦杂志的公司内，大家在准备四月期刊的同时，忙忙碌碌地考虑起五六月份高考专栏的内容。他们不愿再按照以往的惯例，写些短文或句子之类的给考生们加油助威。这次杨若文集思广益，希望可以出些新点子。
想主意不难，难的是如何实践。
尹汐倒有个留言板的想法，说起来不算新颖，总结来讲，便是收集老师和学生们对高考最想说的一句话，可以是鼓励也可以是烦恼，最后挑选一些刊登出来。
渠道有网上召集，也有通过学校组织一个特别的活动，算闲暇时间的放松。
易禾等人负责网上的内容，而尹汐则跟南城中学联系。
她不想麻烦林辰，转而记起了周云何同在一中，瞬间豁然开朗。她发了条信息给周云何，没多久便得到了答复。
周云何调侃她说：怎么不找林辰？你俩不会闹别扭了吧~
尹汐又气又想笑：就不能盼点好事？
周云何：行吧。那你说，给多少报酬？
尹汐：太不够意思了……你开个价。
周云何：不够意思？我可不是林辰！市场价多少？
……
过程冗长得很，便不一一细说了，反正一来二去总算也把事情定了下来。尹汐本来没多想，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却意外地在几日后被重新提及。
那天下班，林辰来接尹汐去医院探望外婆。他们开出路才几分钟，林辰偶然说道：“点子不错。”
尹汐恍恍然看去，没听懂他的话。
“听老周跟我说了。”
“哦——”她恍然大悟。
“你们杂志社跟几个中学都有较好的关系，本来一部分受众群体也是青少年，可以换着学校来征集文案。”
她点头，继而道：“老周还说，如果需要也可以做采访。挺好的，刚好可以收集些素材给经典版，如果需要的话。”
“是吗？怎么没找我。”林辰转头瞅她一眼。
“你最近忙，我不想麻烦你。”她如实答。
“周云何要了你多少钱？”
“你怎么知道他要钱了？”尹汐惊诧，林辰简直就是周云何肚子里的蛔虫。
“他现在无利不起早。”林辰耸了耸肩，“还没采访他吧？”
“没有，约好了下下周吧。”
“那临时改一下怎么样？”林辰边问边捏了捏尹汐的手。
“不怎么样。”尹汐拨开他，明白他的意思是要代替周云何，“你剩些精力，尤其外婆这边还需要人照顾。”
林辰沉默思索几分，觉得不无道理：“那好，不过费用的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日子照旧，外婆的情况不太乐观，还需要住院观察些时日。由此，林辰越来越忙了。学校里的学生们都在紧张地备考，他也要跟周玲他们调协时间轮流去看望外婆。
尹汐一直希望可以帮点忙，可有时林辰不愿让她劳累会稍微推辞。偶尔林辰回来得晚，尹汐就在屋里等他，等得着急了忍不住就给他发条信息。后来林辰告诉她，让她打电话也可以。
如此一来，两人除了空闲之外，一小部分的对话有趣地变成了：“林辰，在学校吗？”
“几分钟就到家。”
“林辰——”
一声悦耳的轻笑，然后：“给你买了宵夜回来。”
“林辰……我想你了。”
对面一阵汽笛，安静后：“我也是，很快到家了。”
“林老师，还在开家长会吗？”
“没，刚偷摸跑出来透口气。”
“人很多吧，听你嗓子都有点哑了。”
林辰笑了几声：“那等我回来你犒劳我一下？”
“……喔。”
诸如此类的话，以及：“姜同学？”
“咦，不是有会议吗？怎么忽然打电话给我，有事？”
“没有，想听你的声音。”
“你好肉麻哦，又不是异地恋。”
林辰笑而不语。
“那我多说几句给你听？”
“嗯。”
“诶等等，你不会半中间跑出来就是为了给我打电话吧？”
“我出来上个厕所。”
“你在卫生间？”
“对。”
“……”突然间就不想说话了。
那时已经临近五月初，林辰的外婆又住进了医院。当天是尹汐收拾行李准备和赵影离开的日子，赵影的婚礼在五一假期举行，尹汐早去三天，主要是作为闺蜜帮忙。
比出发的时间已经晚了将近一个小时，外婆从急救室转移到病房里，林辰长长舒了口气，对尹汐道：“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可以。”
“坚决不行。”尹汐的眉毛撇成个八字。
“我们不着急。”陆明一也搭腔，“而且你现在最好有人陪着，小汐不用非得跟我们走，婚礼准备的事情还有安子。”
“对啊。”尹汐抬头，决然拉着林辰的袖子不放。
忙忙叨叨直至中午，林世良赶到了医院，尹汐和林辰才抽出空闲去吃一口饭。“我请咱…咱爸吧。”尹汐朝不远处的林世良看了眼，乍一瞧和林辰的身形有几分相似，高挑挺直。
“他说他吃完饭来的。”林辰用笑掩饰倦容，尹汐心疼得不行，过去关切地和林世良说了几句话。
“没事，我吃完饭来的，你和小辰去吃吧，我不打扰你们了。”那是尹汐第一次发现，这父子俩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
劝了几句没用，她只好带着林辰走了。
坐在饺子馆里点完餐，尹汐给赵影打电话：“你和老陆先出发吧。”
“你确定？”赵影在电话那头问。
“不耽误你们了，车程也不短，到时候我再跟林辰一起，或者自己过去——”她的话到一半就被林辰打断。
“你跟他们去吧，我在这边忙。好不容易提前去玩几天，别再耽误了。”林辰给她的碗里倒上了陈醋。
“林——”
“真的，”林辰的眼眸深邃，“外婆以前也出过类似的情况，我应付得来。”
“以前？”她一愣，就听电话那头赵影低声道，“你在北迎。”
“哦……”她明白过来，那她就更不能一走了之了啊！
林辰将醋瓶放下，发出一声干脆的响：“去吧，我想让你先去玩几天。外婆这边，我小姨会抽出时间过来帮忙照顾。”
“我……”尹汐依旧犹豫不决。
“小汐，要不你就跟我们来吧，如果林辰说没关系的话。”赵影又在电话那头道。
尹汐抬眸看着林辰，男人慢慢点了下头，坚决的模样，她这才动摇，垂头叹了声：“好吧，我跟你们走。”
“到时候老陆从医院离开，让他带你回去取行李。”
“好。”
撂下电话，尹汐忽然又自责自己不够坚定，被林辰一眼看穿了这一点：“你就放轻松过去待几天，那边挨着江，风景应该很不错。”
尹汐没搭理这句话，而是道：“咱们每天视频一次吧？”
“你安排。”
从饭店出来，陆明一的车已经停在了门口。尹汐回身，恋恋不舍地望去，眼眸里隐约闪烁光点。
“又不是不见面了。”林辰用手抚过她的脸颊，指尖的缱绻拉丝成线，随风轻晃，“快去，记得到地方后给我打电话。”
“记住了。”话落，尹汐仍愣在原地，忽然就感到林辰倾身，在自己的额上留下了一吻。
“去吧。”林辰满带柔情的声音。
“你自己好好的啊。”她捏了捏林辰的手，又撒娇般轻踢了下林辰的小腿，小小地瞥了他一眼，“我走了。”
背对着林辰走开，驾驶座的陆明一从打开一半的车窗伸出手摆了摆。
行驶到路上，陆明一慨叹道：“从没见过林辰这模样。”
“他吗？”
“是啊，这都算不错的了。”
“什么意思？”
“林辰骨子里一直都有点少年的倔强和要强，从没看他依赖过谁。”片刻停顿，陆明一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直到遇见你。”
“他——依赖我吗？”
“很依赖啊，小汐。”陆明一泯然笑道。
尹汐盯着指尖，不明不白地说：“你挺适合当医生的。”
“见的人多了，自然就这样了。”陆明一耸了耸肩，“当时是你不在，那两年林辰的思念，说夸张点，足够把整个南城烧得片甲不留了。”
路程足足三个小时，从下午到黄昏将至。
尹汐跟随赵影他们一路来到了结婚的地点，是个景色迷人的地方，跟林辰说的一样，挨着广阔的江水。三人入住酒店后就去参观场地，然后跟安子会合，接着就是自由时间。
尹汐准备在附近转转，借机给林辰打了个电话。刚出门，她就撞上一股狂风凉气逼人，然而电话里林辰的声音却温热：“冷不冷啊？吃饭没。”
林辰张口第一句就是关心的话。
“吃饭了，和影儿他们一起吃的。外面挺凉，我现在回去取外套。”尹汐把手机贴得很近，生怕遗漏一点林辰的声音。
“饭好吃吗？我不在你自己多穿点，给你装了件挡风外套。”
“是吗？我回去找找。”她边说边四处张望找电梯口。这期间，她的余光瞥见了一人，披着染成棕红色的长发，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颇像个洋娃娃。
想了几秒钟，她灵光一现——是程可，程学姐！
“姜尹汐，我说话你在没在听？”那边，林辰的语气硬邦邦的。
“听见了。”她忙不迭地应话，然后看着程可也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林…林辰，外婆怎么样了？”
“隔着这么远就别操心了，这些事情我可以处理好。”
“不行，你有事要跟我说，就像我有事也告诉你一样，我在改了，你也不能退步。”继而，她压低了音量，稍微侧过身子背对迎面而来的程可，而程可也有眼力劲地停下了脚步。
“陆明一跟我说了，说让你也依赖我些。”她哑哑的嗓音。
几秒停顿，林辰乐了。“姜尹汐，如果你知道的话，我其实真的很……”依赖那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真的很受你的影响。”
“这是什么意思？”尹汐曲解了林辰，还以为是受自己不好的影响。
“你动动脑筋。”完后，林辰挂断了电话。
尹汐还没回过劲，委屈地嘀咕：“什么叫受我影响，动动脑筋？分明就是耍我玩……”
“尹汐学妹。”对面，程可凑近了一步，袭来一阵茉莉花的香水味。
她缓神，匆匆打招呼。
“刚刚跟男友通话啊？”程可好奇地问，负手探身，笑容灿烂夺目。
“嗯。”
“林辰？”
“……嗯。”尹汐讶然。
“没什么的，好早以前就看见林辰的动态了，你们果真在一起了。”程可神情微涩，垂首，半晌又抬起头，再次袭来一阵花香，“一点都不意外。”
尹汐无言以对，想了想问：“学姐，你是来这边——”
“出差的，你呢？”
“参加婚礼。”
“我猜就是。那时候小影给我发请柬了，但是我接到通知要出差就没答应，谁知道竟然也在这附近，很巧啊。”程可用手把头发捋到耳后，“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吗？”
“酒店里就有个喝咖啡的地方。”
落座在沙发上，程可点的卡布奇诺，而尹汐点了抹茶拿铁。“林辰怎么没跟你一起来？这可不像他的作风。”程可发笑，问的时候抿了口饮品。
尹汐知道程可就是那位给林辰表白送纸折星星的女生，但坐在学姐对面，浑然没有任何情敌的感觉。
忽然间，尹汐记起了另一人，好早以前在同学聚会上遇见的小晴。和小晴相比起来，程可完全好似另外一种亲切的气质，比学生时期的骄傲更温和。
“他过几天就来了。”尹汐盯着杯子里的拉花，是个弯弯绕绕的图案，就像好多年来各种各样的纠葛。
“我没别的意思。”程可讪讪地解释。
“不，不是的。”尹汐怕对方误会，连连摆手。
程可见尹汐慌里慌张的模样，不禁支颐展颜，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你还是没变，难怪林辰记了你那么久。”
“他……嗯。”尹汐不太会回应这类的话，想换个话题，“学姐，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程可了然，尹汐不知道林辰跟她相亲过一次，道：“挺好的，当了几天模特。”想起上次和林辰见面，男人还说希望看到拍摄后的成果，之后却没再询问。
当然不会询问，不过是客套话而已，怎么还能有念想？
“学姐你个子高挑，长相标致，怎么看怎么适合当模特。”尹汐浅浅弯唇，不知程可心中的纠结，还是眼眸认真地看着眼前美丽的女人。
当年那瓶纸折星星里到底写没写字呢？到现在还是个未解的谜团。
“谢谢你啦。”程可又抿了口饮品，在杯沿留下了淡淡的口红印。她们静默，再开口便是程可，又拽回了好早以前的时光：“你知道当时我表白，林辰是如何拒绝我的吗？”
尹汐蒙了下，木木地摇头。
“他把我拉到了教室外，关上门，然后语气温柔，但态度斩钉截铁地告诉我，他有喜欢的人了。我就觉得谁给了我当头一棒，听他亲口说出来特别残忍，可是还得强忍着眼泪冲他笑，假装大方地说没关系。”提起往事，程可的手摩挲起杯子，转头，窗外夜色阑珊。
尹汐无言以对，面对许多遗憾她无能为力。总不能把林辰一分为好几份吧？她还没有无私到那个地步，不想，也根本不愿意。
“唉…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明明都过去了。”程可的刘海落到了额前，遮住眼里亮晶晶的东西。
尹汐看不见泪水，但直觉让她递去了几张纸。
“谢谢。”程可不再掩饰，鼻头发红，粉底上一条若隐若现的泪痕。
瞬间的重叠，尹汐觉得，此时此刻的程可，跟周云何某个样子很像——爱而不得。
从咖啡馆离开，晚间，两个女孩在街上走。一个长发飘飘，还有一个头发齐肩，是不久前修剪的。
“没想到，”程可幽幽感叹，“小影都要结婚了，嘉嘉，薛艺嘉她…也早就结婚了。听说，周云何还难受了好久，是真的吗？”
尹汐笑起来：“嗯，你们都知道了？”
“当然啊。好像每件喜事发生的同时，都会伴随几个人的心碎。”程可调皮地吐吐舌头。
那些曾经、过去、未来的遗憾和期许，那一代的青春，所有东西都终将离去。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在唏嘘之余，尹汐觉得自己好幸运。
遇见林辰，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