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交心
系统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他上前几步在窗边矮桌前坐下，半是提醒半是警告的道：【有些时候，太过聪明，未必是一件好事。】
程非晚自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却是毫无畏惧的落坐在他对面，直视他的目光，语气肆意张扬，学着他的口吻话里带话。
“有人情愿装糊涂、当傻子，有人宁死也要清楚所有真相，你觉得我该是哪一种？”
【我觉得你该是前者，但是现在看来，你是执意要当后者了。】系统叹了口气，妥协似的道，【好吧，那就如你所愿。】
他有理有据的反驳，也不忘先夸赞一句：【宿主，你真的很聪敏，仅凭几句话就能猜到前因后果，但是有一点你还是错了。性命攸关这个词用的并不准确，谢无期从未铁了心要杀你，而且你也不曾向我求救。】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点你大概误会了，你死了代表任务失败，这样对我不会有任何好处。相反，我不仅要受到主人的惩罚，甚至可能会被剥夺意识，然后熔炼销毁。】
程非晚抓住重点，拧眉追问：“主人？”
系统点了点头，再未有任何隐瞒，如实告知：【时空管理局的少司令，也是创造我的人。】
程非晚默了几息，站起来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伸出手想去触碰他，果真如他所言扑了个空，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指尖从他心口穿了过去。
所以这一次，他真的没有骗她，他只是一团虚影，就像现世中3d全息投影，可望而不可触。
念及此，程非晚的心情突然有些沉重，属于常人的同情心席卷而来，她低头望向那位坐在软垫上小小一团的身影，语气不禁生了几分怜惜。
“1982，时空管理局究竟是什么地方？你没有自己的名字吗？我……是不是你契约的第一任宿主？”
系统仰头都对上她的眼睛，捕捉到她眸底的情绪波动，神情不可抑制浮现了几分迷茫。
【你是在可怜我吗？】
程非晚没有说话，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收回目光低声解释：【时空管理局独立于轮回之外，既不属于真实世界，亦不属于虚拟世界，自成一派。其地如其名，拥有穿梭时空的能力，而守护时空秩序、修补时空漏洞，就是时空管理局存在的意义。】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声色平静的续道：【亦是所有系统被创造出来的目的，主人说过，名字是产生一些羁绊的开始，所以我永远都不会有名字。你的确是我的第一任宿主，因此我希望你能好好表现。】
程非晚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他是在告诉她，他并非人类，亦非一切有生命的东西，而是一种特殊的工具，所以她不必因为他的来历而感到难过。
这种安慰方式，倒也别出心裁。
程非晚收起乱七八糟的心绪，转身重新漫步到窗边，抬起头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半开玩笑的说：“修补时空漏洞，这是一件伟大的事情，为什么选择我这个一无所有、道德感不强、又把自己生活过的一团糟的小人物？”
系统莫名的笑了一声，起身走到她身边，不答反问：【你不觉得现在问这个有点晚了吗？】
程非晚一愣，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转头看着系统，难得认认真真的给出承诺。
“1982，你不想说我可以不探究，但不论何种原因，我都要谢谢你，愿意于千万人中选择我。那么作为报答，我可以答应你，一定会努力的完成任务，助你修复bug，挽救这个世界。”
系统略显意外，【你不怕他了？】
“怕。”程非晚大大方方的承认，侧首望向窗外，眼中是久违的张狂，“但我更想驯服他。”
小说里的故事结局：总是反派为爱成为救世主，锋芒被磨的精光，野心、身份、地位通通丢弃，沦为爱情的傀儡，哪怕死也心甘情愿。
可她不喜欢这样的结尾，因为反派之所以是反派，正是因为他可以抛弃规束只为自己而活，说难听一点就是自私，但这也是他的优点。
所以她想做的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度化反派，她要他保留自身的可贵，剔除骨子里的杀戮、贪婪、憎恶，学会克制自己的欲念，宽己待人。
他先是他，才能爱人。
系统目光赞赏：【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先别急着夸我。”程非晚勾唇一笑，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反派对你有压制吧？”
系统扬眉，颇为惊讶：【你又猜到了？】
程非晚轻哼一声，娓娓道来：“符卿在的时候你可以与我交谈，可一旦谢无期出现，你就仿佛不存在一样。一次姑且可以说是巧合，但连续两次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吧？”
系统无奈的承认：【你猜的没错，他确实对我有压制，但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原因，可能是因为他是书中最大的反派，属于他的主线剧情结束之前，也会受到天道的保护吧。】
听见这个解释，程非晚并不是很满意，她不高兴，也大大方方的表达了出来。
“1982，如你在系统空间看到的阴森场景一般，我并没有什么纯善美好的心，也从不真心许诺，但今日，我既然答应你好好做任务，便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完成约定。”
系统没有说话，安静的等她说完。
“同样的，我也希望你能对我多几分真诚。”
程非晚最讨厌欺骗，系统接连几次的刻意隐瞒，她是真的很生气，再联想到生前遭遇的种种不公，荒诞奇妙的穿书和濒死时受到的惊吓，所有积压的情绪都在一瞬间爆发。
“说白了，你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可就像你刚才所说，我在现世已经是一个死人，哪怕任务失败得不到那实现三个愿望的机会也无甚所谓，但你不一样，这是你第一次执行任务，一旦失败你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这话有些重了，但系统并未生气，反而弯唇笑了笑，语气颇为无奈：【脾气真大。】
程非晚脸上温怒的表情未收，只听他又恰似宠溺的笑问：【骂这么狠，可解气了？】
她不言不语，不肯搭理他，他也不气馁，好脾气的道歉：【对不起，这次是我错了，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你要是还不解气就继续骂吧，我不反口。】
程非晚正生气呢，听见这话没忍住笑了，“1982，你知道你现在很像一个人吗？”
说完她就反应过来，这话有些歧义，又急忙补充道：“我是说字面意思上的人。”
系统一愣，轻轻“嗯”了一声。
程非晚见他无意深谈，咽下即将出口的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系统主动起了别的话头，打破尴尬的氛围：【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程非晚摇了摇头，并无头绪。
盲女的身份限制太多，不然她能主动出去找谢无期，制造接触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默默等在这里。
思及此，她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对了，我的眼睛并无疾病，若真在这医馆长待下去，只怕早晚都要被戳穿。1982，你可有什么办法制造一个假象，但又不会损害我的眼睛？”
【有。】系统很给力，【系统商城里有一种药符合你的需求。】
程非晚一喜，“那你快给我啊。”
系统：【你得买。】
听见这话，程非晚愣是给气笑了，“我帮你做任务，使用个道具你还要我买？”
系统见她又炸了毛，只能无奈的顺：【不是我要你买，而是时空管理局有这个规定，无论是谁使用系统商城里的东西都需要购买。】
程非晚吐了口气，压制怒气，“多少钱？”
系统摇了摇头，【不要钱，在系统商城购买道具需要用积分兑换，这个药丸不贵，99积分就可以。】
程非晚心中的怒意消了几分，毕竟要钱她也没有，追问道：“那我有多少积分？”
系统：【一个也没有。】
程非晚：“……”
她磨了磨牙，“怎么攒积分？”
系统：【做任务，替反派消解罪业，积攒功德。】
“那我昨天晚上成功活下来也算是完成了任务的第一步吧？”程非晚打小聪明钻空子，“你难道不应该奖励我一些积分吗？”
系统并不徇私：【这个不归我管，我只负责发放奖励和任务，你并没有达到要求。】
程非晚弯唇假笑，一边逼近一边摩拳擦掌的威胁：“我怎么觉得我今天这么暴躁呢？”
系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只见对面的人笑眯眯的续道：“1982，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系统商城的道具能不能赊账？”
系统：【……】
***
一刻钟后。
程非晚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就着水把那颗绿豆大的药丸吞了下去。
并不徇私的系统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她，语气不悦：【记住，你欠我99个积分，下不为例。】
方才，在她的一番温切问候下，系统终于同意给她开后门。
虽然……不大心甘情愿。
其实她一开始只是想吓吓他，并没有想过能真的在他手底下走后门，这家伙一向高高在上，一副不理凡尘俗事的模样，没想到个子不大，竟然还是个口不对心的傲娇鬼。
往后的日子，倒也有趣了。
如今虽然还在欠债，但程非晚丝毫不当回事儿，闻言慢悠悠的道：“不就是带着反派做好事吗？他现在就在做好事啊。”
虽然郎中只是谢无期披的一层皮，但医馆的存在却是实实在在的治病救人，而他想要披好这张皮，自然也少不了行医问诊。
程非晚唇角微勾，信誓旦旦的道：“只要他那副温润的君子皮不撕下来，这事儿简单的很。”
系统感应到她的心声，看着她这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姿态，又回想起她刚才怒气冲冲骂他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发出感叹。
【你可真是我见过变脸最快的人了。】
“这话说的——”程非晚一手支额一手把玩茶杯，眼神慵懒，拉长尾音偏头望他，毫不掩饰的嘲笑，“跟你见过几个人似的。”
系统：【……】
一人一统时而闲聊，时而斗嘴，总算度过了煎熬的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