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萧北上为质
金鸾圣驾,巍临金陵城下,前有十二铁骑开路,后有八大锦衣跟随,与以往皇上出巡的阵势比不算浩荡,甚至有些低调。上次南巡途经此地还是十几年前,那时李平萧才不过六岁,看着病病殃殃的,确是一副弱不经风的身子骨,一晃十几年过去,想不到也还安然于世,也算是他这个弟弟福德宽厚了。
“回禀王爷,城外五十里,有近千御林军驻扎。”
密探将打探的情况汇报给坤王,这就对了,这事果然没有看上去的简单,坤王从暗格拿出早已备好的密信。
“务必将此信交与剑心,让他即刻动身,不可耽误!”
“诺!”
坤王带着王妃与一众亲信大臣前来城门迎驾。兄弟二人多年未见,谈不上有多少亲情可续,李家三兄弟的手足之情早已分崩离析,从他五岁远行封地便当没了他这个幼弟,从靖梁之争更是把李氏兄弟的狼子野心昭告天下,这天下虽姓李,确不知是何名!
“臣弟恭迎圣驾,有失远迎。”
二人之间隔着圣驾纱帐,一君一臣,君在上,臣在下;一兄一弟,兄为尊,弟为卑;之前从未参与过兄长二人争斗的坤王此刻似乎体会到当初梁王的心境,本是同根生,何以分尊卑?
“朕近日常梦见臣弟,甚是挂念,故此南巡,借道金陵一探,希望没有扰坤王你清闲日子啊。”
“圣上言重了!若不嫌弃臣弟府邸简陋,恭请圣上前往王府一叙。”
“甚好!”
御前的公公清了清嗓子,“摆驾坤王府~”
“临近冬至,南方的气候到底是暖和些,京城早已瑞雪丰罩,朕多年的寒疾都缓和不少。”
用过午膳,梁皇与坤王、王妃落座王府偏殿闲聊。
“圣上若是不介意王府简居,可多住些时日。”
梁皇抬眼看了看他的臣弟,他这个弟弟向来与他们疏远,偶有私下相处,也从未用“皇兄”称呼过他们,礼数规矩挑不出丝毫毛病。
可他俩心里都清楚,留下多住几日不过是句场面话,坤王知道,圣上南巡不可在一地停留三日,而梁皇也很清楚,坤王不会希望他久留。
“为何不见小王爷啊?”
王妃捏紧了手里的锦绢,却未露任何神色于面,淡然说道:
“回圣上,萧儿前几日抱恙在身,送去山上休养,我已命人通知他回府,不日可到。”
话音刚落,一男子便匆匆闯了进来,未行大礼便开了口。
“何需不日,萧儿听闻皇伯父来了,快马加鞭便赶了回来。”
李平萧倒是跟他爹不同,一口一个“皇伯父”的套近乎,因为他知道,他爹越规矩越安全,而他越没规矩越安全,梁皇虽不一定会喜欢他偭规越距,但一定不会喜欢他鹤鸣九皋。
“放肆,你怎如此不知礼数,应当尊称圣上!”
王爷如惊弓之鸟,弯腰躬背,“圣上切莫怪罪萧儿,都是臣弟教导无方!”
梁皇倒是没有介怀,反倒一脸和悦的笑了起来。
“唉,无妨,这里不是皇宫,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上下打量一番,“萧儿已然长得如此俊朗,上次见你还是六龄小儿,听闻你从小身体不好,如今可好?”
“多谢皇伯父关心!至开始习武健体,已经好多了!”
这样的客气对话,李平萧是早已有备。
“如此甚好!”
梁皇眼里藏刀,面不改色。
“说来可惜,朕出巡离京,由太子监国,不然你承乾哥哥也想来探望你。”
“太子哥哥可好?”
“自然是好,不如过两日小王爷与朕一同回京,恰逢上元佳节,让你太子哥哥带你看看京城的上元节如何?”
此话一出,殿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李平萧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问候让局面陷入死棋,坤王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圣上竟在这设陷,王妃神情不安,慌忙看向王爷,先开了口。
“这…回圣上,萧儿身体刚好,恐禁不住这舟车劳顿…”,话还未说完。
“怎会劳顿,小王爷年轻富力竟不如朕五旬老人?萧儿你自己说呢?”
平萧用余光撇见父母二人的神色,惶恐心惊,如临大敌,圣上这是要他做质子。再抬头对上梁皇凌厉的眼睛,那一副永远让人琢磨不透的眼眸,这怕不是梁皇此行的目的,如若不允,坤王府恐难安身。
“…能与皇伯父同行,是平萧的尊荣。”
梁皇喜形于色,忙点点头,“你这孩儿养的确是不错!”
老王爷屏气吞声,“多谢皇兄圣赞!”
屋里坤王爷一家三口神色各不相同,谁也不先开口,虽说这屋子窗门紧闭,但怕不是有多少耳朵在隔墙倾听。
王爷端坐里屋榻上,王妃在其一旁坐立不安,唯有李平萧像个无事的人儿,躺在他爹的摇椅上一口一个冬枣。
“事已至此,不如就……”,王爷急忙按住,轻拍王妃的手背安抚。
“枣子还未熟,萧儿不可多食啊!”
“昨日未熟,今日未熟,何时才能熟!”,王妃是个急性子的。
坤王叹息一声,筹谋这么多年,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如今已如釜中游鱼,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万事俱备?
坤王内心早有答案,他要造反看上去跟他眼下这位哥哥没什么不同,实则难度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当年梁王的兵马多来自北方,北方跟北方的兵马打架,那叫旗鼓相当,可他呢?
他的兵马都在南方,北上作战,可不是说人数够了就能打赢,怕不是还没走到京城,士兵们就受不了这北方的雪虐风饕了。所以即便要开始这场北伐平反,最好的时机绝不是现在这将要过冬的日子!
“萧儿!这次既然有机会,你就去京城好好玩玩。”
话锋一转,李平萧听着有点不对劲。坤王爷接着说道:
“皇宫是这天下最金贵的地方,之前都是太子殿下下金陵来玩,这次你就跟着太子殿下好好看一看这尊贵的皇宫。话说这皇宫我也许多年未去了,也不知道宫里的梅花是不是还像我儿时见的那般繁茂。”
“梅花?”,李平萧眨巴眨巴眼,怎么就突然提到梅花了。
“是啊,京城下了雪,梅花应该开的最好不过了,古往大家有作:‘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啊。”
坤王此话一出,王妃一下就听明白了,她走到平萧跟前,心疼的握着他的手。
“北方严寒,你记得多带些衣裳,我跟圣上请求给你带一名贴身照顾的侍女,照顾你的起居用度,为娘也好放心些。”
“不用,我用不上什么侍女照顾……哎呦……”
手背被掐红了印子,王妃瞪了他一眼。
“听话!你这身体没个熟悉的人在身边照顾,我可不放心!”
李平萧原是想着,真要逃跑一个人跑起来方便,带着个侍女反而多了分负担。可看着母亲大人的眼色也不好多说什么。
“知道了。”
到了圣上回宫的日子,王府上下忙碌不堪,圣上的金鸾圣驾和随行马车早已备好。李平萧呆呆的看着换了一身粉罗裙裳侍女扮相的阿轲,差点惊掉了下巴,原来母亲大人说的贴身侍女就是师姐啊,暗自开心,差点都忘了自己这是要去做质子的人了。
“师姐,你这样打扮甚是好看啊!”
“嘘!”
二人窃窃私语被坤王打断。
“此去艰险,你务必小心!”
“父亲莫为坤儿担忧,我留在京城,皇上对金陵的监视必然会松懈不少。”
“唉……也无他法了,皇上不许亲王的侍卫随行,阿轲是女子,不易防备,让她与你同行我放心些。”
平萧不正经的笑笑,“那确是。”
阿轲瞟了他一眼,不想搭理。
“王爷放心,我定以全力护平萧安危!”
坤王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阿轲,“你俩互相担待,都不可有差池,知道吗?”
阿轲抬头看了眼坤王,不必多问也知道,坤王是知晓她身世的,所以她分辨不清,这随口的关心,到底是出于对她这个陆氏孤儿的怜悯,还是对棋子的照拂。
怎么说呢,坤王肯定是有一丝出于对她遗孤身世的怜悯,但更多的,他是需要她的身份。
坤王确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没有万全的把握绝不会冒然出兵,他知道,就算冬天过去,就算他兵马充足,起兵北上,仍是险象环生,要想万无一失,他需要一支北方之师与他合击。此次圣上南巡,京城防备松懈,便是最好的联络时机。
阿轲平萧二人乘一座马车,跟在圣上的金鸾驾后面,沿途看着一路跪拜的金陵百姓,这就是皇家的威严罢,怪不得皇子们为了皇位不折手段。
阿轲突然想起自己的爹爹来,究竟为何要随梁王谋反,冒天下之大不为,将军府已然尊贵,换个皇帝又如何……可惜自己女儿身,三代将军令,到她这怕是要断了……
“平萧将来做了皇帝,可会让我做将军?”
平萧大惊,忙唔住阿轲的小嘴。
“阿轲莫害我,外面可都是锦衣卫。”
阿轲拍拍他的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平萧受怕的看了看车外的人,似无不妥,才回过头凑近阿轲耳旁。
“若有那一日,我自然不会让你做将军。”
“为何?只因我是女子?”
平萧坏笑。
“我要阿轲做我的皇后!”
女子顿时红了脸,耳旁的气息温热,心底却一沉,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若是知晓,还会如此坚定嘛……
圣驾出了金陵城,阿轲拉开帘子,最后回望了眼城门,瞧见城门外驻足停留的王爷和王妃,不知下次归来是何时,那一脸愁容,叫人看了,还以为是生离死别。
“圣上的轿辇就在前面,你要报仇,我可以帮你去引开锦衣卫。”
“我是想报仇,可我也不想找死,我更不想因我一人之仇,搭上整个王府的性命。”
“看来阿轲还是更关心我的安危。”
阿轲心里倒是佩服的很,这小子如此出境还能谈笑自如。
“这种时候你怎还有心思说笑。”
“为何你总觉得我在说笑,你能不能给我个痛快话!嫁还是不嫁?”
“不早就告诉过你了嘛!不嫁!不嫁!不嫁!是你一直不愿相信。”
“如此说来,我还非要当一当天子不可了。”
“嘘!”,这次轮到阿轲左顾右盼,“你头先是如何说我的?”
李平萧不以为然的看着她。
“哼!等我做了皇帝,你不嫁也得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