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消化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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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之后，杨蔓萌回到自己的卧室，打开她带来的笔记本登上邮箱。
周博士果然给她发了这周的学习计划。就算是已经退休了，那小老头儿仍然是杨蔓萌的导员。
学还是要学的，至少要装个样子。杨蔓萌硬着头皮打开了军医大学的专业课幻灯片，翻前五页的时候还能读得下去，六到十页就已经心不在焉了，后面的部分只是过了一遍，连周博士划的重点都没看完就趴在电脑前面睡着了。
她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之后关上了笔记本，洗漱之后躺在床上继续睡。
人到了新环境里，多少也会有些应激。虽然表面上并没有慌乱，但归根结底还是消耗了精神。
不过到了第二天，杨蔓萌就感觉好多了。醒来之后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半，穿上衣服出门，往楼下看发现这个时候陈姨刚准备带小朋友去幼儿园。
杨蔓萌想着，这个时候颜夏清应该已经出门上班了吧？那么家里没人，她就可以瘫在一楼的沙发上玩手机了。
然而当杨蔓萌已经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打了四十多分钟秘境之后，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颜夏清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了，看到一楼有人以十分嚣张的姿势躺在沙发上，也是愣了一下儿。
杨蔓萌并没有坐起来，反而一边用无敌帧闪避一边朝上面问道：“今天可是周二，你没去上班儿吗？”
颜夏清没有搭理她，不过对于她鸠占鹊巢的行为也没有做出什么负面评价。
他扶着楼梯扶手安静地走了下来，却直接转身去了厨房，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颜夏清端着一个盘子出来了。一股食物的香气飘散过来，杨蔓萌清晰地闻到里面有烤面包以及煎的鸡蛋和肉类。
她意识到自己还没吃早饭——如果是在超感计划的食堂，这个点儿已经不剩下什么好东西了，所以杨蔓萌起床的时候也没有对吃早饭这件事有什么预期。
“也给我来点儿呗？”她从沙发上爬起来。
反正是陈姨做好放在那儿的吧，应该有多的。
然而颜夏清连看都没看她，平淡地说：“我没有给你做饭的义务。”
原来是他自己做的。不过那也没关系，杨蔓萌要求不高，能吃就够了。
“那你分我一半儿总可以吧？”杨蔓萌往他盘子里看了一眼，果然是烤面包果酱三明治配煎蛋和火腿。
颜夏清抬起眼，以一种不可理喻的表情看着她。
“你不至于吧，连点儿面包都不给我吃，这些能值几个钱啊？”杨蔓萌也难以理解。
颜夏清深吸了一口气才把火压住，以平静的语气对她问道：“你没有手吗，不会自己去做？”
什么？自己做，做什么？饭？
杨蔓萌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要让她自己做饭。饭不应该让会做的人去做吗，她是侦察员又不是炊事员。她所承担的工作至关重要，她集中注意力的每一秒都是在烧钱，真会有人舍得浪费那么多财力，去吃超感侦察员所做的饭么？连杨蔓萌自己都舍不得，虽然她不用自己给自己付钱，但浪费就是浪费。
不过面对颜夏清，她还是选择用以他的智力能够理解的方式进行解释：“我的手之前伤过。”
她这么说颜夏清想起来了，之前在公墓见到她的时候，杨蔓萌的右臂还带着夹板。
显而易见，颜夏清不是一个会和小屁孩儿计较的人：“好吧，这份儿给你。”
杨蔓萌接过他的盘子，拿起果酱三明治咬了一口，又说道：“这分量不够啊，你再做一份儿给我吧。反正你本来也要再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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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杨蔓萌吃了两人份的早餐，然后当着房主的面重新在他家沙发上躺下，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颜夏清连他自己盘子里的东西都没吃完。
昨天李叔的话并没有夸张，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颜夏清没有办法停止去想阿涟的事情，而且他也不想停止。似乎生活已经完全失去意义了，虽然其他人都说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他却看不到任何希望。
如果没有思思的话，可能他半个月前就已经自杀了。不过即使有思思，颜夏清也没有想过该怎么跟他的儿子解释——他没办法面对事实，思思的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是原本还能过得去的。他可以什么都不管，让生活保持近乎于静止的状态，以欺骗自己让潜意识里认为他只是在等阿涟回来。
可是那个小屁孩儿来到他家，这种自我欺骗的状态就没法维持下去了。
那个小屁孩儿的存在清晰地告诉颜夏清，阿涟已经不在了。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再也回不去了。
当然，颜夏清并不会把事情怪罪到一个小孩儿头上，虽然这个小屁孩儿就是他所见过的最令人反感的生物。但他知道，杨蔓萌对阿涟而言是很重要的人，而阿涟不在了，她就成为了他的责任。
颜夏清并不是没有怀疑过，阿涟为什么会和这种家伙混到一起。初中旷课，高中辍学，在社会上逛游了四年，也还没有个固定的工作。更让人反感的是这孩子长了一张颇为好看的脸，令人很难不去想她到底混过什么圈子。
不过颜夏清并不会在阿涟面前说这些话，他知道那小屁孩儿和阿涟的关系。只是阿涟既然和他结婚了，她在外面的其他人际交往，颜夏清一概不会过问。
可是现在，那个小屁孩儿住进了他家里。
颜夏清应对自己脑海里的情绪已近乎筋疲力竭，而杨蔓萌制造出的麻烦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
在昨天以前，他每天想的是他到底该不该继续活着。而杨蔓萌的到来让他意识到，倘若他死了，思思就会落到这个小混混手里。
甚至颜夏清昨天想了一个晚上，觉得不如让思思和他一起死了算了。
可是看到思思那和阿涟如出一辙的小脸儿，他舍不得让阿涟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的影子也由此消散。
而为了保护阿涟和他的儿子，颜夏清终于下定决心继续活着。即使杨蔓萌是阿涟留下的烂摊子，他也得替阿涟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好。
况且说实话，如果这小屁孩儿只是饿了要吃饭、吃了饭就安安静静地玩手机，倒也不算很难对付。
只是昨天实在让他很害怕。他不知道杨蔓萌对思思说了什么，而且那还是当着陈姨的面儿发生的事情。倘若让她找到机会跟思思独处，会发生什么颜夏清想都不敢想。
他不得不开始考虑现实的问题。这半个月里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让陈姨替他接送思思去幼儿园，可陈姨毕竟只是保姆，不会意识到杨蔓萌的危害性。以后他还是得亲自接送思思，甚至想办法减少杨蔓萌在他家待着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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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蔓萌看着那个姓颜的剩了一多半儿的食物就不继续吃了，心里不禁唾弃此种铺张浪费的资本家。
不过她也没有想把和颜夏清的关系搞得太僵，毕竟刚刚吃了人家做的早饭。
“你不去上班儿么？”杨蔓萌合了最后一批三合一，对颜夏清又问了一句。
颜夏清没有看她。他似乎做了很长时间的心里建设，才最终说道：“你要和我去办结婚证明。”
啊对，这个流程确实是必需的，否则她就没法名正言顺地花资本家的钱——不，那本质上是静水的钱，她只是继承了静水应得的那一半。
虽然静水生前从来都没用过资本家的钱。这些钱来自于被剥削的劳动者的血汗，而她恐怕会对此心怀愧疚。
可是现在杨蔓萌意识到，愧疚有什么意义？难道静水走了，资本家就不剥削了吗？这些劳动人民的血汗已经进了资本家的口袋，与其让姓颜的填满自己的金库，还不如她把钱花了，让钱以流通的方式回到市场上。这对于世界经济而言至少也算是件好事儿。
只不过杨蔓萌现在并不想出门：“一定要我本人去吗？”
“你觉得呢？”颜夏清冷漠地反问。
不得不承认，他在这件事上应该是正确的。办理结婚证明确实需要本人出面。
杨蔓萌关上游戏，从沙发上坐起来：“好吧。”
颜夏清感觉到他的精神已经在崩溃边缘了，仅仅是看见这个小孩儿就让他觉得头晕。
然而他仍然维持住镇静，转身往门口走去。
杨蔓萌跟着颜夏清走到了车库。放在车库离门口最近的是一辆金棕色的SUV，杨蔓萌也不知道这车值多少钱，不过想来应该不会便宜。
静水从来不开颜夏清家里的车，她和杨蔓萌之前除了超感计划的专车之外，也只会开周博士家的另外一辆轻型越野。小老头儿喜欢在休假的时候去山里跑跑，不过通常还是杨蔓萌开车——她的天赋就适合驾驶，和静水出任务的时候也一般是杨蔓萌在前座。
但如果那次她在后座，或许结局就会不一样……杨蔓萌经常这么想。
她无数次希望是自己选择英勇就义而保护静水，却又唾弃于自己已经享受了活下来的恩惠，还会去幻想自己获得属于英雄的荣光。
不像静水。如果活着的是她，她不会去幻想那些，只会带着杨蔓萌的遗愿和爱好好活下去。
杨蔓萌走到右侧，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给颜夏清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