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上)
他们本要检查的“尸体”被蒙面人抢走了。
这件事情的发展出乎了顾年聿的预料,他一脸抱歉地看着柳清鸢。
柳清鸢看他的样子真诚,自己倒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她对吕子修和班真没有好印象,现在他们二人的状况纯属是自作自受吧!
可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面上仍是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
“好可怕。”柳清鸢捂着胸口退后两步,与方才和蒙面人对峙的她仿佛是两个人。
顾年聿安慰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他想了想,笑颜大开:“正巧云上楼邀我去试吃新菜品,不知清鸢有没有兴趣一同前去?”
所谓“民以食为天”。
柳清鸢还没忘记上次去吃是有多美味,那诱人的色泽立马浮现在她的想象中,什么蒙面人,“尸体”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最好不过了!”她双手合着,充满了期待。
接着她又顿了顿:“我们尽快解决掉这件事吧。”
哪怕暂时解决也行。
柳清鸢内心默默补充。
两人出了大门,再故技重施前往别处。
柳清鸢看顾年聿目的地明确,不禁问道:“夏夫人或许还好说,陈都尉说不定有人照顾着呢。”
他们这样贸然前往岂不是自投罗网?
“夏夫人正照顾着陈都尉,”顾年聿同她解释,“那老翁的话不会有假。”
柳清鸢当然还记得是谁带他们进来的,那老翁都能凭空造门了,在李大将军府可想而知是来去自由,他又不是人,自然不用受到人的束缚。
“所以我们这是……”她停了脚步,迷惑不解,难不成他们真的是要去见夏夫人?
顾年聿见她不动,猜到她的想法:“没错,我们是要去见夏夫人。”
真的就是自投罗网。
“你放心,她现在已经完全记不得发生了什么。”顾年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亮的,却有让人想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失忆?
柳清鸢顺着他的话在脑海中捋着目前的状况。
与奇草纠葛最深的人反倒什么事都没有,而且就像她拔掉人头与根一样,拔掉了夏夫人的记忆。
“这样也挺好的。”她嘟囔着,能忘掉那场荒诞又甜美的恐怖经历。
顾年聿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柳清鸢换了个说法,“或许遗忘是件好事。”
对方一愣,眼睛里的光都有些暗淡下去,他低着头,半晌才开口:“你说得也许是对的。”
柳清鸢总觉得顾年聿的话里有更深层次的含义,像是怀念过往,还是怀念某个人。
她似乎就要抓住那个点。
“快走吧。”顾年聿开口打断了她的神游。
换做在现代对熟悉的人,柳清鸢大可以“你绝对有在瞒着我”的表情追问,但现在她的身份多少带着点尴尬。
就在胡思乱想中,他们来到一处小院,意外的是,没有任何家仆在周围,而透过纸糊的窗能见着里面点着灯,窗是印着两个影子。
“他们就在里面。”顾年聿这么说着,大步上前推开了房门。
“咿呀”一声,把坐在椅子上的陈都尉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溜圆,而一旁的夏夫人显得淡定的多。
紧跟在顾年聿身后的柳清鸢见到此景不由得心一惊,她神色复杂地盯着眼前的一幕——
陈肃赤着上身,桌上放着铜盆,而夏夫人正不紧不慢地拧着手里的一块布。
怎么想都知道,方才夏夫人居然在替陈肃擦身子。
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用不得做到这样的地步。
柳清鸢总觉得自己此时应该是“非礼勿视”的,可她已经错过了做好的时机,现在再故作起来只会让人心生疑虑罢了。
在她左思右想的时候,顾年聿已经开口:“夏夫人。”
柳清鸢听到这一声,连忙也行了礼。
这下陈肃总算反应了过来,他猛地一起身,椅子发出的声响格外突兀,又差点撞洒了桌上的铜盆,而其余三人的反应过于平淡,显得他是在大惊小怪,最后他手足无措地又坐了回去。
夏夫人淡淡地看他一眼,看陈肃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别说话,才转头同顾年聿和柳清鸢说道:“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难道真的是我想的那样?
柳清鸢脑子里闪过一大堆的爱恨情仇、伦理道德,最后暗自掐了自己一把才没做出倒吸一口凉气的举动。
她在现代的生活本就没什么波澜,那些跌宕起伏大多是从文学、影视作品里看来,虽说也曾经幻想过自己是某件事的当事人,可当真的面临时,倒是并没有那么期待了。
更何况,她到这边来短短时间内已经经历过太多的事情,眼前的事好像也称不上什么大事。
想到此处,柳清鸢的内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这么多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尽心尽力,而他对我的照顾我也不可能不感动。”
夏夫人垂眼缓缓说着,短短两句话已将事情全部概括。
关于那盆人头奇草的事她是一点儿也没提,一副忘了所有怪事的模样,或许的确是没了记忆,不然怎么可能不露出一点破绽。
“不关微澜的事,都是我……”陈肃急于解释,却没想一下子就暴露了称呼的问题,他意识到,便闭了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柳清鸢只用余光看向顾年聿的反应,他似乎早有预料,从容自若地朝夏夫人说道:“不知是否方便让我们先同陈都尉单独说上几句?”
夏夫人愣了愣,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有些内情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待夏夫人离去后,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
陈肃一个起身,直接跪在了柳清鸢面前:“柳小姐,陈某……陈某不是人啊……”
身材魁梧的武将此刻正在她脚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再结合说的话,柳清鸢差点以为对方是精怪修炼成人型,心一定,想起八成是因为在梦中山洞的事,陈都尉可是差点要了她的性命。
“毕竟形势所迫,也不是你本意。”柳清鸢嘴上大度地说着,也并没有去扶对方起来的意思,她承认自己无论怎样都是有点报复的心思在里面的。
“都怪我心急……脑子不好用才惹得这些事!要是我……唉……”
陈都尉继续断断续续地念叨着。
顾年聿听不下去了,伸手把陈肃拉了起来:“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把你知道的事说一说,尽早解决了。”
柳清鸢赞同地默默点头,也奇怪顾年聿的身子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就算陈肃受了伤也不至于轻到让一个面色不好的人拽起来吧?
她自然地把疑问再次压在心底,对顾年聿的好奇多了起来,就显得不那么惊讶了。
被顾年聿硬生拉起到椅子上的陈肃坐如针毡,一方面是他对夏夫人称呼的暴露,更多的是另一方面,他不该轻信……
“别急,慢慢说。”顾年聿见他眉头紧皱,满脸愁容,知他不会轻易道出。
陈肃用铜盆里的毛巾抹了把脸,深深叹了几口气:“陈某该从何处说起?”
“就从你是哪里听得来‘入梦’的方式说起。”
到了谈话的地步,柳清鸢的脑子便转得飞快,思路清晰了不少,单刀直入。
话一出口,屋子里缓和的氛围骤降了几度。
难道是不该问的?
柳清鸢明显感到了不同,可她不觉得有不妥的地方。
“蒙面人。”陈肃看着两人说道。
那人不仅不以真名示人,甚至连像样的名字都不取。
柳清鸢的感觉就好像期待了很久的大餐,结果是凉拌菜大杂烩一样。
她看了看顾年聿,对方了然。
陈肃却误以为是两人当他故意隐瞒,连忙解释:“他就让我们称呼他为‘蒙面人’,陈某想如此世外高人定然是有自己的怪癖的。”
柳清鸢不可置否,普通人尚能各有各的喜好,更别提有几分本事的人了。
见对方因她含糊不清的表态松了口气,她进而问道:“陈都尉是从哪里同他相识的?”
她话一出口,陈肃如变脸般快,再次愁上心头,整张脸皱在一起:“都怪陈某……都怪陈某听信了老贼和小贼的话,一时糊涂才酿成了大祸……”
“陈都尉说的可是班道长和吕公子?”
“正是他们两人……呸!无耻之徒!”或许是回忆起了当初的事,陈肃愤恨地咒骂了两声。
可想而知,一定是班真和吕子修早有目的的将蒙面人推荐给了他。
“班道长和吕公子确实是枉为人,但事情都过去了,不知者无罪,陈都尉倒不必太自责。”柳清鸢顺着陈肃的心情,客套了几句,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安慰了对方。
她倒不是不讨厌那两人,只是比起眼前的真相,梦里的都是过去式了,再说,那两人都没了命,尸体都被蒙面人带走,估计进行最后的利用吧,真是自作孽。
“说的是,不愧是柳小姐。”
陈肃看向柳清鸢的眼里多了几分敬佩,在他原来的印象中,柳清鸢不就是个小姑娘么,身娇体弱的,手无缚鸡之力,常年待在丞相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什么远识。
没曾想,她在梦中能逢凶化吉,如今遇到这样的事还能从容应对,说起话来不卑不亢。
定是深藏不露。
柳清鸢的心思全在接下来的问题上,她哪知对方心中已将自己想象成不一般。
她单纯从自己的观察角度和感知上认为现在是问出原由的好时机了。
“陈都尉是为何同意‘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