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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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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3章已大修,剧情和原版有出入,看过的小天使先去看一下新版再来看吧qql(对不起没照顾好细节逻辑导致重写,我的错ww)


  “怎么会……这么多?”

他不敢置信,分明只是一进的小院子,陈设十分古旧,刚住进去时,连窗纱都是破的。

“好地段,贵些也应该。”沈沉碧道,“临水远人,是王公子弟金屋藏娇的最好选择。他们愿意砸钱,屋主人抬价可不正好?你应该相信生意人的眼光。”

这几日她查昔年的账簿,不得不感叹高莹她娘煞费苦心,料到追债人不会轻易罢休,故而做了两手准备,自己身处险境,也不忘交代心腹到了必要时可高价卖出宅院抵一部分赌资。

过得凄苦些又如何,到底能稳住那些穷凶极恶之人。

可惜,好心错付。

沈沉碧淡声:“高家不欠你,倒是你们赵家父子二人,给人惊喜连连呐。”

她端起茶盏沾了沾唇,而后起身捏住赵为的下颌,笑得恻恻:“老子为了钱出卖好友,害得好友家破人亡;小子为了一厢情愿的恨,将刀口对准最无辜的人。烂掉的根如此一脉相承,你们父子不能在九泉下相见,会令我抱憾。”

她眼底弥漫的杀气令赵为下意识握住刀柄,布巾中传出金戈嗡鸣的轻响,一听便知是把能呼应主人杀意的好刀。

只要他想,他能即刻砍断这只冒犯的手。

但沈沉碧没有松动,手劲反而愈发大:“你要杀了我吗?”

赵为眼神一震,长刀从桌边滑落。

沈沉碧目光从屏风扫过,道:“即便高家曾经办事不妥,令你母亲惨死,但阿欢险些丢了性命,多少也该还清了,而你欠我们的呢,又该怎么还?”

她低语:“父债子偿,追债人如此,我也会如此。”

赵为惊骇,口不择言:“那个男人不是我的父亲,我没必要为他背负罪孽!”

沈沉碧笑出声:“你不认他?”

她啧啧两声,用手背轻拍他的面颊,胡须有些扎,但欣赏他巨变的面色,她愉悦极了。

赵为恨他的赌鬼爹,不用猜也知道,但他竟然敢在被逼迫负担责任之际矢口否认生身父亲的存在?

太可笑了。

沈沉碧慢慢道:“恨就恨彻底些,别做懦夫。用了你爹的刀安身立命,借了你爹旧友的情谊扬名立万,还想重振赵氏镖局的风光,赵为,太贪心可不好。”

被戳破虚伪,赵为涨红了脸,悲愤与羞恼在那张被风霜磨砺过的脸庞上交织,虽然不知道这个见鬼的女人从哪来这么多隐秘的情报,但他绝不能露怯!

他梗着脖子狡辩:“刀是赵家的刀,不是我爹一个人的,那些欠下的人情我也会一一去还,镖局是诸多镖师的心血,我召集他们归来,有什么不对?”

“你没错,那高家又有什么错?平白让你恨了这么多年。你不知道你爹的下作手段吗?你和你娘没有用过那笔趴在高家身上吸血得来的脏钱吗?你有什么脸怨怼高家?”

沈沉碧踢起跌落在地上的长刀,拆开包裹它的布条,冷笑道:“你不认你爹没关系,那是你们父子的事,我认你名字前缀的姓便足够了,你敢违背祖宗叛出家门吗?”

布条见底,露出里头雕金的古刀,她震掉刀柄处的布条,慢慢抽刀,寒光倒映入眼底,生疼。

好刀!

沈沉碧喟叹了一声,继续道:“你不敢的,所以——高家嫡系一支百余口人的命,你替你爹赔吗?”

赵为哆嗦起来。

他赔不起的,高家有多无辜,他比谁都清楚,正是因为不愿意担起这份罪孽,他日复一日地憎恨生父,也想尽由头去怨高家。

他今日……

赵为闭了闭眼,掩去眼底的悔恨,冷静下来:“你想我如何做?”

长刀出鞘,沈沉碧轻松地将刀柄调转,递给他:“先从剐了这一身你爹亲传的武功开始,如何?”

她语气轻飘飘,仿佛在说再沏一壶茶好了。

但赵为笃定她不是在说笑,毫无恨意的一句话里,藏着废了他的狠。

他心头微跳,仰起脸想努力看清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

记忆里,高家的姊姊是个知书达理的温柔姑娘,小时候高欢淘气将她的绣了半月的心血一剪子毁了,她也不生气,还拦着伯母教训高欢。

但细细想,他也已不是小时候那个骑在父亲肩上豪情壮志地说将来要做个名扬天下的大侠的孩子了。

他的父亲,残忍地雕刻了很多人。

他们三人,兴许只剩下高欢还留存着当年的心性。

赵为喉咙发紧,颤抖着接过刀,咬牙:“好,我爹的罪,我来赎!”

他展开右手手掌撑在桌上,手起刀落,茶室里响起一声细微的“嚓”,鲜血喷溅,三根断指滚落到沈沉碧的茶碗边,毁了一桌清茶与点心。

血点染上沈沉碧的裙子,如此狠绝惨烈的画面,她连眼神都不曾有片刻松动。

赵为强忍痛意,喘息着问:“可、可满意?”

他额头青筋暴起,一脑门的冷汗,狼狈得要命,沈沉碧好整以暇地欣赏片刻,在他快支撑不住最后的尊严时,终于弯唇:“勉强。”

赵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剧痛令他视野泛起朦朦的白,最后只能定格在女子鬓边的金步摇上,她似乎很愉悦,离开时坠着流苏一点一点,外面的天光洒在上头,映入他的眼底,便只剩斑斓的金芒。

她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结束了?

他过关了是吗?

赵为再也支撑不住,撑在桌上的左掌一松,整个人如山般倒下去,撞翻梨木圆凳。

他艰难地用手肘支着滚落的圆凳,举起失去三根手指的右掌,发出压抑的痛呼。

赵家的刀法以灵活著称,当年被踩裂指骨,若不是他爹同药王有交情,他得到药王传人尽心的医治,他就算勉力提刀,刀法的威势也使不出十之五六。

而今最关键的三根手指都被斩去,他前程尽毁。

泪珠从眼角迸落,他死死握着右手腕用以止血的左手指甲几乎嵌进肌肤。

“哎呀呀,赵为赵大公子逞了英雄,喜大普奔的事,怎么还哭了?”

方才被沈沉碧一眼扫过的屏风后,俏丽的姑娘合掌探身,一副看了出好戏的姿态。

赵为瞥了她一眼,艰难地从牙缝出挤出一个字:“药。”

姑娘啧啧两声,从随身的小布包里取出一瓶金疮药同止血的纱布递到他手边:“喏,别死了。”

赵为咬下瓶塞,不要钱般将药洒在伤处,姑娘看得心疼,但目光触及他狰狞的断指,最后只是瘪了瘪嘴。

等赵为缠好绷带,她低头收着药瓶,小声道:“军师的谋划代价也太大了,你废了武功,以后可怎么办呀?”

赵为瘫倒在地上,左臂搭在眼睛上,扯唇笑了笑:“如果她信了,那很值。”

后又叹息般补充道:“本来就是欠她的,现在还,也不晚。”

姑娘歪头好奇地问:“没有一点不甘心?”

“……没有。”

药王谷的金疮药药效惊人,疼痛稍缓,赵为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为了将军的大业,没有什么不可以。”

“好吧,”姑娘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般问道,“那王汀,他竟也愿意?”

赵为怔了半晌,坐起身来:“王家子弟,剑圣传人,他一生恣意,选择比我这种野路子多,没人能逼迫他做不愿意做的事。”

“他喜欢高家小姐么?”姑娘支颐,“可是他们也没见过啊,莫非又是为了大业?”

“嘶——”她抱着肩抖了抖,咕哝道,“你们男人真可怕,算计什么不好,偏要算计真心。高家小姐会喜欢他那样的嫩脸小生么?”

“未必是真心,”赵为咳嗽,“他有他的骄傲,也自然有他谈判的法子,人已经顺利送进去了,结果如何,全在他。”

话淡淡,心头却好似堵了大团吃足水的绵花,沉甸甸的,压得他有些难以喘息。

年少时也曾仰望过的明月,刀锋没有磋磨去艳色,经年的风霜倒叫她愈发耀眼。同她说出怨恨时,他竟因没在她眼底望见震惊与悲哀而生出刹那的失望。

她心如磐石,也好。

这样兰葭的谋心之策未必能成,她也不会在男人身上吃第二次苦。

“演技不错。”

最后,陪他来的少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猛踹他的腿催他,“还能动的话赶紧撤!”

暗室里,烛火幽微,沈沉碧拈着茶点看上头精致的纹路,慢慢弯唇一笑:“果然……”

这里是茶庄最隐秘的所在,她拟定的见面地点,怎么可能简单?

隔墙有耳,在江湖飘荡这么多年,竟一点都学不乖。

霍明半张脸隐在暗处,眉心褶痕深深:“大小姐给他递刀时快吓死我了,他若存了害你的心思,一刀下去可如何是好?”

沈沉碧放下糕点:“试探罢了。”

左右不是她的身子她的命运,赵为劈了高莹,该急的只会是那只恶魂。

“大小姐是怎么看出他们有鬼的?”

“霍管家,算账算糊涂了么?”沈沉碧悠悠道,“茶庄就一个大门,茶侍也是我们家的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进去一只雀儿都能瞧得仔仔细细,他们虽然小心,但又不会什么大变活人的仙术。”

“其二,赵为的说辞看似合理,实则牵强。最大的破绽便是东窗事发后,他竟然来卖可怜?难道凭他的认知,高莹已经温柔娴雅得亲弟弟被谋害,还能大度地原谅罪人吗?”

沈沉碧觉得很有意思,看他演戏,仿佛在看孩子玩家家酒。

“再便是断指……那不是我本意,他若足够自私狠毒,杀了我,或者嘴硬不认,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但他切得实在利索,很有几分苦肉计的味道。”

“最后是,那姑娘身上药味太重,熏得我头疼。”

药王传人身上确有药味,但能被赵为带来执行任务,不该这么不小心的。

奈何沈沉碧日日泡在药罐子里,那令她恐惧的苦涩味道几乎刻入神魂。

霍明心惊。

他在暗室听了全程,在他看来,赵为情绪的交替并无破绽,代入他的视角,活脱脱一个嫉恨童年好友的可怜虫。

大小姐她……很清醒。

沈沉碧笑吟吟地看着他:“霍管家,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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