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个弟弟
听青鸾说,皇家每年三月底都会设酒宴,宴请一些皇亲贵胄,朝廷重臣。一方面是让宫中嫔妃与家人团聚,另一方面也是给皇帝培植自己势力提供便捷。
姜玉的家人也会到场,这让姜满月有些担心。毕竟她是冒牌的,虽说在这宫中因原主体弱,很少与人来往,身边的春梨和青鸾对原主,又是一片忠心,因此至今为止,她竟然还没露馅。
但酒宴上原主的父亲姜锦休也会来,而她自从姜涛去世后,不做女儿很久了。更何况,皇家酒宴,传说中的皇帝也会出席。
想到这,姜满月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过在那之前,姜满月要先想想一会儿见到柳太医该说些什么。自己之前那番话,恐怕已经得罪了他。在这宫中,一位信得过的靠谱太医实在是太难找了。
但姜满月从来不是怕困难的人,也不怕得罪人。她坚信,没有什么问题是拳头解决不了的,她虽然不能打老人,但是她可以打自己!
太医署离月明宫不算近,姜满月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了,眼下终于到了太医署门前。还没等她自报家门,太医署门前的医官们就认出了她。
“明妃娘娘万安,娘娘今日可是来找柳太医?柳太医方才出去了,临行前特地嘱托尔等。若是娘娘来访,还请入殿内等候,他一会儿就回来。娘娘请随我来。”
姜满月点了点头,跟着医官走近了太医署。院内古朴气息浓厚,因缺乏阳光日照,显得有些阴冷。忽然,一抹青绿闯进姜满月眼里。
“那是谁?”姜满月目光锁定少年消瘦的背影,扭头问身边带路的医官。
“回娘娘,那是柳太医的嫡孙,柳木圭。”
“没想到柳太医孙子都这么大了。他也是署内的人?”
“并不是。柳少爷今日只是受命来太医院送些宫外的药材,等柳太医回来,想必就会离开。娘娘,偏殿还在前方,请随我来。”
姜满月闻言收回了目光,随医官前往偏殿。
待二人走远,那少年终于转过身,目光停在姜满月离开的方向。
姜满月并没等多久,柳太医便从偏殿外赶来,依旧面色和蔼,有礼有节。
“娘娘久等了,臣本想托人将药方转交给娘娘,但转念一想,还是亲自交给娘娘最为妥当。”
姜满月知道他是在暗示自己上次疑虑太重,闻言坦率一笑。
“没办法呀,谁让我是后宫嫔妃呢,多留一个心眼,总归是活的长些。有劳柳大人费心了。”
柳渊闻言,顿了顿,随机朝姜满月行了一礼。
“娘娘活的倒是越发通透了。微臣明白,娘娘所作,皆为自保。这是那张固本强元的单子,还请娘娘每日按时服用。”
姜满月伸手准备接过那张药方,忽又听柳渊语重心长的劝慰。
“明妃娘娘,这方子还需一味药引。这药引,便是娘娘的“宽心”。之前娘娘困于过往,忧思过度,这才导致气血亏虚。望娘娘日后,放宽心,寻本心。”
姜满月闻言,有些吃惊。奈何她没有承继原主的记忆,因此对这番话中的关切来源,毫无头绪。
她只是安静地接过方子,对柳渊行了个谢礼,便欲转身离开。
忽听柳渊再度开口:“娘娘,是否已经见过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子?”
姜满月脚步一顿,心下有些莫名,回头看向柳渊。
“算是见过了,柳大人的孙子年纪虽轻,看起来却满腹心事。想来是身处医官世家,压力有些大。大人平日里,还是不要太过严苛为好。”
姜满月记得那道青绿色的背影。看见他,仿佛看见了当初浑身是刺的自己。
柳渊笑了起来。
“娘娘果然好眼力,我这孙子确有心事,但却不是为我,而是为他自己。困住他的,亦不是老夫,而是整个柳家。”
柳渊笑意锐减,眼底尽显担忧,末了,长叹一口气。
“我这孙子天赋极佳,可谓少年英才,从小便被寄予家族厚望。而他自己也一直自命不凡。直到半年前,他的堂姐被贼人毒害,奈何柳家有祖训,从医者不可学毒,解毒。
因此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离去,却无能为力。从那之后,这孩子的心思便越发深沉。半月前吵着闹着要研毒,被祖宗祠堂的人打个半死。唉!”
姜满月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她能说什么呢?说那莫名其妙、迂腐至极的祖训哪有人命重要?还是说,这是您的家事,我不便过问?
姜满月不懂柳渊今日这番话意欲何为,说到底她也不是姜玉。正当她打算敷衍了事,趁早离开这偏殿时,柳渊竟“咚”地一声,径直朝她跪了下去。
“所以,老夫有一事相求,还望娘娘准允。”
“靠!?折我寿!?”姜满月终是没忍住,爆了粗口。她转身一把拉起柳渊。少女体型纤瘦,可却格外有力。
“柳大人有话好好说,犯不着如此。我虽为妃,但毕竟是晚辈,承受不起大人行如此大礼。”
姜满月眉心微锁。
“娘娘,请您看在老夫以往尽心尽力,为您诊治,保您平安的份上。收下我这可怜的嫡孙吧!他天资聪慧,不该被柳家祖训所困,他可以有更大的作为。
那日您问臣为何不擅毒时,臣的心里满是遗憾和懊悔。臣年岁大了,活不了几年,这一生也就如此了。但木圭他不一样,他还年轻,他不该步此后尘。还望娘娘肯许!”
柳渊一番话铿锵有力,动人肺腑。纵是姜满月没有对柳渊过往的记忆与情分,也没法坐视不管。
“跟着我,是什么意思?我深居宫墙之内,身边的男子只能是太监。而他们要经历什么,柳大人应当比我更清楚。还望大人三思。”
姜满月虽然很想帮忙,但眼下她自己的处境还一团乱麻。更何况宫内人多眼杂,就算月明宫再冷清,也绝不是一个健全男子长居之所。
“这孩子和我一样,醉心医术,对研制药方更是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何况世间万物本就阴阳相补,有舍有得。
娘娘放心,柳家长老那边我自有办法,木圭年纪虽轻,却医术精湛,留在宫中也可帮衬娘娘一二,还望娘娘成全!”
柳渊说完又欲行李,被姜满月及时制止了。老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拒绝的话她怎么还说的出口?
“今日这孩子就跟着我回月明宫吧,但长居深宫是万万不可的。
正如柳大人所说,这孩子前途无量,不该被困于狭隘之地。过段时日,便是家宴,届时我会提前与家父商量,让木圭入姜家,托人照料。
一来不用净身,二来在宫外钻研医术也更自由便捷,三来我与姜府也可书信往来,不至于让人生疑。如何?”
姜满月暂时也只能想出这么一个两全之策,就是得提前和姜锦休通书信了,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冒险。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娘娘大恩大德,臣没齿难忘!”
一向端正自持的柳渊,此时竟激动地眼角泛泪。
姜满月思虑再三,还是在离开偏殿前,说出了那句话。
“柳大人既将爱孙托付给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孩子得重新换个名字,且得姓姜。所以还请大人日后莫要喊错了。”
这对柳渊来说无疑是残酷的,自己天资聪慧的嫡长孙,此刻竟要舍弃家族之姓,父母之期许。
但老人依旧只是和蔼的笑着:“那是自然,全凭娘娘做主。”
——
回宫路上,那少年始终离姜满月十步的距离,不会太近,也不至于跟丢。
他表情沉闷,身形瘦弱,全然没有少年郎该有的肆意洒脱。
“小鬼,从今天开始给你一个新代号,姜来。”
姜来,将来,愿你将有崭新的未来。
“难听。”
那少年的神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并没有作出太多回应。
姜满月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也并未放在心上。她停下脚步,朝少年的方向走去。
“跟紧点,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正午的阳光洒在柳木圭身上,暖洋洋地。他忍不住回头,太医署门外的那道身影是那么熟悉。
可从今日起,他就不再是柳木圭,而是姜家次子,姜来。
——
自那日悄悄将姜来接至月明宫,已过去五六日了,转眼便到了月底。
春日宴这天,姜满月穿上了春梨为自己找来的一件青绿色长袖襦裙。裙间的束带恰是鹅黄色,与春的节气很是相配。
姜玉原本的眉眼,因病弱而有些寡淡。但这几日经柳太医药方的调养,竟显出些红润之态。
洁白细腻的皮肤,圆润饱满的朱唇,明亮勾人的杏眼,尽显精致秀丽。
只一眼,便让人心生澎湃。
姜来斜靠在门边,静静盯着那张过于招摇的脸。
“至于打扮地如此扎眼吗?”
“当然至于,今日乃是家宴,父亲母亲都会来,若是不打扮的美美的,岂不是让他们担心,以为我在宫中过得不好?”
姜满月说着还不忘对着铜镜,往发髻上簪花。
自己如今对姜玉所处的情境也算有些了解,无疑是个不受宠的妃子。月明宫的宫女太监们也大多“另谋出路”。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给别人留下穷酸好欺负的印象。
“娘娘,接轿的公公在门外了,该出发了。”青鸾从院内走了进来。
说完便又转身对姜来行了个礼。
“一会儿还请姜公子委屈一下,扮作宫人,跟在奴婢身后。待见到姜大人,便可换回寻常衣装。”
今日家宴结束,姜来这小鬼便正式离宫,入姜家。想到这里,姜满月竟生出一丝不舍。
这几日的相处,姜满月已将姜来看做弟弟,但她很自私,总是不由自主地会在姜来身上,找寻小k和春阳的影子。
有点想他们了。
“到了姜家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要托人告诉我!”
姜满月一脸认真,望着方才起就一直低着头的姜来。
“知道了,真啰嗦……”
姜满月揉了揉他的脑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啦小鬼,别难过了。我会定期给你写信。若是想我,就好好学医术,到时候开个医馆,接我出宫。”
姜来心里嘀咕,谁要想你?可说出来,却又不知不觉变成了:“你身为嫔妃,进了宫,还能出去吗?”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你说呢,姜来?”
姜满月没有回应他的问题,毕竟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就好像她的这次穿越。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姜满月无论在哪,都要随心所欲,自由洒脱的活。
姜来看着眼前笑得灿烂而明媚的姑娘,暗暗下了个决心。
他要接姜满月出宫。
——
“起轿——”接轿公公尖细的声音在轿辇外响起,姜满月深吸一口气,习惯性握紧双拳,准备迎接前方未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