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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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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丫鬟一身青色衣裙,她认得这是赵府的丫鬟打扮。

而夫人是谁,似乎不用再多说。

梁深沉吟道:“是该去打声招呼,我陪你一起。”

“别。”姜素素吸了口气道。

他们在林中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赵夫人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此番去免不了会问。

姜素素又道:“那边都是女眷,你去不妥。”

梁深微愣。

“你相信我好不好,我不会有事的。”她慢慢劝说着,“更何况你姑姑也在,她不会让我有事的。”

梁深叹了口气,终是退让。

“我等你。”

小姐们都还在林子里,因此刚才发生的事还未传入这些夫人耳中。

姜素素跟着丫鬟来到赵夫人面前,她没想到梁婉竟与赵夫人坐在一处。

给赵夫人行礼后,又对着梁婉弯了弯身。

赵夫人:“你抬起头来。”

这些天,她不知听了多少这话,明白终究是逃不过,还不如大方让人打量。

姜素素抬起脸,亦看着赵夫人。

赵夫人年岁不大,眼角添了些细纹,却丝毫不减风情。可见美人也有些是不易老的。

姜素素感叹完,只见赵夫人一脸慈爱看着她。

她长得竟与她父亲无半点相像之处,想必是像她娘。原来他竟喜欢这样长相的女子吗?也对,他那人一贯挑眼,凡夫俗子又怎能入他眼。

赵夫人冲着姜素素招了招手,“好孩子,快过来坐。”

好孩子?

姜素素面有犹疑,她与赵夫人不过第一次见面,为何赵夫人却对她这般亲切。

梁婉看不过去,提点道:“还不快过来坐!”

姜素素三步并作两步过去。

赵夫人犹望着她出神。

“你……你是姜致远的女儿?”

姜素素吃惊,没想到京中竟有人会提到姜致远。

“您……您认识我父亲?”

赵夫人笑道:“当然,不光是我,在场大多数人恐怕都认识。”

姜素素不解看向她,似乎是没想到姜致远与京城还有段渊源。

赵夫人目光深邃,似陷入往事中。

“当年你父亲在克已书院读书,俊秀的脸蛋与满腹才华引得多少适龄姑娘,不惜女扮男装也要混进书院,就为看他一眼。后来,那年春帏,他果然高中,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那时的他是何等风光。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他家门槛踩烂了,可他全都打发走了。”

“他一介白丁,无家族支撑,又不肯站队,很容易遭到打压。圣上爱才,不惜要将公主许配给他,让天家作为他的后盾,可他……”

姜素素急问:“后来如何?”

梁婉接下去说道:“你父亲抵死不从,不愿娶公主。就这样,他在大牢里关了一年都没松口,圣上没办法,又不愿就这样放过他。于是下令让他赴扬州为官,永生不得入京。”

姜素素一时难以接受,“这些过往,父亲从未提过。”

梁婉:“他当然不会提,这些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赵夫人看了她一眼,梁婉才止住话头。

她看向姜素素,目光期期艾艾,想透过她去看看另一个人,都看不到。

赵夫人:“可以和我说说你父母亲的事吗?”

姜素素点点头,循着记忆里的画面说去。

“我父母亲是在扬州遇见的,我父亲说他对我母亲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后来没多久便有了我,在我印象中,父亲对母亲是极温柔细致的,而母亲对父亲也是无微不至关怀。因此我时常会想,等到我日后也要嫁给这样的夫君,可是后来母亲因难产而亡,父亲消沉一阵子,后来为了我勉强打起精神。只是常常发呆,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于是我知道自母亲死的那日,他心也跟着一起去了。”

赵夫人听到后半段,忽地掩面哭泣起来。

姜素素不知如何是好,“夫人……”

梁婉也慌了神,四下替她遮挡着探究的目光。

好在赵夫人未失去理智,她用帕子擦着眼泪道:“无事,我只是为他开心。”

“夫人……”

姜素素觉得或许还有更深的原因,梁婉冲着她微摇了摇头。

姜素素暂且压下心头异样。

赵夫人:“我真没事。”

梁婉站起,叹了口气。

“今日你累了,这赏花宴早些散了吧。”她拍了拍赵夫人的肩,劝慰她放宽心,“我先走了。”

赵夫人点点头。

梁婉对姜素素道:“你跟着我走。”

姜素素起身,再次福了福身子告退。

赵夫人点了点头。

姜素素快步追上梁婉,“王二夫人!”

梁婉一脸厉色看向她,“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可你一个小辈这样探听长辈的私事真的好吗?何况事情过去多年,有些事不必执着。”

“夫人!”姜素素不放弃,拦在梁婉身前。

梁婉不可置信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姜素素:“求夫人告诉我。”

梁婉问:“告诉你什么?”

姜素素:“告诉我,我父亲……与赵夫人的过往。”

“你!”梁婉以手指着他,指根还在颤抖,“你可真敢说啊!”

姜素素:“我父亲死得不明不白,这段过往很可能对我有帮助,求夫人告诉我!”

梁婉微眯了眼,“你这意思,赵夫人还跟你父亲的死有关?”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

争执声越来越大,隐隐能看到林间人影浮动。

姜素素止住话头。这件事她尚不想闹得满城风雨。

“姑姑。”梁深快步走来,远远地就听到争吵声。

他到近处一看竟发现是姜素素与梁婉。

两位的面色都不大好。

梁深眼眸询问下无果,他只好问:“怎么了?”

没有人回他。

梁婉先一步往外面走。

梁深不动声色拉过姜素素的手,“怎么吵架了?”

姜素素一言不发。

走到门口,她看到梁婉上了马车。

姜素素飞快看向梁深,“你先回去,我和夫人一起回。至于……发生了何事,我回去一五一十告诉你。”

说着她便不顾王家丫鬟小厮反对,执意进了梁婉的马车内。

梁婉看到姜素素,感到气息都似乎停了一瞬。

“你……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姜素素乖顺道:“姑姑教训得是。”

梁婉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你……你叫谁姑姑呢?”

这个妖女不光胆大包天,脸皮还尤其的厚。

梁婉实在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她脱口而出:“也不知你父亲是怎么教养你的!”

姜素素脸色黯淡些许,眼睫垂落遮住眼底的难过。

梁婉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过,她面上有些许悔意,偏了偏头并不看向姜素素。

过了一会,马车动起来后,姜素素才道:“姑姑对我不满,说我就好,别扯上我父亲。”

梁婉已经知晓自己话语不妥之处。她也是被姜素素气狠了,一时情急下才这般说。

罢了罢了。

“你真这么想知道?”

姜素素点头,“真的想知道。”

“好。”梁婉下决心道:“在这辆马车上,我一定知无不言,出了马车,你再问,我可不会帮你了。”

姜素素:“一言为定。”

梁婉这才说道:“赵夫人家里其实并不富裕,她父亲只是个七品小官,因着与书院夫子是好友,常常找他去下棋,一来二去,就与你父亲认识了。你父亲当年虽是个无名小卒,可谈吐不凡,举止有度。他料定此子日后必成大器。因此他给尚在闺中的赵夫人定下了这门亲事。”

“这门亲事是极好的。她的父亲越看姜致远是越满意,便写了封信把尚在老家守孝的赵夫人叫到京中与姜致远见面,只待她二人见过面之后便选定日子择日完婚。可变故发生在她进京那一天,途径城外的寺庙,便想去求一支签。”

说到此处,梁婉叹了口气,“谁曾想便遇到了国舅,国舅对她是一见钟情,当天回去便向她父亲求娶,可是她父亲并未答应。他心中属意人选仍旧是姜致远。赵夫人与姜致远见过面后彼此也都很满意,本来都到谈婚论嫁地步了,可国舅爷使了些手段,让赵夫人不得不嫁于他。”

“她那段日子在京中,我因与她投缘,她又对我不设防,因此我知道得比别人多些。”

“赵夫人是哭着上花轿的,她哭了一路,奏乐便奏了一路。只因……只因你父亲送了她一路。都说新嫁娘哭是不吉利的,没过多久你父亲因抗旨拒婚入狱,赵夫人想尽了一切办法救他,最后不得不求上了国舅爷。”

“所以并不是圣上感念,而是国舅帮忙?”

梁婉点点头,“也不算是帮忙,赵夫人答应以后跟他好好过日子,所以他这是帮自己。”

难怪……

这些姜致远从未与她说过,不过此刻姜素素也能理解。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全部。”

姜素素又问:“国舅爷会不会假意放过我父亲,背地里却……”

梁婉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她已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姜素素。

姜素素将今日的收获全部告诉梁深,尤其是对国舅爷的怀疑。

梁深沉声道:“这不合理,国舅若是要下手,何必等那么多年?”

姜素素:“他……他万一就是要徐徐图之,好避人耳目呢?”

梁深想了想还是摇头,“这不对,有太多逻辑说不通。”

“怎么说不通?”姜素素的面色沉下来。

梁深握住她的双肩,“素素,你是否太过草木皆兵了。”

姜素素蓦地抬眼,“你说我草木皆兵?为何我不见你对这些事上半分心?”

说着她挣脱开独自跑远。

梁深握紧了拳,隐忍着没去追。

他用之前的办法,为避人耳目从侧门进入昶王府。

书房内,竹煊早早沏了壶茶就等梁深过来。

看到梁深来,竹煊微抬了下眼。

“你比我想的还要来的早些。”

梁深坐下,神色郁郁,将一杯茶一饮而尽。

竹煊微微讶异,而后猜测着:“这是吵架了?”

梁深看他一眼,揶揄道:“你不也是。”

竹煊脸上有些许不自在。

明明送完簪子后,许多天都相安无事。可不知怎地,那天姚木枝来他书房送完糕点后,他不知哪句话说错,又惹得她不快。现下好多天都对他爱答不理的。

想到这,竹煊微微叹息。

这叹息声与对面的相重叠。

两个男人互看彼此一眼又默契移开。

竹煊微咳了声,“有空让姜素素过来坐坐,王妃还挺想她的。”

梁深刚要应下,便听他又说:“正好我也能开解开解她。”

梁深闭紧嘴巴,那还是别了。

他接着开口:“我总觉得她似乎猜到些什么,也不知是否应该继续瞒着她?”

要说瞒着,姜素素如今都怀疑起国舅来了,要是不瞒,他怕她知道真相后,会比现在疯狂一万倍。

竹煊:“怎么说?”

梁深抿紧了唇瓣。事关先人,他不想多谈。

他换了谈正事的语气,正经许多。

“你对自己正谋划的大事有几成把握?”

竹煊挑了挑眼,“我若是说一成也无呢?”

梁深面色冷峻。

竹煊接着把话说完:“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跟着我了?”

他看梁深竟然有一瞬犹豫,他气得道:“你难不成还要拥护那昏君!”

梁深抬起眼,“王爷慎言!”

竹煊冷笑。

他可真是好样的,到这个地步,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还能平淡开口劝他一句慎言。竹煊不知该称赞他一句心理素质太好还是他根本就是在耍他。

“梁深,你以为我没有办法逼你吗?”

不,他有的是办法逼他。只不过与他心甘情愿相比,那实在是下下策。

面对竹煊的盛怒,梁深并不恐惧,他道:“梁深此番前来是诚心要问,也请王爷诚心作答。”

“呵!”

这会子倒恶人先告状上了。

竹煊将茶水一饮而尽。

一杯并不解气,他犹觉得胸腔内一股熊熊烈火正燃燃升起。

梁深替他将茶杯斟满,竹煊再次一饮而尽。

见竹煊仍是不打算开口,梁深生了退意,“看来今日并不适合交谈。”

竹煊道:“五成!”

梁深脚步微顿。

竹煊看着他的背影继续道:“你来了便是七成。”

七成,已经过半了。

梁深回身,对着竹煊郑重行礼,“但凭王爷吩咐。”

竹煊心下终于安定。

他踱步到梁深面前,轻拍了拍他的肩,“甚好!”

梁深道:“希望不负王爷所托。”

竹煊:“本王会让你知道你的选择没有错。”

他的选择?这的确是他做出的选择,更因为他相信父亲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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