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善童女（十五）
栀颜模模糊糊在一片虚无中游荡，耳边似乎有千万僧人古怪念经的回声，那声音不断回响着，诡异又毛骨悚然。
突然，她听见遥远处有微弱的声音在唤她，那声音很是熟悉，是死去的二皇兄！
“颜颜……颜颜……栀颜！”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往前迈，神智游离在陈娇的各种记忆里，越往前走一切越是暗淡，似乎身处一片荒原之中，找不到方向。
她只是觉得累极了，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分不清是白日还是夜里。
远方似乎能隐隐看见迦若殿的轮廓，她便一直努力向着那方向走去，却怎么也到不了似的……
“颜颜！跟我走！”突然，一只手拽住了她，她耷拉着的眼皮艰难地睁开，眼前是多么俊美的一个白衣少年啊，清冷桀骜，周身都在发光，与这阴暗的荒原如此格格不入。她应该是认得他的，只是头太晕了，她依旧恍恍惚惚。
他牵过她的手，带着她奋力地奔跑，她不知为何脚底也开始有力气了，随着他飞奔起来。
“颜颜，你还困在陈娇的记忆里！我的灵力受损，只能进来半刻，你记住等下寻着我的笛声跑，千万不能回头！”那发着光的少年身影开始渐渐消散，声音越来越小。
荒原里瞬间暗淡无光，只剩她一人，栀颜的脑子突然一阵清明。
她在各种混乱的声音中依稀分辨着那熟悉又清冷的笛音。自这笛音一出现，她耳边那诡异又恐怖的念经声便消失了。
“颜颜，快来二皇兄这里，二皇兄带你去买冰糕去！”“颜颜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你不想我吗？”“颜颜我身上好痛啊，蜂子蛰得我好痛啊！”
身后那熟悉的声音越来越大，让她顿时眼泪夺眶而出，她好想回头看看那熟悉的身影，哪怕一眼，可是脑中那句“不能回头”一直盘旋在耳边，她狠下心来继续朝那笛音的方向奔去，终于跌进了一片亮光中……
“你终于醒了……”祈桀玉长舒了口气，擦擦额前的汗。
“圣……司……大人……”栀颜发现原先盘腿而坐的自己此刻已经平躺在苏荷苑的地毯上，祈桀玉也席地而坐在她身旁。
“我……我看见了！我我好像知道了什么……”突然，那些陈娇被无焉侵犯和殴打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让她干呕起来，接着一阵一阵止不住发抖。
“别怕别怕，有我在。”祈桀玉的声音沙哑却温柔，他扶住她的胳膊，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刚刚你差点被困在里面……是我没考虑周全，让你……”
“圣司大人，您快离我远些。”栀颜强忍住胃里翻涌的酸水道：“我想吐，可别污了您的衣袖。”
祈桀玉不语，只是将她扶起，坐在了软榻之上，又递给她一杯茶水。
“谢谢圣司大人，”栀颜接过，也不饮，径自道：“我好像知道了！红白神村在麒渡山附近，无焉有说过大约位置是…陵水在其后，镜水在其前。圣司大人，我们快些找过去吧。”
“你现在好些了吗？”他忧心道。
栀颜皱了皱眉，陈娇被侵犯和杀害的记忆依然历历在目，她强忍住内心的不适，强咧出一点笑容对他点头。
“不急，还需从长计议，”祈桀玉道：“要去探无焉的陵寝，必得有万全的准备才行。想必那里定如沼河宫般机关重重。我须得先恢复近九成的灵力，再布下多重禁制法阵方可前去，算算至少还需用上个把月的时间……”
“嗯，一切听圣司大人安排。”栀颜看向窗外，明明自己进入陈娇记忆时还是上午，如今天色早已深沉，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亥时。”祁桀玉道。
“我竟然在梦境里徘徊了那么久。”栀颜道：“圣司大人我好像还是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您也早些歇息。”
“我送你回去吧。”祁桀玉也起身，关了苏荷苑房间的窗，又道：“不然怕是你会晕倒在路边。”
“谢谢圣司大人…”栀颜有些受宠若惊。
夜凉如水，月亮倒是格外的圆，栀颜和祁桀玉一前一后走着，空气也分外安静。
栀颜虽然整个人状态都不大好，还是不想和他在一起冷场，随便找了话题：“圣司大人，您把我叫出来一天了，下回万一寅林祭司或者其他同窗问您找我是何事，我可怎么回答呢……”
“无妨，便说我见着你灵力太差，召去训诫即可。”
“我其实也不是最差的……”
“那便说我近日开始寻找那命定的弟子，瞧你有些机缘，故而让你来问话。”
栀颜猛得回头看他的表情，想着是不是他在开玩笑，却见他一脸正经。“我真的是吗？”
“必然不是。”他斩钉截铁。
她尴尬地笑道：“我到了，圣司大人您也快回去休息吧。”
祁桀玉点点头，夜风将他的衣衫吹的有些凌乱。
栀颜看着他，想着近日里的事，止不住地心疼他，即便如今她自己步伐沉重，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陈娇记忆中的阴影里。
“颜颜！”
她回过头有些错愕，她难道听错了？他竟在唤她的乳名？
不对，刚刚在陈娇的记忆中，他好似也是这么唤她的！
他远远地大声对她道：“终究她是她，你是你。那不是你的人生！休被困住。”
她看着他轻笑起来，明明他已经被各种怪事折磨得越发形销骨立了，却还操心了她的心绪，生了安慰自己的心意。
身为迦若弟子，一招入迦若便是以命许岚祁，为师尊赴汤蹈火也不在话下，何况他还是那个万人敬仰的圣司大人。
她心中的阴霾好似被驱散了许多，笑着朝他点点头，用力挥了两下手道别，他方才背过身去行走在夜风里。
“即便不是你的亲传弟子，我也好想有力量能守护你啊……”她望着他的背影自语，“呸！太可笑了吧，就你那点灵力还敢做这般妄想，先回去聚灵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