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圣上近日入寝频繁梦醒,梦中见父皇剑指于他,地上躺着兄长的尸体,身后的王弟一身戎装,虎视眈眈。
“我怎会生你如此孽障,这皇位本就不属于你,快快退下!”
“梁王兄,不是你的,强求不得!”
遂惊醒,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喘着虚气。想当年举旗夺位也未曾有如此心惊之梦,此梦绝非祥兆,多疑的梁皇不会自我安慰这只是个梦,占据南方的王弟是个谦卑恭顺的好弟弟,当年他兵变最大的隐患便是这个五岁就分去封地的幼弟。如若当年他拥兵北上,结局难料。可直到他利剑提于大殿,他这位王弟从头到尾丝毫没有要掺和的意思,他便觉得,不过是一介怂包罢了。再加上这些年,坤王府跟朝廷报备的兵力逐年削减,他的心思也就没有放在那边。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过多疑?
锦衣卫首领隆多被急召入宫。
“金陵王府近日如何?”
“回圣上,似无大动静,自小王爷回府,金陵城加重了兵马巡逻,我等眼线难有作为,恐难探其究竟。”
“小王爷多大来着?”
“回圣上,十九有余。”
梁皇眯着他那鬼谋多端的眼睛,似乎有了主意。
“那朕就亲自走一趟,一探究竟!”
“圣上这是要南巡?”
锦衣卫首领这一问是在提醒圣上,皇上出宫不是小事,冒然前往金陵城恐引朝堂大臣议论。
圣上满意的点点头。
“也罢,就由锦衣卫为朕安排南巡一事,顺道去看看我那多年未见的王弟与侄儿。”
“诺!”
锦衣卫办事,最大的优点就是快狠准,不过两日,浩浩荡荡的南巡队伍便从皇城出发了,梁皇是一刻也不想等了,他恨不得长了翅膀立马就飞到那金陵王府一探究竟。但有些戏他必须做,若是冒冒然带着人冲去坤王府,不想反的都要被逼反了。
圣上南巡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金陵,深夜,坤王府内老王爷与剑心密谈。
“圣上南巡,七日后下金陵,汝有何见?”
“南巡为虚,下金陵为实。”
“何防?”
剑心望着眼前的茶水,双手交叉抱于胸前。
“介时必有锦衣精卫跟随入城,当防却不可过防,我等还不知圣上是因何由生出猜忌,切莫轻举妄动。”
“坤儿应在山上还是府中?”
老王爷在提醒剑心,平萧的安危为才是最重要的。
“圣上必知小王爷已下山久矣,如若此时留山,恐生疑端。”
一声叹息,满面愁容。剑心抬眼看了看他,到底是第一次造反,一脸做贼心虚,怕是圣上还没到家门口就要露出马脚,安抚到。
“王爷莫忧,我命阿轲同小王爷一道回府,以备万变。”
“如此甚好!”
却又似乎忽然想到什么,“你定要跟她说清局面,让她别轻举妄动才是!”
剑心点点头,这话老王爷没说错,事已至此,瞒不住了。
夜里,阿轲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随手拿上床头的书出了门,轻盈一跃,飘然落于屋顶,以前平萧常带她上来赏月。
“师姐?”
二人并肩坐在屋顶,好似又回到少年时光。
“你下山这些年我一人练剑,一人读书,好生自在。”
平萧刚有些失落,却瞥见阿轲手里的书---《三国》,又惊喜。
“我怎不知师姐爱看三国?”
阿轲立马肉眼可见的红了耳根。
“……闲来无事,随手一阅。”
“只借月光,师姐可看得清字?”平萧的心里乐开了花,“当初我力荐此书,师姐还嫌我不学正业。”
阿轲低头不语,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儿怕被拆穿,而平萧势要“拆穿”这眼前人儿。
“恐怕师姐从未翻开此书过吧,尽不知《三国》里已无三国。”
平萧从阿轲手里抽走书本,借着月色,走马灯似翻给她看。
只见书里写满了她的名字——“阿轲”
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那日我并非说的是玩笑话,今日我再问你一句,待你心愿了,可愿许身于我?”
那年少年郎对她说这话,她当其无知,如今是气宇非凡的男子,确是心动不已。
“待我心愿了,恐怕你也不是如今的身份了,我没有家世,父母都不知何人,连从小长大的地方都没了痕迹,不论是在王府,还是以后的皇宫,王爷和夫人都不会让你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他们不是世俗之人,我要娶我的心上人,他们不会反对…”平萧一愣,“…阿轲是答应我了?”
佳人莞尔一笑,还未做答,底下便传来师傅的声音:
“你俩都多大人了,怎还能上屋顶玩耍!”
二人齐刷刷的向屋檐下看去。
“阿轲随我来!”
剑心点上一盏微烛。
“圣上南巡,欲下金陵。”
此话一出,阿轲眼里星火闪烁,想闯入皇宫行刺难于上青天,如今狗皇帝自己送上门来,机会难得。
“我知你心里所想,不可为也。”
阿轲不可思议的看着师傅,自己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师傅跟她说最多的就是杀人不难,时机难待,如今跟她说不可为,若是没有合适的解释,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妥协的。
“为何?”
“倘若你只是想报大钟寺之仇,尽可为之,但如果你想为你父亲及你的家族复名,当隐忍!”
不过寥寥几句对话,却让阿轲的心几经沉浮,原来他们都知道,究竟为何要瞒着自己,姨娘瞒了一辈子,却偏偏要在临终之际留下疑惑,现在的她不知该庆幸这不解之谜就要有人解开,还是该难过,身边最亲近的人到底是欺骗了自己,因为种种迹象都说明了一件事,她是一颗棋子,虽不见棋局,但她早已是局中之人了。
“他们究竟是何人?”
阿轲低头看着眼前的烛火,话语里带着怨气。
“京城陆氏,唯有一户,乃三朝将门,先皇御赐将军府。”
这个身份倒是震惊了阿轲,猜到自己有身份,却没想到如此尊贵。只是活了这么久,京城陆姓的将军确是没怎么听闻过。
“我爹是将军?“,迟疑一会,终是开了口,”……为何弃我?”
剑心心疼不已,到底是眼见着长大的姑娘,他早已把她当作女儿看待。
“并非弃你,当年陆将军助圣上兵变,事成,圣上登基后多猜忌,因你爹爹功高盖主,满门被诛,当时你尚在襁褓之中,被托孤于…我,方能逃过一劫。”
阿轲不是没想过,是不是至亲遭遇变故无能抚养她,可如今亲耳听闻,竟是满门被诛,心如刀绞,心痛的一时说不出话来。狗皇帝那么爱灭人满门,本不想迁怒无辜,如今看来,不灭了梁皇一族难解血海深仇,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何以为圣!
“九岁那年,你拜师之日便立誓要杀圣上,我原以为你已知晓身世,不然,是因大钟寺之难,如此看来,此仇,乃宿劫!”
阿轲深吸一口气,细细一想,如此奸狠之人,确也是自己的父亲拥立为王之人,莫不是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双眼,看不清其中的利弊?这盛世之下,换一个皇帝于她陆氏有何不同?想必,那个“悔”字道尽了父亲的噬脐莫及。
“师傅今日才告知我身世,何意?”
“为师是想告诉你,不论梁王何等该死,陆将军参与兵变已是事实,坤王如若起兵伐梁,势必打上为前朝平反之名,梁王登基无诏,名不正言不顺,到那时,你陆氏一族必然会背负上与梁王一同谋反的罪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师傅是希望我助王爷伐梁,为陆氏将功抵过?”
“真要到了那一天,你若有助,王爷不会追究陆氏的功过,可眼下最要紧的事,圣上不能在金陵出事,否则,王府危矣!”
阿轲暗下的眼眸藏尽苦涩与痛心,满心的疑惑不知如何开口,父亲为何要助梁王谋逆?王爷伐梁她又能何助?这一件件一桩桩的背后,最让她不愿承认的是,她的平萧不能娶她了。
阿轲突然明白奶娘临走前说她与平萧终殊途是何意,不是因为身份差距悬殊,而是,一个未来的皇位继承人是绝不可能与家族背负上谋反罪名的后人在一起。
“狗皇帝南巡恐不简单,平萧回府妥否?”,她到底还是上心他的。
“这也是王爷担心的,介时锦衣卫进城恐不好对付,我应允王爷让你同平萧一道回府,伴其左右,担其安危。”
“是,师傅。”
“切记隐忍,不可冲动,待王爷事成之时,你的仇自然得报。”
剑心并不知道,他的叮嘱没有意义,时至今日,阿轲就算不是为了陆氏,不是为了大钟寺,她也不会置平萧的安危于不顾。
阿轲从师傅房间出来,看到在门前踱步的平萧,见她出来,平萧忙迎上。
“这么夜了,你怎还不休息?”
语气生硬疏远,与进去前的女子判若两人。
“师傅找你何事?”
“明日我同你一道回王府。”
说罢,留下无情的背影。只留平萧一人不解。
“为何又是如此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