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暖阁内,终于反应过来的吴绮玉眼中惊起惊涛骇浪。
没想到那个沈令仪,竟然用一幅画打动了太后,将朝廷上下争论了许久的事情,就这么轻巧地化解了。
只怕要不了多久,太子就会在皇后的授意下主动要求缩减大婚开支,先将修缮宫殿的银钱挪作赈灾之用。
此事若是传出去,那沈令仪可就博得了一个美名了。
因为有人落水,太后兴致大减便停了花宴,女官们依着吩咐送了各位小姐离开行宫。
离宫之时,按照太后的旨意,各位小姐们都得到了芍药或者香囊。
*
夜凉如水,沈令仪以自己要专心练字为借口,让素素和昭儿去茶房里歇着,不得召唤不要进来打扰她。
琉璃灯早在晚饭前便让人挂了出去,如今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也不知道程楚池什么时候过来。
她有些无聊地靠在窗边,望着后院那片湘妃竹,思绪却忍不住转到今日遇见的周三娘身上……
原来程楚池将来的未婚妻是这样的女子,病弱无辜、哀婉惆怅、楚楚可怜。
“想什么,这么入神?”
程楚池忽然出现在她窗边,朝她梳妆台上丢了一个小布包。
沈令仪吓了一跳,回过神来道:“你这么突然来了,也没点声音,这是什么东西?”
“我刚刚朝你窗户丢小石子,可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一直没反应,我就只好自己就走过来了。”他指了指布包,“你打开看看。”
沈令仪冷静下来,又恢复了往日的落落大方,她拿起桌上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满满一袋带壳的板栗。
程楚池翻身进来,轻笑一声道:“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张记,见他们的糖炒板栗新出锅,不知道你吃过没有,便买来给你尝尝。”
听到张记炒货的名头,沈令仪便眼前一亮,她曾经吃过他们家的炒瓜子,味道的确与别家不同。
待要拿出一个板栗去剥,忽然又想起当着程楚池的面吃板栗似乎不雅,正犹豫着,程楚池却误以为她不会剥板栗。
他长手一伸,从那布袋中拿出一个板栗,三两下就剥开了:“看清楚了吗,这么剥最方便省力气,一会你交给你的丫鬟,让她们给你剥吧。”
沈令仪拿过一个板栗学着他的样子剥开:“也不用丫鬟给我剥,又不难。”
她双手捏着板栗仁放入嘴中,那甜美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程楚池虽然走南闯北,经历丰富,心性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但毕竟还是少年,看到沈令仪如此娇憨,也不由得心跳如鼓。
他只能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道:“你今日找我过来,可是要问钱婆子的事情?”
“对,可有眉目了?”沈令仪说着话,又剥开了一个板栗,将完整的板栗仁捏在指尖,递给了程楚池。
程楚池见沈令仪的指尖因为剥板栗而变得通红,只能伸出两根手指,挡住对方递过来的手。
“你吃。”
沈令仪不依不饶:“这是你买的板栗,你自己不尝尝吗?”
程楚池见她不肯罢休的模样,只好摊开掌心,将那板栗仁收在手里。
“其实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人通知你的,此事的确查到了一些线索,不过钱婆子此人颇为复杂,有一部分涉及到了军务……我只能告诉你一部分。”
钱婆子竟然涉及到了西北的军务?
她想起上一世,程楚池曾和她提过,西北细作之事,不由得心思翻滚。
“池表哥,我明白,你只挑着能说的告诉我便是。”沈令仪果然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程楚池斟酌一番道:“那钱婆子很可能不是死于意外,而是他杀。”
沈令仪一惊,没想到猜测竟然是真的。
程楚池见她神色虽有惊讶,却没害怕,便继续道:“杀她的人,很可能是朝中一名姓郑的御史。”
竟然是他!
如此以来便可以将上一世的事情连贯起来,先是钱婆子撺掇大伯母闹事,随后钱婆子将此事告知了郑家的某个人,比如郑夫人,再又郑夫人之口传达给了郑御史。
郑御史发现这是个打击新党的好机会,便看准了时机将此事捅了出去。
只是……当真如此简单吗?
若真是如此,为何这一世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只是大伯母闹事未果罢了,郑御史又为何要杀了钱婆子?
“可查到郑御史为何要杀那钱婆子?”
程楚池点点头:“郑御史家里曾有一个极为受宠的小妾,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得了重病死了,据说死的时候面色红润,浑身散发着一股香气……”
是毒!
上一世秋岚死时也是面色红润,身体有异香,但因为怀胎的缘故,偏偏七窍流血,让人发觉异常。
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了,钱婆子将毒药交给了郑夫人,助她毒死了郑御史的小妾,后来事发,郑御史便派人烧死了钱婆子……
沈令仪欲言又止,从表面上看,钱婆子的事情似乎很简单,可沈令仪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要再问,又怕涉及一些自己解释不了的事情。
程楚池知道沈令仪定是想到什么疑点,又不敢开口询问,只能宽慰她道:“钱婆子身上的确还牵扯着一些不方便告诉你的事情,不过那郑御史那里的疑点,倒是可以告诉你。”
“是什么?”
“郑御史在烧死钱婆子前,曾经从一个乞儿那里,得到一封告发信。”
“是谁?”钱婆子给郑夫人毒药之事,必然十分隐秘,除了郑夫人和她的贴身丫鬟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人知晓。
“暂时还未查到,那乞儿只说来人遮挡得十分严实,但看身段应是一女子。”
沈令仪失望地叹了口气,喃喃道:“难道是郑夫人身边的丫鬟有了异心?”
程楚池摇摇头:“我得到的消息,此事连郑夫人身边最亲近的陪房也不知情。”
那就是钱婆子身边的人?
沈令仪忽然想到什么:“难道是那个茶童?”
程楚池摇头:“不确定,那个茶童不见了。”
“不见了?”
“嗯,那日我让下属追进了胡同里,据他所说,那个茶童很可能是进了某一户人家藏了起来,否则不可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如果是那个茶童告的密,那他现在很可能在郑御史家才对,否则他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像是知道沈令仪心中所想,程楚池直接道:“茶童也不在郑御史家。”
沈令仪露出了苦恼的神色,她知道的信息实在太有限了,原本只是一个猜测,现在简直要变成她的心病了。
“虽然没追查到茶童,可我那下属却遇到了两个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沈令仪奇怪道:“谁?”
“一个是四皇子。”
四皇子?他好端端的为何会出现在那个胡同里?
“而且四皇子当时正在被人追杀。”
沈令仪这下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在她上一世的印象中,四皇子因为出身不好,一直是个非常低调安静的人,不像太子与二皇子那样,斗得满朝文武差点遭受波及。
他的身上,难道也有什么秘密?
想到上一世城破时,整个皇家只有四皇子一人逃了出来,而她也是因为王府侍卫早有准备,才能安然出逃。
“至于另外一个人,便是……你的妹妹——沈秀莹。”
沈令仪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程楚池看着,觉得她像一只炸毛的猫咪。
“怎么可能!”沈令仪的声音都有些不稳。
“涉及闺阁女子,我不方便多查,以免最后发现是误会,坏了你妹妹的清誉。”程楚池想了想,补充道,“还有,那日捡米的婆子我也着人去问了,的确是有人让她提前等在那里,就为了撞你。”
“不可能,我那日会进那胡同,完全是追着那茶童去的,并非提前计划,怎么可能有人能预知到我会进去,特意让人在那处等我呢?”
不对,有人能预知。
“或是有人刻意用那茶童引你进胡同……”话说到一半,程楚池便没继续说下去。
因为没有理由,将茶童抛出来,就为了引沈令仪进胡同,让她被人撞一下,讹一把吗?
沈令仪只觉得身上发冷……
上一世,她为了去查大伯母到底受谁撺掇,也曾在那段时间去过那个胡同,只不过当时遇到的,乃是一个走丢的孩童。
等她将孩童送回家中,天色便有些暗了,不方便再在外面逗留。
如今看来,前世今生,同一件事,不同的人,都像有人提前在那里安排好了,等她一样。
能做到这些的,只有一个人,那个自称看过整本小说的穿书女,她现在的妹妹,沈秀莹。
不过,她去见四皇子自己能够理解,可为何,她会卷入钱婆子的事情里来?
她到底在隐瞒些什么?
沈令仪冷静下来,暂时不管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抬头对程楚池道:“我知道了,还是多谢表哥告知我这些。”
程楚池神情严肃道:“外面事情我也会继续追查下去,有新的消息,我再通知你。”
沈令仪无奈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