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
“呸,下贱蹄子!”,北齐王一脚踹开周美人软塌塌的身子,轻蔑地啐了一口:“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还敢和我湛儿相提并论。”话毕,北齐王冷着脸哼了一声,背手走到北齐王后面前,语气不善:“王后就是这么替寡人管理后宫的?”
北齐王后自知理亏,因此面对北齐王的借机刁难,她除了低头告罪外不曾为自己辩解半分。
北齐王好不容易抓到北齐王后的错处,自然不会轻轻放过,只听“啪”的一声,他毫不犹豫地扇了北齐王后一巴掌。
北齐王使了十足的力气,北齐王后的脸被他打得东倒西歪,原本梳的齐齐整整的发髻也散落开来,我这才发觉原来在北齐王后束起来的发髻里面早已藏着许多白发。
“阿母!”宗蓉惊呼一声,扑到北齐王后身边扶起她,满脸不忿地瞪着北齐王怒道:“父王怎能如此不讲理?今日之事全因丽嫔和周美人而起,和阿母有什么干系,父皇怪阿母做什么?”
宗蓉话还没说完就被北齐王后不住拉扯着,试图阻止她继续在众人面前顶撞北齐王,可宗蓉今日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对北齐王后的提醒偏偏置若罔闻。
“啪!”下一秒,北齐王的巴掌又毫不留情地落在了宗蓉脸上:“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量竟敢质问寡人?”
宗蓉瞪着北齐王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柔弱的泪水,可眼底却分明写满了倔强,她直起身子还想再说些什么,无奈胳膊被北齐王后死死拽着不能动弹,最终只好作罢,认输似的低下头去。
看到宗蓉低头,北齐王冷哼一声,一甩衣摆坐在了北齐王后原本坐着的位置:“别以为寡人看不出来你这个毒妇打的什么主意”,北齐王好似是还没消气,又随手抓起面前的酒杯狠狠地掷到北齐王后身上:“你故意挑起周美人那个蠢货的嫉妒心,让她对湛儿痛下杀手,为的就是给你那个蠢货儿子铺路,是不是?!”
堂下,宗蓉和北齐王瑟缩着后抱作一团,面对北齐王的发难,北齐王后只能连道不敢。
北齐王轻嗤一声,继续道:“不敢?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说到此处,北齐王突然抬眼扫了面前噤若寒蝉的众人一眼,有几个胆小的妃嫔已经被今日的变故吓得魂不附体抖若筛糠,但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生怕一不小心触了北齐王的霉头。
“寡人是老了,可寡人还没死!”北齐王双手握拳重重地敲在桌上,语气冷重似是在提醒在场众人:“你们一个个的那些小动作本王只是懒得搭理并非浑然不觉,原想着睁只眼闭着眼也就过去了,但是”,北齐王突然提高了音量,再次开口道:“日后若在有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伤害寡人的湛儿,寡人就把她全家剁碎了扔出去喂狗!听清楚了吗?!”
北齐王大手一挥将桌上所有的东西尽数扫落在地,殿内众人立即跪下身去,齐声高呼:“奴婢不敢,还望王上息怒!”
要不说这北齐王老当益壮呢,我和宗屿站在离他这么远的地方听他的声音都是洪亮如钟、振聋发聩,只可惜我不懂医理,不然我定能发现他中气十足的表面下底子里的那一丝虚浮。
宗湛受伤一事以周美人被北齐王刺死、北齐王后失了大半对北齐后宫的掌控之权告终,关于此事王庭内外众说纷纭,然则都离不开一个主题:北齐王对宗湛的无上宠爱。
一时间除了宗湛,连带着丽嫔和四公主宗妍的人气也水涨船高,想与之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只是不知为何没过两天宫里就传来了四公主宗妍因惊吓过度身缠顽疾,不得不闭门谢客的消息。
玉瑶带着这个消息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给桌上的红梅剪枝,自从从北齐王庭回来之后外面的天气就一天暖过一天,廊檐下常常有滴滴答答冰雪消融化成的水珠不断落下,这枝红梅也不知还能扛多久。
闻言,我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心底却在感叹着这位四公主的冰雪聪明怕是整个北齐王庭也找不出来几个能与之相较的。
刚放下手里的剪刀就听皇子府管事在外面禀告,说是宗屿回来了,邀我一起去前厅用膳,与之一起的还有几个皇子。
其他皇子来府中却叫我一个皇子妃去见?这北齐真是一点规矩都不讲了么?
然而心中虽然在暗自腹诽,实际上我也并不很是在意,总归都是宗屿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家人,见就见吧,也没什么。
我抬抬手唤来玉瑶,在她的服侍下很快收拾妥当,这段日子玉瑶的手艺愈发精进了,甚至都快赶上玉珠了。
想到玉珠,我心底不自觉蒙上了一层阴影,也不知她现在过的怎么样了?醒来之后会不会责怪言禛?不管怎样,她和言禛呆在大凌总比跟着我来北齐要好很多!思及至此,我深吸一口气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挂上一个温柔和熙的笑意去了前厅。
管事口中说的是几个皇子,待我到了才发现其实只有两个,一个是五皇子宗扶,一个是六皇子宗介。
五皇子宗扶的生母宁嫔早在他刚出世那日就因为难产过世了,许是因为都没有母亲庇佑的缘故,他虽对其他皇子公主十分冷淡,但和宗屿的关系却一直很亲密。
宁嫔早产,又拼下一条命才得以让宗扶平安出生,可他人虽然是活下来了,身子却一直很弱,因此在这早春,大家都逐渐换上单衣的季节里,他还是穿着厚厚的棉衣,肩上甚至还搭着一件披风。
与宗屿的羸弱截然相反的是,六皇子宗介年纪虽在三人之中最小,可身形却最为魁梧健壮,一身合体的劲装包裹着他年轻紧实的身体,胸口跳动的胸肌呼之欲出,腰间系着犀角带,上挂一块上好的白玉玲珑腰佩,修长的双腿随意摆放着,一副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模样。
看到宗介,我不自觉想到了另一个人,我微微垂眸,将心底悄然裂开的痛意好生收起,再抬眼,仔细妆点过的面上只余笑意,宗屿并没有发觉我情绪的波动,他笑着上前两步拉住我的手,将我带进了前厅。
宗扶和宗介本都坐着,见我进来,两人齐齐起身,拱手向我行了一礼:“二皇嫂安好。”
我温柔的笑着给两人回了一礼,齐齐落座之后六目相对却相顾无言,好在宗屿性格活泼,最近心情也不错,因此场面倒也不算尴尬。
“二哥的伤怎么样了?”宗介冷不丁突然问了一句,下一秒我就看见宗屿立马变了脸色,挤眉弄眼地让宗介闭嘴,然而宗介完全没有领会到宗屿的意思,反而一脸关切地继续问道:“二哥眼睛怎么了?是不是伤势恶化了?”说着,宗介急忙起身跑到宗屿面前,想要用手托着宗屿的脸看个清楚,宗屿一边躲着宗介的手一边有些心虚地看了我一眼。
“你受伤了?怎么伤到的?”我就说进宫那日看着宗屿的脸色像是不对劲,当时我没多问,没成想他是真的受伤了。
看我脸上迷茫的神色不似作假,宗介半信半疑地停止了动作:“怎么?二皇嫂还不知道?”
“行了行了”,宗屿一把将宗介推开,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我笑道:“你别听宗介胡说,一点小磕小碰而已,不碍事的。”
“哪里是小磕小碰?”宗介坚决不肯承受这“平白之冤”,不忿地叫嚣着:“要我说当时二哥就应该带着我,正好我也早就想试试大名鼎鼎的定北侯的身手,二哥带兵经验不足,一个人对上定北侯没打赢也是应该的。”
“你说什么?!”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你说谁?”
“定北侯啊”,宗介浑然不觉我的异样,蛮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就是你们大凌那个,叫司徒焉的,他前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偷摸跑到王城来了,被我二哥发现了,我二哥自然是担心他图谋不轨,单枪匹马就找上门去了,只可惜没打赢”,宗介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那是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跟我二哥一起去,别说一个定北侯,就是再来一个也不怕!而且那定北侯也忒黑心了,专挑我二哥身上看不见的地方狠揍,二皇嫂你是看不出来,其实我二哥受的都是内伤,回头你可得好好替他熬点汤补补……”
宗介絮絮叨叨的声音好似近在耳旁又好似远在天边,可以说在听见“司徒焉”这三个字后他再说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去,我呆愣着落回椅中,右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面色惨白,一旁的宗屿脸上的笑意也倏忽消失不见,紧紧抿起的双唇显示着他此时心绪极其不佳。
宗扶很快察觉到了我和宗屿的异样,他用手捂住嘴轻咳两声,起身告辞。当然,他并没有忘记将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宗介一起拉走。
“他……真的来北齐了么?”我努力了半晌才勉强找回一丝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道。
宗屿沉默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红着眼转向宗屿,语气里满是质问。当时的我只顾着伤心,根本没有考虑宗屿的心情,更忘了在这件事情上他本就没有告知我的义务。
一阵更长的沉默过后,宗屿终是开了口:“告诉你什么?”
宗屿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没有一丝情绪,可是并不难发现,掩盖在他平静语气之下的是浓浓的悲伤。
宗屿苦笑一声再次开口:“告诉你司徒焉对你念念不忘所以冒着生命危险跑到王城来默默送你出嫁?告诉你我们成亲那日司徒焉在府外的大雪里站了整整一夜?还是告诉你吵得整个北齐都无法安然入睡的烟花是司徒焉特意为你放的?”
那夜的烟花……果真是司徒焉放的吗……我不由得咧开嘴角,笑出一脸的泪。
犹记得那日我同司徒焉开玩笑说他欠我一场烟花,当时他没说什么我便以为他只是听听而已,可谁知……谁知他竟用这样的方式还我了一场烟花……
宗介说司徒焉是因为黑心所以才挑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打宗屿,可我知道他不是,他是知道宗屿要陪我进宫,担心宗屿身上有伤不好看。
我甚至还知道他如果不是迫于无奈是不会还手的,是的,是“还手”,他不会主动对宗屿动手的,我知道。
我瘫坐在椅子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我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慢慢淡忘司徒焉,可实际上我还是很想他,疯狂的想他。
耳边宗屿无奈甚至带了一丝祈求的叹息声传入耳中:“长宁,你和他……你们此生已经绝无可能了,可我们还有,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我知道宗屿说得有理,我也知道宗屿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子,可我倾慕了司徒焉那么多年啊,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拥有过他就已经失去了他,让我在短短不到一月里时间里就忘记那么多年的痴心眷恋转而投入另外一个人的怀抱,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宗屿半蹲在我面前红着眼眶等了许久,可他终究没能等到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心知自己今日是等不到那个想听的答案了,宗屿起身微微扯了扯嘴角,自嘲似的轻嗤一声:“果真是我痴心妄想了啊”,然后他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