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周末的时候,二姑来探望爷爷奶奶,还给文一熠带了一大袋衣服和一大袋鞋子,都是她表哥已经穿不下的。
文一熠全部抬到自己房间里,又去翻了翻日历,扭头就去桌子前头画画了。
文嘉秋生日当天,照旧回来得很晚。
王迎春前几天送到了医院,他回家就更没有顾忌了。
一进客厅开了灯,先看到角落里坐在小板凳上靠着墙角睡得正熟的文一熠,手里还捧了个很小很小的蛋糕。
一旁的凳子上整整齐齐地摞了两摞衣服。
文嘉秋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抬脚走过去。
在文一熠面前蹲下的时候,她还没醒。
文嘉秋看着她捧在手心的蛋糕,突然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他慢慢抬手,想把蛋糕从文一熠手里拿出来,刚碰到外头的塑料盒子,文一熠就猛然惊醒。
文嘉秋赶紧收回手,文一熠睁开眼,眼睛还没聚焦到他身上,嘴上就先含含糊糊地开口:“文嘉秋,生日快乐。”
说着,捧起蛋糕往前递。
文嘉秋这时却不敢伸手了,他蹲在原地,仰头看着不知道等了他多久的文一熠,一瞬间觉得很委屈,是那种很久违的,当小孩子时可以任性和撒娇的委屈,很想跟她说自己一点也不快乐,也一点都不期待自己的生日。
但文一熠这时弯腰往前,刚睡醒的眼睛殷切地望着他,让他发觉世界上最在意他生日的人就在他眼前。
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文嘉秋慢慢伸出右手,文一熠把小蛋糕放在他手心,又说一遍:“生日快乐。”
文嘉秋很轻地点了下头,说:“好。”
蛋糕是文一熠放学的路上特意拐到以前的小学门口的商店里买的,很便宜,一个花篮造型的塑料盒子,盛着两朵喷了色素的花型蛋糕,用的也不是奶油,更像是一种类似于奶油口感的糖,文嘉秋和文一熠都很喜欢。
文嘉秋捧着蛋糕小口小口吃的时候,文一熠就给他一件一件地展示那摞衣服,文嘉秋不停地点头表示满意。
最后文一熠把装鞋的袋子提过来,从里头翻出来一双帆布鞋,指指他脚上那双不知道穿了多久的拖鞋:“以后穿这双,现在都啥时候了?你今年的脚是不是又不想要了?”
文嘉秋接过来弯腰穿鞋,低头的时候头碰到文一熠还拿在手里的一件运动外套,闻到上头很干净的洗衣粉香味。
他又抬起头,仰脸看着文一熠:“你洗的吗?”
文一熠把外套张开盖到他头上:“我哥吸烟,衣服上也有点味,我全扔洗衣机里洗了,又在太阳下头晒了晒,都是干净的,你放心穿吧。”
文嘉秋这几个月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一双人字拖从夏天穿到了秋天,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文一熠提醒他了,他才知道换一换。
有次一件黑背心连着在他身上穿了一个星期,睡觉都没脱下来过。
文一熠那几天没过来找他,也没人提醒他换衣服。
一直到文一熠过来找他的那天晚上,他一进门,文一熠就发现他身上背心里外都穿反了,竟然一个星期都没发现。
文嘉秋当时比文一熠还吃惊,抬手脱了就要换面穿,文一熠就眼睁睁看着他胳膊一挣,背心刺啦一声裂了道口子。
文嘉秋骂了一声,动作却没停,又把衣服穿好,扯着看了一下那道口子,又看看文一熠:“你会缝不?帮我缝缝?”
文一熠摇摇头:“没缝过。”
“没事儿!”文嘉秋立刻扬手把背心脱了递给她,“你随便缝缝,不咧着嘴就行!”
说完,光着膀子去给她找针线了。
文一熠接过他的背心,两只手捏着那道口子比划了一下,稍微一使劲,口子变大了一点。
文一熠皱起眉,觉得这个背心已经没有补救的价值了。
这时文嘉秋拿着东西过来了,文一熠一看,眉毛皱得更厉害:“黑背心!缝个白线啊?!”
文嘉秋不太在意:“没事,能穿就行!家里就这个线了。”
文一熠:“穿什么?!你这衣服我都怕你哪天动作稍微大点它就碎了!”
文嘉秋说:“真没事,碎了再说!你要是实在不会,一会我来,你等我先吃口饭,实在饿不行了。”
说着,光着上半身就蹲到一旁去吃文一熠给他带过来的晚饭了。
文一熠皱着眉看了一会儿他狼吞虎咽地塞鸡蛋饼,就低头借着昏黄的灯光穿针引线,凭感觉去对付那道口子。
过程中文一熠总感觉手指头不太受控制,中间还把自己扎了好几回,疼得她一惊一乍的。
十根指头全用上了,跟弹钢琴似的在那里换着蹦。
好不容易缝完,展开一看,好家伙,黑背心上一条白蜈蚣,比原来那道缝还扎眼。
还不如不缝呢。
文一熠看了一眼就把衣服团住,看向文嘉秋:“要不你就烂着穿吧,还凉快,说不定也没人能看见。”
文嘉秋笑着把最后一口鸡蛋饼咽下去,端着稀饭走过来:“我瞅瞅。”
文一熠黑着脸把衣服展开给他看,文嘉秋一看,笑得更高兴了:“这不挺好的吗?这样就行,比我整得好。”
几口喝完一碗稀饭,文嘉秋拿过那件背心又穿到了身上,还不太放心地跟文一熠确认:“这回没穿反吧?”
文一熠把被扎的指头咬在嘴里,摇了摇头:“没有。”
文嘉秋放下心来,一扭头,看到她动作,立刻过来抓她的手:“扎住手了?!早知道我自己缝了!快!让我看看!”
文一熠躲着不让他看:“没事儿,就扎了一下,你快去给剩下的饼吃了吧,一会儿凉了都。”
文嘉秋就非要看,文一熠没拗过他,被他紧紧抓住手腕,文一熠挣了几下,嘴上还在数落他:“饼还没吃完呢,你就把稀饭喝完了,一会儿看你噎不噎得慌。”
文嘉秋没听见似的,在灯光下捏着她指头仔细看了看,确定不流血了以后才松开她的手,慢悠悠到另一边吃饼去了。
文一熠坐在原地双手托腮对着他黑背心上张牙舞爪的白线发呆。
文嘉秋坐在客厅门口的台阶上,吃了两口,朝她招招手。
文一熠提着小板凳过去,跟他一高一低地坐着。
文嘉秋穿上布鞋,又套上外套,站了起来张开胳膊让文一熠看:“咋样?合适不?”
文一熠从旧事里回过神,看向他,文嘉秋原地转了一圈。
文一熠点点头:“像我哥。”
文嘉秋笑嘻嘻地到她旁边坐下:“那你叫哥。”
文一熠白了他一眼:“想得美。”
文嘉秋对着她傻笑,文一熠却不怎么笑得出来。
她看看文嘉秋身上的衣服,又看看放在一旁的那堆衣服,最后看向文嘉秋的眼睛,忽然很认真地对他说:“文嘉秋,新的一岁了,你要按时吃饭,好好吃饭,天冷了要加衣服,照顾好自己,要对你自己好一点。”
文嘉秋的笑意渐收,也看着文一熠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才点了一下头:“好。”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并肩坐了一会儿,文一熠突然想到什么,起身去放衣服的凳子旁边提过来一个袋子:“这是我们给你的生日礼物。”
文嘉秋凑过来:“哪个是你给的?”
文一熠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用透明塑料袋封着的看着像书本的东西:“这个。”
文嘉秋接过来,发现是一本有点厚度的硬皮本子,塑料袋下的本子封面是纯色的,文一熠用不同颜色的彩笔在上头写着祝文嘉秋生日快乐八个卡通大字,缝隙里画着很可爱的生日蛋糕和蜡烛,夹杂着彩色的丝袋和生日帽,可爱又热闹。
文嘉秋认真端详着封面,就听文一熠说:“屋里灯不好,你明天找个亮的地方再打开看。”
文嘉秋第二天揣着本子去了医院,忙到中午才想起来这件事,趁着文志军情况稳定,忙里偷闲地坐在病床边打开本子。
文嘉秋开始一直以为是个笔记本或者什么其他的,但是打开了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本被文一熠变成画册的素描本。
他翻开画本的第一页就愣了一下,因为第一页画着他家旧房子的大门。
文嘉秋盯着那页看了好久,才继续往后翻。
后面每一张画的都是他家的旧房子,有的页是一个小角落,有的页是一个房间内部的场景。
一本二十多页,文一熠毫无遗漏地把他家里每个角落都给画出来了。
最后一页是彩色的,画着他家新房子里移过去的那几棵树。
不同于如今枯黄的模样,画里的每棵树都生机勃勃的,甚至比以前种在老房子里时还要枝繁叶茂,每棵树不是开着花,就是挂着果。
画面正中间是文一熠最喜欢的那棵石榴树,绿得好像要滴下水的枝叶间挂着火红的花朵,红得明艳又招摇。
石榴树最右边的枝条上还挂了个随风而动的祈福木牌风铃,上头是文一熠的字迹,写着小小的四个字:平安健康。
除了这四个字和封面上的生日快乐,文一熠没有在画上再写任何话,想说的话她都看着文嘉秋的眼睛亲口说给他听了。
文嘉秋抬手摩挲着那四个小字,觉得文一熠是不是把石榴花的颜色画得太红了,红得都有些刺眼了,看久了,刺得他眼睛酸疼。
文嘉秋把那本画本放在膝盖上,去看了看其他人的礼物,看完后又翻看了一遍画本,简直不舍得放下。
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文嘉秋小心翼翼地把画本重新装进塑料袋里,仔仔细细粘好封口。
粘好后文嘉秋又后悔了,又想再看看,但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把画本妥帖地收到了自己书包最靠里的夹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