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俸（3）
沈知锦浑身一僵。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跳进来的方向，从拐角过来，然后向左翻墙……很好，自己翻进了陆子羡住的院子。好巧不巧，还被陆子羡逮了个正着。
此刻的沈知锦十分尴尬，甚至有些心虚。大白天跑到别人住的地方，还鬼鬼祟祟贴在墙上听了半天，这行为，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她要怎么跟陆子羡解释？难道要实话实说吗？
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被一个男人追个不停，所以才翻进了另一个男人的院子吧？
虽然事实确实是这样，但这话听着……总有哪里不太对劲。
沈知锦飞快地在脑海里找着理由，身后的陆子羡见她半天没反应，疑惑道：“怎么不说话？傻了？”
你才傻了！沈知锦暗自腹诽一句，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管他三七二十一，闯了就是闯了，他想怎么样吧！
这样想着，沈知锦雄赳赳气昂昂地叉起腰，正准备好好说道说道，一转身却愣在了原地。
陆子羡正俯下身，疑惑地打量着她，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身。两人的距离一下被拉得极近，沈知锦甚至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毛，闻到他身上混杂着淡淡药味的清冽香气。
阳光倾泻而下，洒在陆子羡脸上，映照得他眼波流转，像一片清澈平静的湖面，荡漾着波光粼粼的微光。
沈知锦呆呆地看着，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个人的眼睛好好看哦。
待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沈知锦的脸刷地红了，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可她身后本就是墙，此时退无可退，“砰”一声撞了上去，疼得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子羡的眉毛跳了一跳，手下意识抬到半空，又硬生生放下。他盯了她片刻，突然嗤笑一声，起身向旁边跨了一步。
两人之间恢复到正常距离，沈知锦感觉周身包裹的清冽香气瞬间消失，心里竟有一瞬间的怅然若失。她被自己这感觉惊了一惊，立刻甩了甩头，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甩了出去。
沈知锦心里突突直跳，直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今天怎么回事，难道不适合出门？沈知锦有点懊恼，早知道这样，自己出门前应该看一眼黄历的。
她有些心虚地偷看了陆子羡一眼，却见陆子羡正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两张纸。
两张纸？不好！
沈知锦立刻摸了摸衣袖，里面果然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那边陆子羡已经拿起那两张纸看了起来，沈知锦心里莫名紧张，飞快思索起对策来。
书坊的事情她还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是属于她自己的渠道，目前尚未成熟，还经不起变故。要是陆子羡问起来……就说自己是在思文堂的藏书阁里随便找的，拿回来学习而已。
对，这个理由万无一失，不会被人怀疑。
想好了应对的理由，沈知锦紧紧盯住陆子羡的动作，双手不自觉地捏住手心。奇怪的是，陆子羡看到那两篇文章，眉头却越皱越深，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半晌之后，他黑着脸，开口却没追问这两篇文章的由来，反而问道：“你怎么找到这东西的？”
“……啊？”沈知锦一愣。她原本以为，陆子羡会打听些正常的问题，比如问她这是哪儿来的、用来干什么等等。可他这语气，却和沈知锦设想的不一样。
沈知锦没空细想那么多，愣怔了一下，硬着头皮应道：“我在思文堂的藏书阁里随便找的，看写得不错，就想拿回来学习学习。”
“藏书阁？”陆子羡的脸色越加难看了一点，道：“老头子还把这个当收藏了？”
“老头子谁啊？”沈知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指了指那两张纸：“你见过这个？”
“……”陆子羡顿了一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皱眉问道：“你刚才说，要拿这两篇文章，好好学习学习？”
“对啊。”沈知锦点头：“这两篇文章写得极好，我觉得很有参考价值，所以想拿回来好好研读一下。”
“这东西没有参考价值。”陆子羡的语气十分嫌弃，摆了摆手道：“你找点别的东西学吧，别学这个。”
“为什么？”沈知锦有些不满。这两篇文章是书坊精心挑选出来的，她也仔细看了，无论是格局还是文笔都算得上乘。唯一遗憾的是，两篇文章都没有署名，所以至今不知作者是谁。
“没有为什么，我说别学就别学。”陆子羡说着，就想将文章揉成一团丢掉，沈知锦连忙阻止，上前两步就抢了下来。
“喂喂喂，哪有你这样的？”沈知锦不满道：“难不成你嫉妒这个作者的才华，所以不让别人看？”
“我嫉妒？”陆子羡有点好笑：“你说我嫉妒写这文章的人？”
”对啊。”沈知锦点头：“虽然你确实经常考第一名没错，但也不能扼杀别人的劳动成果。虽然这个作者没有署名，但从他的字里行间能看出，这一定是个有大智慧、大格局、大情怀的人。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学习么？”
“……”陆子羡有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慢慢重复道：“大智慧、大格局、大情怀……”
“你确定，这个人，这么厉害？”
“我当然确定。”沈知锦将那两张纸摊平，仔细检查起来。废话，这么好的东西，她可是要拿来赚钱的，怎么能随便被人毁了？
陆子羡盯着她的动作，半晌，长长叹了口气：“罢了，你要看就看吧，不过……不要相信这个人写的内容，毕竟那时候……他还小。”
沈知锦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待确认上面的字迹完好无损，这才小心地收进了怀里。陆子羡嘴角抽了抽，最终没再继续说什么，认命般叹了口气。
沈知锦将文章收好，悄悄打量了陆子羡一眼，心里暗自舒了口气。经过刚才那一闹，陆子羡大概是不记得要追问她翻进来的理由了，只要自己能尽快离开这里，就能将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地翻篇。
想到这里，她摆了摆手：“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介意借个道吧？”
“随便你。”陆子羡说着，脚步却自觉往旁边让了两步。
沈知锦大步向院门走去，经过花厅的时候，下意识朝里扫了一眼。里面摆着一张茶台，茶台上有两个茶杯，茶盏里还有半壶没倒完的茶水。
这里刚才有人？
也是，陆子羡好歹出身书香门第，想必结交过不少朋友。如今陆家已经被赦免，不再是戴罪之身，有朋友来看望也正常。对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的陆子羡来说，这更是一件好事。
沈知锦点点头，觉得自己这个解释十分有道理。只是看这眼前架势，似乎两人还没有尽情畅饮，就被什么突发事件给打断了。
想想，陆子羡好不容易敞开心扉，和友人在这里对酌，两人刚聊到关键的地方，墙外突然翻进来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呃，这么想，自己确实有点过分了。
沈知锦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想了想，还是转身坦白道：“喂，刚才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你……”
陆子羡看着她，神情十分古怪。半晌，他才别过脸去，有些不自然道：“没事，你喜欢……也行。”
哈？喜欢啥？翻墙么？这我可不喜欢！
沈知锦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觉得陆子羡关注的焦点实在奇怪得很，又怕他追问起翻墙的缘由，赶紧摆了摆手，一溜烟跑了。
沈知锦走得很着急，没注意身后有个黑影从墙角一闪而出。
那黑影快速翻上屋顶，确认沈知锦出了院门，这才折回身来，对陆子羡道：“主子，人已经走了，需要查么？”
陆子羡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那黑影想了想，又道：“主子在担心黑巷的事？属下已经将黑巷老板送走，沈姑娘应该没发现。属下会继续跟进，尽快将黑巷收购到手。”
陆子羡沉着脸，仍旧没有说话，像是在深思什么。
那黑影有些不知所措，努力想了想，继续补充道：“主子若是忧心钱的事，属下明天就将周大夫请来。”
陆子羡依然没有说话。
那黑影很有些尴尬，试探性地打量了他一眼，道：“主子想得对，未免夜长梦多，属下现在就去把周大夫请来。”说着就要动身。
陆子羡这才叹了口气，沉着脸道：“梁安。”
“属下在！”那叫梁安的黑影立刻停步，拱手听命。
“你去办件事。”
“主子吩咐！”
“去思文堂的藏书阁，把里面没署名的文章统统找出来，然后烧干净。”
“属下遵……啊？”
“全都烧干净，一点灰都不许留！听懂了么！”
“……是！”
*
沈知锦快步走回房间，一把将房门关上，靠在门上长长舒了口气。
今天真是惊心动魄，一会儿是姜时平和严归，一会儿是许景彦，一会儿又是陆子羡。看来日后出门得挑挑日子，可别再这样接二连三的了。
想到姜时平，沈知锦心里有些不安。她站的位置不近，听不清楚严归和他说了什么，但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姜时平性格刚硬，可别出什么事。还是跟母亲说一声为好，也好叫母亲开导开导。
沈知锦这样想着，正准备推门出去，门外忽然传来清规惊恐的声音：
“小姐，不好了！姜老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