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堡(三)
郭橐驼就开始在明月刚才看好的地方掘坑,铁锹很轻松就刺破坚硬多的地面,三两下就刨出一个坑来,还将泥土拍碎。然后示意明月操作。
明月这才了然,原来他主动帮她种花!是想和好吗?不禁高兴。
然后,明月就不客气蹲下来,将花根埋好。
不等明月找工具,转身一看,郭橐驼已经大步走向荷塘。
他摘了一张荷叶,折成漏斗状,舀了水回来,在坑边站定,弯下腰将水小心倒在根附近。
郭橐驼事毕,仿佛没有听见明月道谢声,提着铁锹转身就走了。
这么有个性!不过是否也该接受她道谢。
没想到,他这样好!
出发这天,一休和景二很快敲响了房门,一休还是不言,景二则眼睛亮晶晶,都穿着一身劲装。
兰姨去开了门。
景二第一个跳进房间里,脸上带着笑,眼里流露出留恋,这份儿感情令明月暖心。
“姨姨,你要回门,几天见不到你。就想过来看看你。”能将她的模样记在脑子里也是好的。
“好啊,看看吧。”明月发自内心地微笑,随即注意到兰姨在微笑,更感觉放心。
“我们来时还担心姨姨没有起。姨姨,你起得那样晚,今天起这么早!”
景二对明月画嘴唇的动作很好奇,走过来,凑近看。同时也表达出自己。
明月很好笑,正常起床在堡里已经算赖床?不是第一次被这样说。“我起床晚吗?”
景二认真地点头,不明白为何明月不自知,“比我们晚很多。”
“那你们都什么时辰起?”
“不知道。鸡叫三遍就起,兰姨说过是寅时末。”
景二说着,眨眨眼睛仰起脸向兰姨求证。
兰姨正站在他身后,低头看他,神情非常慈爱。看起来他们关系很好。
明月感慨,果然老人与小孩子感情最好。
“真早。我起不来。”
明月由衷惊呼。司空堡对小孩子都这么苛刻,还是严厉。相比之下,她这个新娘子有些懈怠。要不,她之后也寅时末起床?
不行!明月起不来,也绝不愿意。这是成年人的矫情与权力。
景二还是很担心。
“姨姨,你不会走了就不回来?”
刚进门的一休郁郁寡欢,眉头微微皱起,闻言立即看明月,似乎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怎么会,过几天,太阳下山前就回来了。”明月微笑,和司空无殇的生活还未真正展开,还有些期待,如何能放弃。
再说,有他们俩在,相处起来很轻松,她也愿意偶尔回来玩玩。
明月画好嘴唇,感觉有些红过分,对着镜子左右照照,想办法找补。
兰姨推着景二和一休出门。
“好了,都见过小娘子,回去练功。”
“今天功课也要认真完成,我会检查。”
景二噘着嘴,一休僵硬往外走,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出了门。
兰姨笑着回来,搓搓手。如何让明月对司空堡更爱一些?
“这两个孩子,当真对小娘子喜欢得紧。娘子可要早些回来,省得他们盼星星盼月亮。”
后面这句话,兰姨还是最近跟明月学的。
这是小娘子带给他们司空堡的改变,高兴。
“好。”明月点头,答应。
兰姨竟然学会用她的口吻说话,可爱了。
“已经二十天,堡主随时会回来。”
“我住不了几天。”
明月无奈,所以她必须在家恭候司空无殇?凭什么?那般会让他更猖狂!?
明月乘坐四人轿子,带上礼物,当天花费两个时辰穿过山林抵达娘家。
秋娘子和丁老大门口高兴接到明月,非常欢迎女儿常回家看看和住住,这样才能感觉女儿不曾走远,聊表慰藉。
随即拼命地向明月身后眺望,却没有看见除四个轿夫外其他男人身影。
丁老大的脸当即就拉下来,女夫一家当真看不起他们家,“女夫人呢?”
“还没有回来?”到底干什么事去了?是否真的有事?
丁娘子也见没有司空无殇的身影,面色也阴沉起来。
“不回去了。等女夫来接你!”
“真是,一回两回,我看他今年都不想登岳父的门!没有将我们放在眼里。”
真是的,一次两次回娘家都没有人,当真以为他多么厉害,竟然敢看不起明月!
说完,抓住明月就回家,根本就没有招待四个轿夫的意思。
明月有些担心。好在这司空堡的轿夫不知道都经历过什么磨难,一个个都不苟言笑,目不斜视,没有感觉什么。令她叹息。
明月连忙追上娘亲步伐,着急劝说:“娘,司空他有大事忙,还没回来。”
其实,明月同样生气司空无殇成亲二十天不见人影,就仿佛心里眼里没她一样。
不过,她最近在司空堡和一休景二玩儿得好,也确实感觉身心放松,还喜欢上那个地方美景。与其待在家里,每天被爹娘催婚,还不如在那儿。
她也有点儿发愁情绪变化得快,明明昨天还烦。
“娘,别生气,我一定让他回头赔礼道歉。”
“你才刚去多少天,就不要娘了?我养个白眼儿狼!”
秋娘子看见明月嬉皮笑脸的模样更加恼火,一心为她好,她怎么就不明白不接受?
“一个月都没有。”丁老大在旁边帮腔,气得他简直想撤回家女儿。
明月很无奈,自家爹娘这次是真的生气,若不想下次回家尴尬,只有好生安抚。“好好,我这就在家里住几天。”
随即,明月出门对四个轿夫说一声,“我在这里住四天,你们回去跟总管说吧。到时候过了晌午,接我就行。”
四个轿夫依旧冷冰冰,明月几乎以为他们没有听见。但他们对她稍稍躬身,之后沉默地抬着轿子转身走开。
明月很无语,这司空堡里的人何时才能对她不冷冰冰,那会让她感觉不被接纳。不过,没心情管他们的事,眼下需要极力让爹娘开心起来。
明月挽起衣袖,准备去打扫自己的房间,舒心住下来。
哇,好怀念自己曾经的房间!
在这里她想横着躺就横着躺,想竖着躺就竖着躺,自由自在!
明月午后等到轿子来,四个轿夫依旧目不斜视,仿佛木偶。跟他们交流没兴趣,人家不理她,何必自讨没趣。坐着轿子吱吱呀呀,沿途无聊地托着腮靠在窗帘前欣赏着风景。
山野之中蚊子非常多,好在她从家里带了束艾草,不曾有一只到她面前。
夕阳时,回到司空堡主院。
“姨姨,你真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会一直住,不回来了。”
景二非常激动,直接脱离兰姨的手,扑过来抓住明月的左手,晃着撒娇。兰姨吃惊极了。
“下次,我想跟你一起回娘家。”景二说。
“如果你师父同意,好啊。”明月握住他的小手。
不知道他们师父做什么,一直将他们关在堡里。
明月不太相信,景二师父疑似冷冰冰的,会赞同才有鬼。
“好啊,等师父回来我就说。”景二很开心,握拳期待未来。
一休从槐树荫下走出来,双手双脚规规矩矩的,但目不转睛地看着明月,脸颊红润,呼吸急促。
“姨姨,你想不想休息!”
如果说他不高兴她回来,明月根本不信。
明月俯下身,刮刮一休高挺笔直的鼻梁,笑道:“不那么想,我被他们抬回来的。”
一休就微笑起来,规规矩矩地走在明月右边。这样就很满足。
明月这才直起身,“兰姨!”
“小娘子,快进屋歇歇。”兰姨是懂坐两个时辰轿子的滋味儿的,肯定腰酸背痛,连忙招呼。纵然为赢得她好感,也该如此伺候。小娘子还是需要心疼的。
明月点点头,这才在三人簇拥之下进屋。
日常就这样平静如水地过下去。
明月这天走进司空堡的厨房。厨娘并不喜欢她。
两排大锅,整齐堆放劈得大小相似的木柴,司空堡连木柴都不放过,劈得如此整齐划一。有点儿变态。
窗口下一张长长宽宽的案板,上面此刻有一只褪了毛等待被斩开的大鹅,还有一些葱姜蒜配料。
明月暗暗流口水,有点儿期待晚上的炖大鹅。
这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娘子,中等身材,稍显丰满,不苟言笑,头发整齐地盘在头顶,不施粉黛,穿着粗布衣裙,看起来寻常,正围在水汽四溢的大锅前用力地翻炒着鸡块。
看见明月进来,也不过是抬起眼睛看一眼,略微撇撇嘴,继续卖力工作。
“厨房不是小娘子该来的地方。”
这不是第一次驱赶,明月第一次进来这里就被驱赶过。不由得很无奈,怀疑自己的亲和力。
“她是怕这里油烟重,弄脏小娘子的衣服。”
兰姨正坐在灶前添柴。衣着依旧干净整洁,格格不入。
“小娘子怎么来了?”
明月知道,兰姨经常待在厨房跟厨娘聊天,她们俩才是闺蜜。其实这里放一根木柴就能烧很久,不需要一个人专门烧火。
她有点羡慕。她只能跟懵懂无知的两小只说话。
明月不知道厨娘这句话中有多少真多少假,虽然有些遗憾,但很能接受不进厨房。
明月依旧笑眯眯地站在空地上,这次来是有任务。
轻嗅饭香。这个地方真令明月怀念,因为有家的味道。
“我想帮我娘请教,怎么才能把红烧肉做得好吃。”
兰姨立即笑眯眯地看向厨娘,随手添一根柴火。
“这个,她最擅长!让她教小娘子。”
厨娘依旧沉默不言。
不过炒好鸡肉后,她从切肉开始,到盛出红烧肉结束,完完整整地为明月演示了红烧肉的做法。烧火则是从水沸开始,大火转小火,煮大半个时辰。
“我记下了,谢谢。”
明月笑眯眯地表示感谢。
厨娘冷冷地看着明月,那眼神让明月感觉,她还是不愿意以后被打扰。明月从善如流。
白天练功已经足够累,晚上还要和一休凑在一起,对着蜡烛,一笔一划写五张字。这样真的很难坚持,景二只三天就想罢工。
“姨姨,我们练功很累,晚上只想早些睡觉,写不完字!”
景二嘟起嘴,可怜兮兮又撒娇,“不如我们不学认字了。”
一休捧着纸,看看自己写的整齐略笨拙的“大”字,决定跟景二分道扬镳,仰头看明月,“姨姨,我愿意每天学。”
“你不怕累?”明月摸摸一休的脑袋。景二虽吵闹,却说得是实情。这孩子明白学习要持之以恒吗?
“不怕。我想变得和姨姨一样厉害。”一休看着明月,重重点头说。忽然有些害羞,他很喜欢明月,想更变得明月那样。
明月欣慰,“那好,我们继续。”
景二顿时陷入恐慌,自己怎么要被这两人抛下了。“你们要每天凑在一起,我也要加入!”
“你不是不愿意了吗?”明月和一休两脸好奇。
景二郑重,“我愿意。我想每天和你们在一起。”
得到如此深情的表白,明月也很感动。随即下定决心,以后严厉一些,一定要让他俩读好书学好字。转而,就是担心他们俩喜不喜欢。
这天阳光很灿烂,蓝天白云,司空堡里格外安静。
枫树依旧安安静静地站立,随风轻轻摇曳。人行道依旧整洁无比。偌大的灰蓝色的庭院里,依旧规矩无比。
一路穿过庭院,明月捧着白陶瓷鱼钵和两小只高高兴兴地转进主院大门,有些惊讶兰姨和李总管并肩站在门口,都是一脸肃穆一副恭候多时多的模样。明月在他们脸上浏览过。
明月口里还继续跟两小只的话,“今天真幸运,抓到一条花鱼。”
景二也很兴奋,“就是。青鱼也很好看,下次抓来放荷塘里!”
“你不再滑到,吓跑它就好。”一休在旁边说,也咧嘴笑。
氛围很冷。
明月有所感知,抬起眼睛看去,好家伙,台阶前齐刷刷立着三个高大冷冰冰的黑衣男人。中间那个,让她顿时心中一凉。
司空无殇正用那漆黑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