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若行难（一）
“主君到！”
门外侍卫的声音刚落下，兄妹二人便看到父君岚希和风风火火跨进寝殿，一边说着：“哎我们颜颜才不用去那地方呢，祁桀玉那老小子有什么能教的，他会的父君难道不会吗！何况宫里那么多太傅呢，颜颜想学什么在父君身边就能学，无需跑那么老远。”
栀颜看着父君乖巧地点点头。
“父君，您忘记了上月大祭司就跟您说了让皇妹去与他结血契的事……”岚栀璟趁着栀颜整理散落书本之际，悄悄提醒岚希和。血契一事，岚希和唯独告诉了最信任的爱子。
“咳咳咳……”岚希和话锋一转：“不过，我们颜颜已经是16岁的大姑娘了，总是在宫里待着未免沉闷，去和年纪相仿的同窗们一起打闹玩笑才会更开心些嘛，哈哈哈是不是……”岚希和不自然地笑道。
“父君，去学堂也未必一定得是迦若殿呀。”栀颜其实很是动摇。
“可是……”岚栀璟还想再劝妹妹，却被父亲拦下，岚希和打断道：“好，好，今后小颜颜想去咱们再去呗。”
待兄长与父君离开后，栀颜有些惆怅地瘫在卧榻上。是的，自从二皇兄逝世，她本就破碎的心在母后的日日横眉冷对中再无点燃过，她堕落到连自己都唾弃的地步，亦似乎对世间所有的事情都麻木不仁。
唯独，那个人，她时常还想再去见他一面，哪怕路途遥远、相隔万水千山。六年过去了，自己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估计那个人也已经不记得自己的模样了。
“小桔子。”
“在，公主有什么吩咐？”
“我们出趟远门。”
临行前，栀颜怕父君担心，特地給他留了一张字条：“父君母后，女儿已经长大了，决定外出游历，此行有小桔子保护我，请您和母后放心，我们很快回来。”
“胡闹！”当岚希和看到栀颜留下的字条，他立刻焦虑起来：“把她们给我带回来！”
倒是岚栀瑾劝他道：“父君，依儿臣所见这倒是件好事。颜颜近年来一直郁郁寡欢，别说宫门了，就是连房门都很少出，这样下去迟早怕是也会憋出病来。这回她自己要出门走走倒是难得，我们派人暗中护她周全即可。”
岚希和亦觉得此言有理，转而下令道：“青龙卫听令，一路暗中保护公主，随时向本君汇报情况。”
见岚希和愁眉不展，岚栀璟安慰道：“父君不用担心，小桔子的武艺是在他哥哥亚索手下练出来的，寻常宵小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本君出远门啊……”岚希和还是放不下心来。
岚祈国的都城魁京，商贾云集，街巷纵横，闾檐相望，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可谓看不尽的万种风情。初夏之际，都城每条街巷的硕大栀子怒放吐蕊，整个都城就像浸在蜜里，连街边狗崽放屁都是香的。
栀颜好久没有出宫了，看着这有些熟悉又陌生的街巷，二皇兄小时候带她在魁京游乐的记忆难免扑面而来，让她黯然神伤。
“我的公主啊，反正咱们也是要去迦若殿，您为什么不让主君直接送您过去呢？”小桔子没有发现栀颜的失落，嘴里塞着鼓鼓的肉饼一边颇有怨念道。也不过是在魁京逛了一小会，小桔子手里买的零食两手都捧不下了。
栀颜偷偷揩了眼角的湿润道：“吃吃吃！一出来就买这么多东西，不是让你打探去迦若殿的路线吗？”栀颜把自己和小桔子打扮成小厮的模样，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扇着风，场面窘迫极了。“若是跟父君说免不了要大张旗鼓，在那混不下去了，又会因为身份拉不下脸来滚蛋，太麻烦！”
“公主……”
“又来！说了多少遍了，从现在开始你是小桔子，我是小栀子。”
“哦哦好的小栀子……可是公主，为什么我们不能取点威猛的名字，这一听还是很像女孩子。”小桔子委屈地飞速咀嚼着嘴里的肉脯。
“此言有理！”栀颜抠抠下巴，一本正经地说：“那你叫阿举，我叫大只！”
“这好像也有点那个啥……”小桔子咬咬牙道：“那个……大只哥，去迦若殿路途遥远，我们两人是万不能自己骑马前去的。”她邪魅一笑说：“我刚听说，大司马家的公子石穆也要去迦若殿参试，他可要随行八架马车外加好几十仆从一起前去。嘿嘿，到时候我们混入其中，既安全又能混吃混喝。”
栀颜狠狠敲了一下小桔子的脑袋：“能行吗？大司马可是出了名的凶神恶煞，虽然听闻儿子是个草包，但是那些仆从也绝非蠢货，多两个生人都能看不出？”
“公主放心放心，我里面有熟人，会给我们安排妥帖的。”小桔子捂着脑袋有些委屈，嘟囔道：“他们明日就启程，如果咱们蹭车的话，今晚就得去大司马家报到。”
原来，刚刚小桔子单独去街上买点心的时候，亚索就在街巷上把小桔子提溜到一边，问明了情况。得知二人此行前往迦若殿，亚索倒是松了口气，想起主君本就希望公主立秋前前往迦若殿的。他立刻定好方案，让小桔子拿着自己的腰牌去找大司马家的管事。
“看不出来，你人脉挺广啊，那行咱们去试试。”栀颜抢过小桔子手里的糖葫芦。听说小桔子有熟人，栀颜顿时觉得可靠，也没有细问，毕竟小桔子经常顶着亚索的名号横行霸道，有点门路也是正常。
“大只哥，我跟你说啊，有一回大司马和主君在御花园里闲聊被我听到了墙角，主君想撮合您和大司马家的草包配成一对呢……”小桔子边说边偷笑。
“什么？让我和那草包成亲？”栀颜惊诧道，嘴里的糖葫芦也弹得小桔子一脸。“那草包不是和皇兄曾是同窗吗？石穆，石穆，石破天惊、穆如清风，名字倒是如雷贯耳。但我听说他完全不思进取，尽干些摸鱼斗鸟之事。”
小桔子抹抹脸继续说下去：“对呀，所以大司马才说你们俩是郎才女貌，都是锦池中的咸鱼，正好凑成一对。”
“我我虽然混日子，但也不是他儿子那样的草包……吧！”栀颜明显有些没底气：“我怎么说也算是未经雕琢的璞玉，怎与之混为一谈！
小桔子一边努力点头一边拍着栀颜的背道：“大只哥消消气，您当然和他不一样！ ”
“最后父君没同意吧？”栀颜转头忙问。
“嗯，被太子殿下打断了，他来汇报军务，然后我就没听到您的什么事了。”小桔子说，“但是石穆似乎格外敬重太子殿下。据说后来，太子殿下找石穆畅聊了一番，那草包尽然就开始发奋图强了，这不还去参加迦若殿招考呢……”
“吁……还是皇兄疼我。”栀颜擦擦冷汗，一边摇头直接忽略了小桔子的后半段发言：“那草包搞不好是痴心妄想作驸马。居然歪主意打到本公主头上了，看我找机会不好好教他做人！”
待天色稍暗，栀颜和小桔子顺利进入大司马府中。小桔子拿着腰牌找到了亚索让她接头的刘管事，畅通无阻地混进了小厮的队伍。
第二天一早，完全不适应小厮大通铺的两位大小姐顶着个黑眼圈等待着被分配工作。
“刘管事，我会点拳脚，可以保护大少爷。”小桔子很是谄媚，在刘管事面前耍了一套拳。
“我，读过两年书，书童什么的，还是能做的。”栀颜也积极推销自己。
“放心，二位小哥。既然你们是亚索大人介绍来的，你们的实力一定不容小觑。”刘管事很上道地悄悄在小桔子和栀颜耳边说：“不会給二位爷派什么重活，您二位保护好自己就成。”
一听竟然这么轻松，栀颜对视小桔子的眼神中充满了赞许。
“大只小哥就与我们大少爷同乘一匹马车吧。要紧的事，少爷的书童风儿都会处理好，您呢就去打个下手就成。”刘管事说。
“好的，那多谢刘管事了。”栀颜一听是这么一闲差事，差点忍不住給他立刻打赏。
“阿举小哥既然会点功夫，那就骑马随侍。”刘管事看向小桔子，微微笑道。
“好嘞好嘞，我最爱骑马的。”小桔子开心道。
去见石穆，栀颜其实还有点忐忑。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曾经找机会偷窥过自己，万一被认出岂不是尴尬。她一边这样想，一边猥琐地候在马车边等大少爷上马车。
“哎哟喂，都等了半个时辰了，这家伙怎么还不出来。”栀颜擦擦头上的汗珠，觉得现在根本是石穆在教她做人，自己都快站得眩晕了。
“大公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