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肆.立场
今日无月,夜色暗沉。
老寨主趴在地上,动不得,言不出。
他用力仰起头,眼神凶狠的瞪着程非晚,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对方璀然一笑,一脚踹在了他脑门上。
老寨主上了年纪,承受不住外力的击打,顿时头晕目眩。
程非晚毫不犹豫,发狠的再补一脚,全靠蛮力,成功把老头踢晕。
见猎物已经没了反抗之力,小老虎松开嘴,牙口毛发上都是鲜血,不断凝聚成血珠往下滴落。
它抬起头,金色的瞳孔里映出少女清晰的倒影,眸光逐渐明亮,眼底的杀意也消失不见。
先前经历过高儒的事情,程非晚自然不会再被这种小场面吓到,她抬起手摸了摸小老虎的脑袋,难得温柔的夸赞:“鑫鑫,你做的很棒。”
小老虎跟系统一样长的飞快,现在鑫鑫已经跟成年大型犬的个头差不多,她早就抱不动了,好在还有系统空间,无论它长到多大都能装的下。
匪寇们不知道她是术士,又找不到伤人的猛兽,就算怀疑她,也没有证据把这件事情扣在她头上。
程非晚低头看了一眼老寨主,正色吩咐道:“帮我把他丢到后山,再奖励你一袋零食。”
她近日将凝练出来的金子装进袋子里当做给小老虎的零食,按天按量喂养,这家伙被她养的白白胖胖。
一听见有零食,小老虎十分开心,低声“嗷呜”了一声。
“嘘——”程非晚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它噤声,小老虎听话的闭上了嘴,用脑袋撒娇似的蹭她的胳膊。
少女的眼神柔软下来,低声嘱咐:“好了快去吧,小心一点,别被人发现。”
小老虎“哼哼”了两声,张开大嘴叼起老寨主,一甩脑袋将其扔在背上,驮着他飞快融入黑夜中。
程非晚捧了些土掩盖住地上的血迹,待清理完现场,她踏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哪承想刚走到路头的拐角处,突然有人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了路边茂密的灌木丛后。
程非晚下意识的想要反抗,却被对方擒住双手,接着她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里,耳边传来一声低斥:“别动!”
这声音是……索渊?
她放下挣扎,莫名的舒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叹息的道:“来的还真快。”
果然,她能瞒得住寨中所有人,唯独瞒不住他。
男人站在她身后,死死抓住她的双腕,沉声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程非晚不答反问,“这个答案是否出自我口有那么重要吗?”
宴上她频频试探,如今他又亲眼撞见,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你胆子怎么这么肥?”索渊怒气正盛,压着声音咬牙切齿的道,“你知不知道被人发现你就死定了!”
“我知道。”既然被他撞破,程非晚也没想过找借口辩解,“你多虑了,我也不是毫无准备,我可以全身而退。”
“我当然知道你可以将他们耍的团团转。”索渊强忍着脾气,终于还是问出了最在意的点,“可是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擅自决定?”
“很抱歉,骗了你。”程非晚闭了闭眼,答非所问,“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姑娘们被他糟践。”
答非所问,已是答案。
索渊松开手将她甩开,语气带着几分可笑:“在你眼中贞洁难道比性命还要重要吗?”
程非晚踉跄一下险些摔倒,她扶着灌木站稳后转身对上他的目光,眸中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轻言细语,字字有力。
“在我看来,贞洁当然没有性命重要,或许你也这样认为,但也仅有你我这样认为。”
索渊一怔,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个时代对女子并不宽容。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丧从子。
当家做主的永远都只有男人,而女人只是附庸品,一旦失了贞洁便如同破碎的花瓶,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若得人宠爱不离不弃,那便是万中无一的幸运。
可这些,本不是女子的过错。
“因果自担。”程非晚自知对不住他,明言告知,“如果不小心被发现了,你大可将我推出去,我不会牵连你。”
“推出去?”索渊嗤笑一声,字字犀利,“你明知我不会不管你。究竟是怕牵连我?还是怕我坏了你的事?”
他盯紧她,眼神有不可置信,也有难过,几乎一字一句的说:“你要我追随你,可你竟从未信过我。”
“难道你就信过我吗?”
程非晚被他步步紧逼,彻底与他将窗户纸捅破。
她望着他,讽笑一声,“三当家,我们彼此彼此。”
话落,程非晚转身欲离开。
男人却又猛的将她拽回去,欺身压下,不待挣扎,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想被发现就别乱动。”
程非晚顿时安静下来,放轻呼吸。
与此同时,灌木丛外一群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伴随着汉子们醉意醺醺的相互调侃。
他们靠近灌木丛时,突然有人被玩笑惹红了眼,用力推了一把身边的人,那人撞上灌木丛,站在另一头的程非晚后背猛的被枝干顶了一下。
她强忍着没出声,索渊心中有气,见她不说话,也故意当做没看见。
他在等程非晚低头,可却忘了,她又岂会低头?
外面的那俩人就此打了起来,时不时撞一下灌木丛,其余的土匪不仅不劝架,还在一旁起哄。
三番两次的撞击后,程非晚终于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尽管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外面的耳尖的土匪听见了。
“别打了!”其中一人厉声喝止打斗的两人,转头看向灌木丛,极为嚣张的道,“谁躲在后面,还不给你爷爷滚出来。”
见没人回应,他抬了抬手示意身边的人过去查看,对方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绕到灌木丛后面。
索渊听见动静,立马搂住程非晚的腰,侧身将她挡住,随后低头靠近她,给来人营造出一种他们正在接吻的假象。
程非晚个头矮,被男人挡的严严实实,打探的土匪没看到她,对着索渊斥责道:“什么人?躲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侧头,低声道了一句:“滚!”
土匪认出他的声音,霎时惊了,“三……三当家?”
待到看清他怀里还有一个女人时,立马明白了,自觉的道:“小的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话落,他小跑出去,招呼其他人快速远离了这条路。
索渊放开她退后两步,也不说话,扭头就走。
程非晚不言不语,落后一步跟着他。
系统担忧的道:【你还好吗?】
这话一语双关,程非晚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抬了抬肩膀扯动后背,皮肉刺骨的疼,怕是被枝叶扎破了。
她咬牙忍耐,逞强的说:【没事。】
她不能回应索渊的情,今日正好借这个机会断了他的念想,至于后背的伤,便做欺骗他的代价。
【你们不合适。】系统叹息一声,【别说索渊是个纸片人,即使你们俩是在现实世界相遇,也不会有好结果。】
程非晚没否认,只是暗暗庆幸,自己对他无意。
他们属于同一种人,因而同类相吸。
一个比一个骄傲,谁也不会率先低头,可这玩意儿是一段感情中最忌讳的东西。
偏又,谁也改不了。
回去的路上没有程非晚撒泼捣乱,比来时快了不少,待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索渊突然顿步,高大背影中透露着几分孤寂。
“小姐,我不求你真心相待,但求今后,莫再骗我。”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称呼她,不同于上一次的憋屈不服,他的语气既冷漠又平静,几乎与初见时无异。
程非晚距他一步之遥,目光平视他的后背,心中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轻轻应了一个字:“好。”
聪明人,无需事事挑明。
索渊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遑论正是因为叶观的欺骗,他的母亲才会选择向九泉之下的家人以死谢罪。
欺骗,是他生命中一切悲剧的来源。
程非晚在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不会获得他的原谅。
男人变回了沉默寡言的模样,推开门点燃油灯,屋内瞬间亮如白昼,少女闭了下眼适应光线,方才踏过门槛。
索渊没有看她,褪了外袍搭在屏风上,主动说话道:“困了就睡会儿吧,后半夜怕是没的睡了。”
程非晚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时忍不住轻吸了口气。
索渊回头瞧见她紧蹙的眉,回想起灌木丛发生的事,终究还是没忍住询问:“为什么不躲?”
他虽没主动将她拉开,但她却并非躲闪不得。
“别的不提,今日之事是我有错在先,让你泄个火不是应该的吗?”程非晚并不觉得有什么,解开外衣的系带扔在床尾。
索渊在软榻上坐下来,重新提起这个话题,不复先前的怒气,话家常似的说:“你是觉得这样我就会开心了吗?”
程非晚摇了摇头,与他说了实话:“没有,我从始至终都不认为你会原谅我,这样做……只是不想亏欠你。”
她遥望着他,神色间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索渊也好,叶醒春也罢,我比任何人都不想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