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湖

沉默。

陈牧感觉时间在沉默中过去了很久很久。

以至于在他脑中，一时沧海桑田风云变化，潮起潮涌世事更替。

直到陈牧所有涌起的思绪都归于平静，他才听到沈总不大的声音：

“乔总，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您能光临寒舍，是我沈某无限的荣光，也让寒舍蓬荜生辉。不过，这人，只是一个对你对我对所有人都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乔总不必如此。”

陈牧敏感地听到了沈总对这个女人的称呼，是“您”。

但这女人，毫无疑问要比沈总年轻很多。

这是否也就意味着，女人的身份，比沈总更强更大。

这让陈牧心中无法不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她这样的一个女人，亲自来跟沈总要人。

然而，陈牧还没来得及多想，面前这个叫乔总的女人，便立马声音凌厉地回应沈总道：

“沈总做生意不就是为了钱吗？开个价吧，你要多少钱，才肯让我把这个孩子带走。”

沈总稍微沉默了两秒。

两秒后，他突然笑了起来：

“乔总如果一定要带走他的话，那就当是我送给乔总的一个礼物好了，乔总随时可以带他走。顺便，请替我向东叔问好。”

然而，女人却并不领沈总的情，只是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手机来，道：

“无功不受禄，我乔玉没有理由无缘无故接受沈总的大礼。就我目前所获得的消息是，这个孩子欠你15万块钱，这钱，我马上转给你。以后，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沈总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孩子了，他是东叔看上的人。”

沈石山听到最后一句话，身体立马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接着便是脸堆笑容，急忙对女人道：

“不敢，不敢！乔总不肯接受沈某的礼物的话，只要给我本金就行。我还没那么大能耐，敢在东叔的头上收利息。”

然而，女人却只是不动声色道：

“沈总是生意人，我们还是按生意人的方式解决事情，这样会比较好。”

说完，女人直接用手机给沈石山转了十五万过去。

转完后，女人弯下腰来，轻轻搭着陈牧的胳膊，道：

“你还能站起来吗？”

在女人弯下腰的那一刹那，陈牧鼻腔里立马闻到一股扑鼻的清香，这种清香让他陶醉。

几秒后，陈牧强撑着身体，艰难地站了起来。

女人见状，也顾不上陈牧满身肮脏的血迹，直接架着他的右臂，将他连拉带拽地带离了沈石山的办公室。

看着人走后，沈石山捏着手里的金丝楠手串，狠狠拍在面前的实木茶几上，口里愤愤道：

“什么玩意？小小一个女人，敢骑在老子头上耀武扬威，不就仗着你有个东叔吗？时代已经变了，他老人家，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挪挪位了。”

说完，目光便如鹰隼一般，犀利阴寒地盯着窗外。

女人将陈牧带离沈石山的公司，然后把他扶上一辆簇新的保时捷卡宴副驾驶座上，道：

“我马上带你去见东叔，他在等你。”

陈牧点了点头，身上的疼痛让他并不想跟人做过多的交谈。

即使此时此刻，他心中无比好奇，女人和所谓的东叔到底是什么人。

也好奇他们为什么要救自己。

……

半小时后，陈牧跟着女人来到了一家茶楼面前。

这是一个风格古朴的茶楼，立于闹市之中，多少显得有几分特立独行。

女人带着陈牧径直朝茶楼二楼比较深的一个隔间走去。

走到门口，女人轻轻敲了敲门，道：

“东叔，孩子我给你带来了。”

听到里面一声“进来”之后，女人才带着陈牧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入隔间，陈牧发现，对面正端端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正在细心地煮茶。

老人看上去岁数已经不小了，他的身边放着一根暗红色的手杖。

陈牧细看了一眼，发现老人煮的茶叶，很细很尖，上面泛着细细的绒毛。

陈牧不懂茶叶，也没见过什么高级茶，但他能分辨出来，这绝对不是沈石山桌上的那种龙井。

这似乎已经将老人和沈石山的品味和性格，都泾渭分明地区别开来。

另外，老人不穿唐装，他身上是一套看似很随意的运动服。

看到陈牧和女人进来，老人冲两人指了指他对面的沙发，道：

“小玉，扶他坐下。”

女人扶着陈牧坐了下来，老人这才放下手里的茶壶，盯着陈牧道：

“孩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牧摇头。

老人道：“你可以跟随小玉一起，叫我东叔。其实，我这条烂命，二十年前，是你爸救下来的。当时，我被人追杀，走投无路，是你爸给了我藏身之所，得以逃过一劫。后来，你爸妈的车祸，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受到了我的影响。”

“什么？！”

陈牧一听这话，原本已经没有气力的身体，便因为吃惊，而变得激动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爸妈的死，是因为你？”

老人低垂着眼睑，暗暗点了点头。

陈牧却突然愤怒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早说？！十年了，我爸妈离开我整整十年了！

“你知道这十年来，我过着怎样猪狗不如的生活吗？你这个混蛋，你明知道你一手造成了我的悲惨，为什么到现在才跟我说？！”

老人安静地看着激动的陈牧，许久之后，才暗暗叹息一声，道：

“因为东叔我，是在江湖上混的。而江湖，是很危险的。我已经欠了你爸妈太多，我不想再让你也踏上这条道来。十年来，我一直关注着你，我希望你可以自力更生，走光鲜亮丽的人生大道，而不必跟东叔一样，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那你现在为什么却又找上了我？真像你说的那么高尚的话，你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在沈石山的办公室里得到解脱？你知不知道，我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几万倍？”

陈牧越说越激动。

老人点了点头。

“我当然知道，而且我都看在眼里，我直到现在才找你，是因为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也不得不出手了。孩子，我知道你怨我，但我依然要跟你说，我并不知道今天把你带来这里，对你而言，到底是好还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