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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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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傍晚,开始飘起雪,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原定的行程被搁置下来,要等雪停再决定出发日期。

周国是个四季分明的国家,与启国气候差不多,而齐云国一年四季中属冬季最短,极少有雪,军中许多将士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雪,初时还颇欢喜,待看过两日后便觉腻了,又开始怀念起故乡。

下到第三日,雪停了。

城主府偏院中,叶颜歪坐在回廊栏石台上,一手支在栏杆上撑着下颌发呆。

院中有棵光秃秃的树,树杈上有个被雪覆盖的鸟窝,令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些画面——她与长安堆雪人……他们追逐打闹……还有他,顾远之……

还有……烤红薯?

好香啊!叶颜一转头,只见孟瑾年端着个盘子往这走来,盘子里放着两个黄澄澄剥了皮的红薯,正冒着热气儿。

“孟大哥!”她欢快蹦起来,几步迎上他,双眼却注视着盘中的红薯。

有事“孟大哥”,无事“孟瑾年”,说的便是如今的叶颜。

见她像只小馋猫似的,孟瑾年不由弯起唇角,却将盘子拿远了些,问她:“想吃吗?”

废话!她翻了个白眼。

他轻笑一声,将盘子递到她面前,“想吃可以,不过吃完要陪我下棋。”

“没问题。”叶颜笑着接过红薯,由于没洗手,便就着红薯啃了一小口,味蕾瞬间被柔软香甜的口感包围,温度也适宜,不再矜持,大口朵颐起来。

这吃相愈发像只馋猫了!

“里边可能还有点烫,小心些。”孟瑾年温声提醒。

“唔唔。”她点点头,吃得心满意足。

待她吃完,自然该兑现承诺了。

此前在慎法司里,景行也曾教她下过围棋,只可惜她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从未光明正大赢过景行一回。

二人在榻上相对而坐,摆好棋盘。

习惯使然,叶颜选执黑子,只因黑子先行,可占先机。

她下棋向来毫无章法,随意在棋盘一角落下黑子,孟瑾年拈起一枚白子紧挨着黑子放下后,倏尔按下叶颜伸进棋瓮中的手,“稍等。”

“?”叶颜以疑惑的眼神望向他。

他收回手,从身前的棋瓮中取出五枚黑子,一一摆在棋盘之上,最后将那枚白子推至另一位置,解释起来:“这方棋盘便是整个天下,而这七枚棋子分别是兹兰国、南易国、齐云国……”他每指向一枚棋子便报出个国名,最后才拾起棋盘中唯一那枚白子,手掌摊在叶颜面前,“这便是周国。”

他将白子丢入叶颜身前的棋瓮,复又指着棋盘道:“如今这棋盘上只余下六子。”

“???”合着并非找她下棋,而是有话要说?

“不久后,还会有棋子从棋盘上消失。”他声音很轻,语气波澜不惊,似在陈述明日该吃哪道菜一般。

所以还是要打仗?还是会有无数人因战争失去生命?叶颜被他这无所谓般的语气惹怒了,质问他:“为什么?”

“正如这博弈,输赢未定便永远算不得终局。”他只能点到为止。

叶颜嘴角倏尔掀起一抹冷笑,指着其中一枚棋子问:“这枚棋子想要吞下其他棋子独占棋盘?”她所指那枚棋子正是孟瑾年方才用来指代齐云国的。

孟瑾年摇摇头道:“并非要独占棋盘,而是想要终盘。”

她忍不住出言讥讽:“切!偷换概念而已。”

“何谓偷换概念?”

“比如说有个强盗打劫路人,他却说自己是好心好意,怕人家银子拿不动,想要替他减轻负担。”

她当真是直言不讳,竟敢将齐云国比作强盗?孟瑾年不由失笑。

“有什么好笑的?”叶颜没好气地剜他一眼,“难不成你还觉得挺自豪?”

“非也非也,”孟瑾年敛去笑意,眼中还余一抹促狭,“阿颜,我很是好奇,你究竟来自何处?莫非是从天而降?”

嘿!还真就是从天而降的!不过他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吧?真被我……说中了?”孟瑾年一脸诧异,他方才不过是一句戏言,却无意扯出一丝端倪?

“你先说说,为什么会这么想?”总该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露馅了,明明她一直都伪装得很好啊!就算言行举止怪异了点,但这群没见识的古人应当只会以为她的家乡比较隐世,与外界不大一样而已,因为长安以前就是这么问她的,总之绝不可能联想到穿越和异世界!

“我见你来中州后一直闷闷不乐,想要宽慰你几句——”

“等等!”叶颜举手打断他的话,“你哪里宽慰我了?分明一上来就开始给我讲大道理。”

孟瑾年一脸无奈,“可我以为你才智过人洞若观火,理应一点就通。”

“所以呢?你到底什么意思?”她仍旧想不起来自己哪里露了馅,也猜不到他方才那番“终盘论”还有什么言外之意。

孟瑾年解释到:“阿颜,哪怕是小山沟里的村民都能通过口口相传知晓七国起源,可你似乎全然不知。”

我去!原来是忘了补历史课!她灵机一动,欲盖弥彰般提醒他:“可我失忆了啊!”

果不其然,孟瑾年失笑不已,用一种无可奈何又宠溺的语气道:“好好好,你失忆了,你说如何便如何。”

哼!看来这小子机灵得很,大概从一开始就没信她“失忆”。

轻咳一声,她忸怩地问:“你那有没有历史书借我看看?”

虽未听说过“历史书”,孟瑾年却也能猜出其意,本想提醒她城中有卖,话到嘴边又改口道:“史记看起来大多枯燥乏味,不如我每日讲一些给你听?途中也好打发时间。”

叶颜点点头,“行吧。”

“那你能——”

“不能!”不等他说完,叶颜斩钉截铁拒绝。

见他一脸失望,她不由心一软,“我只能跟你稍微说一点我家乡的事,只能一点点哦。”

“好。”他满口应下,拉起她的手保证到,“阿颜,无论你来自何处,是何身份,我……我都信你。”原本想说“都喜欢”的,可他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自重逢后,他们从未提起过临江城,更未提起过那个人。

从未提起并不意味已然放下,而是深埋在了心底。

临江的过去是她心里的一道伤。

临江的过去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伤未好,刺还在,他们二人今后到底会如何?谁也不清楚。

冰凉的手背倏地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叶颜不由抬起头,视线与他相撞。

他的目光是那样真挚而热切,款款深情不加掩饰,一句“信你”被他说得如同告白一般。

她缩回手,别开头去不敢再看他,生怕他下一句真会说出什么。

可她这一系列举动落在孟瑾年眼里,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

她一直在无声地拒绝他,这正是他迟迟不敢表明爱意的原因。

可如此下去,他们终有一日仍会分离。

……

两日后,大军开拔,途中孟瑾年不再骑马,而是与叶颜同坐一辆马车,为她补习历史课。

不明真相的老何见状一脸欣慰,对孟大将军笑道:“看来回到瑜城后,长公主便可着手操办小侯爷的婚事了。”

孟大将军未置可否,只是又朝那辆马车望了一眼。

老何便知侯爷算作默认了。

老何明白,侯爷此前怀疑叶姑娘是出于某种目的才接近小侯爷,所以坚决反对小侯爷娶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之人。

怎奈小侯爷如被勾了魂儿般,心心念念皆是他的阿颜,不允他娶所爱之人,他便扬言要与阿颜私奔。

那是侯爷头一遭对小侯爷下狠手,请出莫须有的“家法”,打了小侯爷一顿!

小侯爷何曾受过这份委屈,又是个倔性子,越打他喊得越大声:我喜欢她!我就是喜欢她!我喜欢她!我就是喜欢她……

长公主则在一旁煽风点火:用力!打死这逆子作罢!

哪有半分外界传言那般“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小侯爷喊得更大声:打死我也喜欢她!

倒也没打死,只是趴了半个月的床。

伤一好,留书一封,小侯爷离家出走找心上人私奔去了。

长公主泪涕涟涟,反过来责怪侯爷下手太重,让他赶紧派人去将儿子找回来。

侯爷大掌一挥道:随他去,用不了多久他自会回家。

果不其然,半个月后,小侯爷回来了,不再吵着找他的阿颜,也不再嚷着要娶阿颜,只是再也没见他笑过。

虽不清楚其中究竟发生何事,长公主却觉儿子与那女子断了也好,省得万一被人骗,即便那女子是个好姑娘,也不可能入得了侯府。

以防万一,长公主自作主张为小侯爷办了一场流(相)觞(亲)宴,小侯爷未相中哪家千金,长公主倒相中了。

拉着方家千金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甚是满意,又探了探方夫人口风,与她一拍即合。

经历两次“偶遇”又被强塞给方家千金“作伴”后,小侯爷顿生警觉,再不肯陪长公主逛街。

再之后小侯爷去到临江,偶遇心上人,他如同枯木逢春般又鲜活过来。

老何却心道大事不妙,此番回去小侯爷约摸还得闹上一遭。

果不其然,回家后父子俩关起门来大吵一架,无人敢靠近那间屋子。

老何却清楚小侯爷为何会恼怒至此,也明白侯爷苦心一片,只是小侯爷无法理解而已。

可话说回来,换作谁也理解不了。

心上人被自己父亲派人刺杀,这谁能理解得了?

只因一名女子,闹得父子离心,长公主日日唉声叹气。

圣上得知后龙颜大怒,斥责小侯爷轻信她人、目无尊长,罚他在家闭门思过三个月。

小侯爷未置一词,回到家中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左右手互弈。

老何看着小侯爷长大的,对他最是了解不过,即便十四岁那年头一遭上战场差点丢掉性命,回来后也未像此刻那般心神大乱。

小侯爷自小便是个跳脱的性子,又胆大妄为,除了圣上谁都敢捉弄,听学期间敢往叶太傅衣领里放老鼠,偷偷溜进御膳房往后宫嫔妃燕窝羹中加盐,拳打皇子、扯公主发髻那是家常便饭……正因小侯爷总静不下心思读书,叶太傅每每便罚他与人对弈。

长而久之,终于将小侯爷性子撇正。

也养成这一习惯,但凡心神不定时,小侯爷便会找人对弈,无人可找便左右手互弈。

可这回,小侯爷仍静不下心来,终有一日,他喝了许多酒,痛哭一场,问老何:他们都说我错了,我不明白,为何喜欢一个人会是错的?

老何只能告诉小侯爷:只因小侯爷喜欢上错的人,即便侯爷与长公主应下,圣上也会反对;即便圣上应下,朝堂之中也会有非议。

小侯爷倔脾气上来了,扬言他大不了不继承爵位,无论是小侯爷还是世子他都不做了,只做一介平民,如此总碍不着他人了吧。

老何问他:那你拿什么去喜欢人家呢?人家一个小姑娘出来讨生活,日子过得风生水起,难不成你往后要靠女人养?

小侯爷约摸也是真醉了,竟道:倘若阿颜愿意养我,我也可以不要脸的。

老何劈手夺过小侯爷手中酒壶,指着他鼻子骂到:是,你还可以更不要脸!可人家姑娘要脸!谁会喜欢上一事无成的男人?眼下你身份尊贵尚且斗不过那姓顾的,放弃一切你拿什么去同他争?

老何明白,小侯爷有今日之能,除去天赋不说,只因他身后有许多人在鞭策他前进,逼他不得不快步奔跑。

其实小侯爷是随心所欲的性子,爱玩爱闹,老何看着小侯爷一点点改变,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符合身边所有人对他的期望,老何心中有欢喜,有欣慰,也有疼惜。

从来只有人对小侯爷说你不该这样、不该那样、必须那样做、必须这样做……可甚少有人问他喜不喜欢、乐不乐意,好像他生来便没有资格拒绝一样。

好不容易,小侯爷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想与自己喜欢的在一起,却被所有人告知——你喜欢错了人。

可他这次不再妥协,而是绝地反弹般终于敢站起来直面所有人,告诉所有人:我没有错!

此刻他仍坚定不移:老何,我没有错!我在阿颜心里仅仅是孟瑾年,而非小侯爷。阿颜与所有人皆不同,她永远不会利用别人,也不会利用我,如果有,除非是我逼她的。你们没有一个人懂她的好,所有人只关心她有没有身份和家世,可我要的仅仅是她这个人。只有这一次,我不想再听谁的话。

老何问小侯爷:既如此,你为何不能对侯爷与公主好好把话挑开了说呢?

小侯爷苦笑着道:说了就有用吗?从小到大我说的难道还不够多吗?

人人都认为小侯爷错了,但那次后,老何反而觉得小侯爷终于长大了,他的心变得更勇敢,敢于真正面对最害怕的事——被驳回。而非表面故作轻松,却将苦水全往肚子里咽。

这一回,老何选择站在小侯爷身边,他相信,只要加以善诱,小侯爷心中喜欢之人定能成为他的动力,让他发挥出真正的本事。

经过老何一番劝导,小侯爷这才真正静下心来,不再盲目冲撞,老老实实待在房中看起书来。

由于小侯爷表现良好,圣上便解了他的禁足。

他又主动请求为圣上分忧,圣上甚感宽慰,便交了些差事给他办。

再之后侯爷收到情报,启国煜王正谋划逼宫,将此事呈报上去,圣上决定趁机攻打启国。

圣上苦心栽培小侯爷,磨砺他,为的便是这一刻,让他成为一把利剑,为齐云而战,为天下而战。

只是小侯爷心中所念之人便在临江,圣上下令,此事暂先瞒着他,并放松对他的看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一趟临江。

从临江回来后不久,大战在即,调兵之事再也瞒不过小侯爷,因为他是主将之一。

不同于以往,以往反击那些小国的骚扰不过易如反掌,此次却是两个旗鼓相当的大国殊死对战,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小侯爷接过圣旨后忧心忡忡,前往兖州待命前仍坚持去趟临江,欲将心上人带回瑜城安置妥当,如此他方可放心去战。

可赶到临江看到的却是他日思夜想的姑娘被顾长卿抱在怀中走过大街。

老何只得死死拽住小侯爷,以防他冲动犯傻,然而小侯爷却动也不动,仿佛魂儿已被那人带走。

其实老何一直想不明白,虽说叶姑娘确实挺好,模样好性格好心灵手巧,可这样的女子并非找不到,为何小侯爷会对她执念如此深?

直至中州一战老何才真正领会到小侯爷所言那句‘阿颜与所有人皆不同’有何深意。

老何相信,通过中州一战,叶姑娘凭借自身本事已然获得军中所有将士的认可。侯爷虽碍于面子并未明说,但每每听人提起叶姑娘时,他眼中亦有赞赏之意。

但愿这一回,小侯爷能与他的心上人修成好事,自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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