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柚木葵有个病弱貌美、双标且事业有成的同龄异性朋友这件事，莫名其妙地传开了。
而众所周知，传言、流言、八卦……传播途中或多或少会经过润色加工。
明明很普通的正常社交关系，最多感叹“好巧啊，田中合作对象居然是你朋友”“年纪轻轻就负责这么大业务了，前途无限啊”之类的。
结果传来传去，润色加工，传她母亲耳中时已经变成：
“柚木葵私定终身，未婚对象貌美体弱，疑似吃软饭。”
柚木葵：“……”
柚木葵大为震惊。
传播速度最快的永远是八卦，特别是抓马的情感八卦。
她知道。
但问题是，她和太宰治仅仅是寄件中途偶遇，出于见过认识，好心给低血糖的人送点心。
最多也就是进行了没礼貌的道德绑架及言语威胁，就算加工润色，不应该传什么：
“千代茶屋次女道德低下，威胁无辜病患！”
“病弱美少年惨遭霸凌，知人知面不知心，啧啧啧。”
怎么就加工成桃色新闻，还把太宰治说成傍富婆的软饭小白脸。
她搞不懂啊，真的搞不懂。
“这有什么搞不懂的。”
被女儿反应逗笑的松尾惠清嗓，顺手将点心推到女儿面前，“无非是田中之前正在犹豫合作对象的事。”
“……？”
柚木葵疑惑：“田中叔叔是商人，不是傻子。他会选择太宰君作为合作对象，明显是太宰君更有合作价值，有利可图啊。”
就算是嗜酒如命，传言“有事求田中送瓶好酒就行”那也是商人。
简而言之：没钱哪来的酒。
松尾惠：“话是这么说，其他人未必如此想。况且……”
柚木葵困惑偏脸：“唔唔？”况且？
松尾惠瞅了眼吃点心吃得脸颊微鼓的女儿。
几年不常见面个头长高了，以前才到自己胸口，现在身高几乎跟自己持平；五官也长开了，依稀从隐约青涩的轮廓，看出之前依偎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模样。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春假结束小葵就升入高二了。
松尾惠目光再次落向吃得微鼓的脸颊，心头那丝因近几年没能参与进女儿的生活，浮掠的低落散去许多。
这点倒是一点没变，还有……也没立刻明白传言为什么会加工诋毁、贬低含义的。
“田中他的客户和人脉关系，严重依赖祇园茶屋，选择合作对象不能只顾及利益。”
松尾惠组织措辞，剔除恶劣的污言秽语，选择重要部分补充说明：“进入田中考察范围的有两名。一个是你朋友，其他暂且不提，他本人足够出色、诚意足、方案优秀，田中对他评价颇高。”
“另一个，对方方案、让利比太宰君稍差，但和某个新开的置屋有人情往来，最近还传出他和祇园小茶屋搭上关系了。这一点你朋友比不过。”
“此前田中一直犹豫选谁，双方各有优劣，但优劣又不够明显。”
松尾惠问：“现在知道为什么别人传言你朋友吃软饭了吗？”
柚木葵：“……”
柚木葵：“母亲，我知道了。”
柚木葵吃完最后一口点心，结合母亲的提示，慢慢思索：
太宰君个人能力出色不假，可田中叔叔需要靠茶屋吃饭。
他能因为一个机缘巧合迅速敲定跟太宰君公司的合作，证明内心更倾向选择太宰君。
但肯定会花更多时间权衡抉择，假设对手此时拿出其他筹码，合作对象究竟是谁还未可知。
“母亲，我知道了。”
她温声向母亲说明自己的看法：“根本原因在于，有我这层关系加上太宰君的头脑，无论事实怎样，其他人都会揣测或认定，我会帮他。”
而她帮太宰治，等同于她会说服母亲帮太宰治。
松尾惠点头。
柚木葵：“大人的世界好复杂。”
自己还未出入社会，生活在象牙塔中，接触到的人与事，无论好坏绝大部分是符合年龄的。
鲜少遇到超越年纪本身，成年人之间的利益冲突。
而且由于国中开始去外地上学，回家时间寥寥无几，没太多接触途径；
家规定下的继承人姐姐，一方面会被擅自认定养女肯定不如亲生女儿；另一方面则是姐姐比自己大6岁，经历得多，没那么好骗。
各方面情况综合下来，真正直接或间接成为影响第三方合作因素的，只有这一次。
“能轻易被影响到，也证明太宰君更有合作价值吧。”
期间除了承认自己和他认识外，并没有帮忙说过一句话。
理清前因后果，柚木葵对散播谣言的人有了刻板印象——能力不行、小肚鸡肠，竞争失败就说别人吃软饭。
她最多算促成合作的、具有强烈偶发性的因素之一。
假如太宰治是个草包，只会让利打动田中，谈合作。
比起选择眼下利益，埋下可能出现炸弹的隐患，不如选第二个人啊。
“竞争对手也有祇园的关系啊，明显比自己靠谱多了。”
柚木葵含糊嘀咕，不相信自己人格魅力，也要相信财帛动人啊。
很满意女儿看法的松尾惠，听见她嘀嘀咕咕的话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产生不妙的预感。
难道说……
茶屋中庭栽种的常青树枝干纤细，叶片层叠错落，微风吹拂时，枝影婆娑，泄下隐绰斑驳的光斑。
恰好擦过她圆钝的眼尾，映得瞳仁闪闪烁烁的。
她事先并不知情，知情也不会帮忙，她跟太宰治还没有熟稔到帮忙谈合作的份上。
有偿不行，白嫖更不行。
她对太宰治的认知与印象，无论是第一次单方面遇见，抑或后几次相遇，多多少少沾跟焦糖沾边。
视线总是下意识地去看他的眼睛，看他情绪变动，想焦糖也流露过肖似的眼神；
看他满目沉郁幽深，莫名比对感叹，焦糖在自己身边应该是快乐、幸福的。
柚木葵承认，她只对太宰治一个人产生了“怜爱之情”，较真的说确实能算特别。
她也愿意基于这种特别，做一点关心举动。
除此之外，不能更多了。
截至今天，她和太宰治所有的偶遇和见面，初衷全部建立在“焦糖”身上。
起码现在的她，无法完全摈弃掉焦糖引起的情绪与动机，仅仅依靠“我很在意”“我想见他”
而促成或者许愿相遇。
意识微妙的地方，一直着重留意女儿所有表情的松尾惠，目睹女儿嘀咕完的短暂沉默，表情明显的淡、暖变化后。某个很离谱，但越观察女儿反应越符合的猜测，席卷脑海。
她没见过太宰治本人，也不清楚他具体的样貌性格，还没抽出空找田中了解情况，只知道个大概。
但根据女儿表情转动透露的信息……
松尾惠深呼吸，心情复杂地试探：“他…也就是小葵口中的太宰君。他、他有什么地方跟焦糖很像吗？”
她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女儿那个表情——
明净剔透的眼眸洇进怀恋情绪的瞬间，缓缓漫开明显的对比：
先是认真思考，眼底平和干净，很公式化；接着眼神倏然柔软，小幅度地偏移脸颊盈了满目星星点点。
甚至……
松尾惠呼吸停滞，开始心梗。
小葵刚刚那个表情，就差明说她把别人当代餐，但是猫比人可爱一万倍。
柚木葵：“太宰君和焦糖？确实有相似之处，特别是眸色和性格。”
松尾惠硬着头皮追问：“……还有呢？”
“可能加班太多导致太宰君怨念重，经常发言惊人。”
柚木葵仔细回忆她和太宰治的三次相遇、两次相处，谨慎组织语言，尽量贴合实际地回答：“似乎不太在意身体，所以我威胁了他一下。”
她简单描述自己威胁太宰治吃点心的全过程。
松尾惠：“……”
这个方法、这个口吻…莫名熟悉…
“性格说是傲娇吧，唔，不如说偏沉重，感觉他完全不会妄想或者期许。母亲你记得吗？堀井那句：空想是美好的。”
“一个人连片刻空想都没有，无法想象。”
“还有就是，我其实有点心疼太宰君。他是我第一个接触相处的同龄在职人士，从前对于工作之类的缺乏具体概念，遇见他后才意识到社会真的很残酷。”
发现双亲给的员工福利及加班津贴等等，其他公司大概率没有。
第一次亲眼见到脸色差得难看，还要追着合作方谈工作的社畜。
“再加上太宰君眸色跟焦糖很像…”
松尾惠：“……”
松尾惠表情越发微妙。
读懂母亲表情，且短暂移过情的柚木葵：“……”
她不想说什么“如果我真把太宰君当代餐，肯定xxxxx”
侮辱太宰君也侮辱自己。
“太宰君的眸色跟焦糖几乎一致，我经常下意识关注他的眼睛。也因此，意外发现了他许多隐晦的情绪和想法。”
“母亲。”
隐隐绰绰的光斑下，柚木葵理好被风吹乱的发梢，诚实袒露自己所有的想法：“我承认，我确实曾经短暂产生过‘代替’这种情绪，也因这种情绪向太宰君道歉。”
“无法否认，看懂太宰君眼神确实有受焦糖的影响。”
猫系共同点：别扭、不够坦诚。
“但除开那个瞬间，我从未把太宰君当焦糖的代替品。我心疼他、共情他，不是因为他肖似焦糖，而是……”
向长辈坦率承认自己对同龄异性产生“怜爱之情”，特别基本属于自己单方面加注给对方的。
即便她习惯坦率，也愿意面对，也会感觉难为情。
“而是……”
柚木葵蜷握手掌，修得圆润的指甲边缘抵摁手心，透露些许重量和紧绷感，却挡不住骤然涌现的画面。
青涩削瘦的身躯、戒备疏离的外表、幽深，潜藏超乎成年人晦暗的涩滞眼眸……
“而是，他本应跟我一样，生活在象牙塔，无忧无虑，却被迫早早面对生活。我拥有比他更好的家庭、父母，却远远比不上他。”
“我一方面为自己逃避现实，加剧家庭矛盾，导致亲人之间心存芥蒂而内疚；另一方面又感叹，太宰君能获得如今成就应该吃了很多苦而怜爱他。”
“母亲。”
其实……她真正羞于坦率坦白的，是承认自己加剧了家庭矛盾，害姐姐更难做人。
仅仅是偶然成为促成太宰治和田中合作，微不足道的因素之一。
流言蜚语就能在短短几小时，传得人尽皆知。
那姐姐呢？
她临时要求更换国中学校，到神奈川长居，期间姐姐遭受的流言蜚语该多难听。
“母亲，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想吃姐姐买的棉花糖了。”
“……”
“自己跟由纪说。”
“嗯，我知道的。”
不是自己说的，都不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