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沈令仪思索着出了门，恰巧遇到沈秀莹迎面走来。
“姐姐。”
沈令仪忍不住仔细打量起了面前的女子。
她眼中透露出的神采，的确不似普通闺阁女子那般含蓄羞怯，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野心勃勃的生机。
沈秀莹今日心情很好，昨日她通过刘莺儿顺利搭上了二皇子这条线，助他利用沈令仪的画，狠狠踩了太子一脚。
不只如此，她还让二皇子与太子之间的夺嫡之争浮出了水面。
到时候，鹬蚌相争，她的四皇子就能渔翁得利。
……
二人心思各异地来到了刘老太太的院子里，果然见到了两个小女孩坐在明间，正好奇地四处打量。
刘小妹年纪小些，更不懂规矩，丫鬟一个没拉住，就蹦蹦跳跳地往刘老太太卧房里钻，幸好被另外一个丫鬟眼疾手快地截住了。
沈令仪和沈秀莹给刘老太太请安时，刘老太太脸色已经不太好了。
刘大姐与沈家姐妹二人年纪相仿，都是眼看着就要嫁人的年纪。
几人互相见了礼，沈秀莹坐在了刘大姐旁边。
她故意的。
刘大姐果然如书中所写那样，对她头上的一支蝴蝶发簪产生了兴趣。
一开始只是时不时扭头过来看，见沈秀莹没有不耐，便干脆侧过身一直盯着看。
沈秀莹装作不自在地避了避，没想到刘大姐等的就是她这一动。
“妹妹头上这簪子可真好看，给姐姐看看可以吗？”
边说话边拉着沈秀莹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沈秀莹被她拉扯得没办法，只能把头上的发簪取下来，让她拿去看，这才救回了自己的手。
这一切坐在对面的沈令仪自然都看到了，但她没有出声，只是静观其变。
刘大姐看完之后果然爱不释手，各种夸赞簪子漂亮，然后又说自己命苦，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首饰云云。
沈秀莹也适时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但余光却在偷偷观察沈令仪。
原书中，沈令仪站出来为沈秀莹解了围。
结果沈秀莹一等她将簪子从刘大姐手中拿回来，就马上接过，甩在了桌上：“姐姐如果喜欢，那就借给姐姐戴几天玩吧，也不值什么。”
原来她是嫌弃发簪被刘大姐把玩过了，已经脏了，自然不愿意再戴，但这个行为却等于暗讽沈令仪气量狭小，还没有妹妹大方。
这便是沈秀莹要谋算的地方。
另一边，沈令仪也在心里盘算着，这发簪乃是母亲所赠之物，原本是一对，她们姐妹俩一人一支。
上一世，刘大姐得了发簪后，便天天戴着招摇，最终在刘老太太的寿宴上惹出了事端，那簪子也被销毁。
后来沈秀莹找了个机会，又把自己的蝴蝶发簪给讨要走了，也不知为了什么。
沈令仪站起身来走到刘大姐身边，如上一世一般替沈秀莹拿回了发簪，可就在沈秀莹伸手接的那一刻，她手一松。
发簪掉在了地上，两只蝴蝶的翅膀应声而断。
三人皆发出了惊呼声。
沈令仪赶紧给沈秀莹赔礼道歉，表示自己一定会将蝴蝶发簪修好，还让她去自己的首饰盒中挑选喜欢的发簪。
沈秀莹看着地上摔得七零八落的发簪，心中一冷。
怎么回事，竟然和书中描写得又不一样了。
原书中，刘大姐要走了发簪，又在刘老太太的寿宴上，当着众人的面胡诌乃是沈署私相授受所赠。
引发簪上刻有「沈」字，一时间引得议论纷纷。
虽然这个谎言很快就被戳破，却还是给沈署带来了很大的困扰，风言风语也影响了他在仕途上的名胜。
沈秀莹今日，便是故意想顺着原书的剧情，将簪子让刘大姐拿去，好给沈令仪找点头痛的事去发愁。
只可惜，又发生了意外。
沈秀莹心中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你我姐妹，何须赔礼，只是要罚姐姐帮我找一个能工巧匠修好这对蝴蝶发簪才是。”
沈令仪笑着点头。
而一直稳坐未曾出声的刘老太太则心中恼怒。
刘家那两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当着我的面，竟然就敢下黑手。
在她看来，刘家两个女孩虽然是她娘家亲戚，但是再亲也亲不过自己的亲孙女，想从他们沈家占便宜，没门，做梦！
她有心想开口教训刘大姐两句，却被刘莺儿悄悄按住了手。
刘老太太冷哼一声，挥了挥手让她们各自下去，別在她面前碍眼。
沈令仪带着素素往回走，路过假山时，忽见两个婆子坐在不远处的月洞门上嘀嘀咕咕。
“我听人说，那冯家小姐很快就要出孝了，眼看着两人年纪都不小了，我估摸着今年就能和大少爷完婚。”
沈令仪脚步一顿，忽然想起了那位冯小姐她年幼时也曾见过几次，是个心高气傲的才女，只是似乎脾气不太好，对身边的小丫鬟动辄打骂。
上一世虽然大哥与云清表姐出了事，可毕竟发生在后院，又被周夫人亲手料理，因此并没多少人知道。
等杜家的人回了定州，沈冯两家便如约成婚。
只不过，大哥一直郁郁寡欢，冯秋更是在沈冯两家因为新政产生矛盾时，背刺了沈家。
这一世，她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女子成为自己的大嫂。
“等那大少奶奶进了门，这管家之权，只怕老太太不放也得放了。”其中一个婆子嗑着瓜子，神情傲然。
另一个婆子不以为然：“那可不一定，那冯小姐得先立住再说。”
那个嗑瓜子的婆子忽然站起来，四下看看，凑近了道：“我再告诉你件事，你绝对不知道。”
“什么事，少卖关子，快说。”
“那杜家的大小姐，只怕要成二少奶奶。”
“你这老货，可不敢胡说，要是让夫人知道，小心你的舌头。”
“哎呦，你怕什么，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是我干女儿，她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
“若真是那杜家大小姐，我可真是谢天谢地了，模样好倒还其次，重点是性子好，对待我们这些下人也十分和善，真真是个菩萨一样的人物。”
沈令仪在听他们谈到冯小姐时便出了一回神，等这时回过神来，又听到她们提到杜家表姐的婚事。
这两人说的倒也没错，杜清云性格温柔和善，从不与人争辩红脸，满府上下没一个不夸她性子好的。
若是二人真成了姑嫂，天天在一处玩耍，她便多了一个棋友，乃是美事一桩。
还没高兴完，她又想到了王七娘，她上一世的二嫂。
虽说她与王七娘交往不多，但是上一世她与二哥同进同出，感情颇好。
而且她性格强势，恰好能管得住二哥这种性子跳脱之人。
杜表姐的性子，反倒与性格沉稳温和的大哥更合适一些。
沈令仪忽然觉得满脑门的官司，这姻缘红线，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她懒得再听这些闲言碎语，拐了一条小道，穿过假山匆匆走了。
才出了假山，忽见到对岸池畔的水榭中隐隐绰绰地站了两个人。
池畔遍植杨柳，临水摇曳，沈令仪觉得其中一人似乎有些像大哥的身影，不由得想要上前两步，看得更真切一些。
“当心脚下，可别再落水了。”
沈令仪一愣，回过神来发现程楚池竟站在自己身后。
“池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程楚池淡淡道：“我明日一早便要搬出府去了，只是沈伯父现在不在府中，便想着托你大哥帮忙与沈伯母说一声，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你要走？去哪？”沈令仪忍不住凑近几步，语气也变得有些激动，“你不是答应了我，要留下来陪我观灯吗？”
“你别误会，我不离京。”他怕沈令仪情绪大起大落，恐伤了身体，赶紧安慰她。
沈令仪放下心来，脸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你不离京？那你去哪？”
“我继母入京后重新打扫修缮了程家在京城的宅子，今日一早派人通知了我，这样一来，便不好再打扰。”
当然，他自然不会真的和继母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这只是他离开的一个借口。
近些日子，京城附近因为饥荒，周围几个重镇皆不太平，他需要经常出城处理。
他怕那些亡命之徒跟着他入城，追到沈府，恐对沈家不利，思来想去，便只能搬出去。
沈令仪恍惚想起，上一世程楚池离京，是在搬出沈府之后发生的事，不由得放下心来。
“怎么走得这么急。”沈令仪抱怨一句，转身嘱咐素素，“我床头的柜子里放着一支望远镜，你去取来给我。”
素素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点点头就要走。
程楚池阻止了她：“今日并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到你，一时匆忙也未准备什么临别赠礼，那支望远镜不过看着稀奇，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表妹既然喜欢，便留着玩吧。”
“那怎么行，我听人说望远镜不管是行军打仗，还是海上行船都大有用处，放在我这不过一玩具，只有在表哥手里，才能物尽其用。”
“你放心，这世上又不是只有那一支望远镜。”他一手负在身后，柔声道，“表妹留着玩吧。”
沈令仪垂下头，闷闷应了一声，忽然有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