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线索
锦阳城南侧院子老树光秃秃的,偶尔有几只鸟雀伫立在枝头,江尧遥遥一望,思绪又回到了上一世。
那时,她还是现代的江尧,上小学的她穿着千篇一律的校服,一出校门口就看到了她父亲站在学校门口等她。
紧张、激动、不敢相信种种表情浮现在她稚嫩的脸上。说来也是可笑,她和父亲本来是血缘最近的,但父亲厌恶她。
父亲不爱母亲,看见她与母亲极为相似的脸,自然喜欢不起来她。
但那个时候她太小了,怀揣着天真的梦,妄想得到父亲的关注,她放学看到父亲来接她后兴奋地跑了过去。
时隔这么久,她依然能记得那一刻的喜悦。
结果呢?
江尧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起来,父亲把她丢在商场,他自己和别人走了。
最后还是母亲来找她,后来才她知道父亲外面有个新欢。在得知自己无用的期盼会让母亲对离婚这个决定迟疑时,她坚定的和母亲表明她不再需要父亲。
此后二十多年,她也从未见过他,她不是恨,她只是明白了那份父爱是她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东西。
既然得不到又何必紧握着不放手,害人又害己。
如今,这份原身的母爱也是她得不到的吧!
“江姑娘,糕点不合口吗?”陆聿似乎察觉到江尧情绪低迷,他没有哄女子的经验,只能拿出哄孩子的方法,“想吃什么,可以叫人来做。”
“没有不合口。”江尧勉强笑了下,她今日来找陆聿是为了商量江北延和陆聿故友死因的事情,陆聿方才出去了一会,她这才走了神儿,“昨晚没休息好,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那个好友也类似于你小叔的死相,死前极其痛苦,吃食方面都细细查过,皆一无所获。”
往事再次被提及,陆聿神情黯淡,见江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把茶水往她面前推了推,江尧伸手去拿茶水,两人的指尖不经意间碰了下。
原本毫不起眼的动作,却令气氛尴尬了起来。
昨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江尧短暂地忽略了陆聿说过的话,刚才这么一碰,昨晚陆聿问她的话仿佛再一次响起。
她轻声咳了咳,转移话题道:“有其他明显外伤吗?比如红肿之类的,族里人给我小叔换衣时,发现他身上有明显的泛红。”
“你小叔身处牢狱,身上有刑伤也是常事,那伤势致命?”
陆聿认真地回忆起来,武人身上的红肿和淤青算得上是家常便饭,那时战事刚息,百废待兴,谁也顾及不了自身,张副将身上有红肿也说不准。
听到陆聿的话后,江尧脸上露出明显的困惑,她不清楚古代牢狱的制度,但她知道刑伤是什么样儿的,她看向陆聿,问道:“什么样的刑法会造成男子手掌般大小的红肿?”
陆聿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也没想到狱中有这么温和的刑具,说到刑讯,哪个不见血?就连最轻的笞刑也是见血的。
江尧注视着陆聿沉静的双眼,两人抬眸对视了一下,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那片红肿不一定是刑罚所致,有可能与江北延的死因有关。
“我回去看看。”江尧当机立断决定回去查看,要是等到明日江北延下葬了,那就彻底的失去了线索。
“等晚上,我和你……”陆聿连忙阻止,他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江尧身形轻晃了一下。
“怎么了?”他大步走上前就看见江尧单手撑着桌案,脸色十分苍白,“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儿,我只是没休息好。”江尧抬手想遮住刺目的日光,直到陆聿的手试探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后,她才感觉到冷。
陆聿不是大夫,却也感觉到了江尧体温的异常,他紧锁的眉头久久未能舒展,再多的话最终化为一声轻叹:“你在发热。”
“我发热?”水润的双眸微颤,江尧茫然地用手背试了下额头的温度,好像确实有点热,她向后退了一步,“无事,兴许是换季染上了风寒,我先回去看看灵堂那儿的情况。”
注意到两人骤然拉开的距离,陆聿伸出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他拦住她要离开的动作,劝道:“晚上我和你一起去看,白天人多也不方便,我现在送你回去休息。”
江尧点了点头同意了陆聿的提议,白天行事确实不便,可是……陆聿要送她回去?她抬头看向陆聿,拒绝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马车与她和陆聿初见的那辆不同,这架马车低调许多,唯一相似的是案前也燃着熏香。
江尧上马车后并没与陆聿多说什么,方才未察觉生病时倒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倒是浑身疲惫起来,她阖上眼,想着昨晚四陈和她讲的医馆加盟情况。
苗方的使用权在京城由张氏医馆和陈氏酒楼代理,张氏承包了药用方子,陈氏承包了食补方子,彼此之间互不干扰。
此外,还有其他地方的几家医馆承包了药用方子,让她记忆深刻的是漠城的宋氏医馆,也就是陆聿提及那家医馆,宋氏医馆的人未来,药方却早早的定下来。
如此一来,这次义诊后的招商有近十人有加盟的意图,下一步就是医馆助手去各地医馆协助。关于人员的分配,她还得再做打算。
仁济堂除了她以外,还有吴成和四陈等人,四陈他们勉强能去各地医馆协助,可这样算下来人手还是不够,更何况仁济堂还得留人。
江尧心里计划着再招点人,突然身上一沉,深色大氅盖在了她的身上,大氅下的手指无意识般的动了动,她压下到唇边的疑惑,什么也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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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晌午,仁济堂里的病患不多,江尧为自己开了副祛寒退热的药,喝完后草草躺下在卧房休息。
睡意朦胧,一个身影在她床边坐下,江尧额边微湿,退烧的药大多都会发汗,她后背沾着汗,睡得也不大踏实。
“阿尧,四陈说你病了,怎么不告诉娘一声呢?”江母亲昵地用手帕擦着江尧的额头,语气中透着难以掩饰的关心和担忧。
听清来人的声音后,江尧身体一僵,额头往后躲了躲,垂落的长发正好遮住她警惕的表情,她小声地说道:“阿……娘,我这是小病。”
“小病不注意总会成大病的。”江母拿来鸡汤,搅动着调羹散了散热气,“昨晚我见你吃不少,今天又炖了些。”
江尧的目光停留在带着油珠的奶白鸡汤上,记忆深处中仿佛有一道稚嫩的童声抱怨鸡腥味太重。
她瞳孔微微一缩,侧过头不再看江母,她哑着嗓子问道:“她不喜欢喝鸡汤对吧?”
“阿尧在说什么,她是谁?”江母身形一滞,她佯装不懂地笑着,可眼里的情绪却十分复杂,她看着这张与女儿一模一样的脸,心里的痛苦难以言喻。
江尧眼眸微垂,悲痛的表情转瞬即逝,她克制着发颤的嗓音:“她说鸡汤有股鸡腥味,不好喝,所以她从来没喝过你熬的鸡汤,昨晚的鸡汤只不过是为了……试探我。”
她几乎是攥着拳说完后面的话,原来她以为的母女情深,只是江母做得一个局。
但江尧知道,这并不怪江母,谁也不能放任自己的女儿被陌生人占据了身体。
她哪有资格去怨?
“你怎么……知道?”江母大惊失措,连摔碎的汤碗也来不及顾及,她用力去抓江尧的肩膀,哭着问道,“我女儿她在哪儿,她去哪儿了?”
江尧被江母推得身形一晃,她伸手撑在床榻上,才没倒下去:“她……”
远处紧闭着木窗忽然被掀开一条缝隙,燕商见江尧警告的眼神儿看了过来,他无辜地笑了笑,轻轻地放下木窗。
江尧收回目光,她看着面前眼眶含泪、神情慌乱的江母,呼吸都轻了几分:“我醒来就在这副身体里了,你女儿也许会像我一样在别人的身体里。”
“阿尧她还活着对吗?”江母想哭又想笑,她紧紧握着江尧的手,恳求江尧给她一个确定的答复。
“应该。”
江尧移开目光,她也不知道这个做法是不是对的,无归期的期盼对于江母来说到底是对是错?
摊牌后,两人相对无言,江母哭完后留下鸡汤便离开了。
“小娘子,这是你的秘密吗?”
江尧抬头看见燕商掀窗而进,他跨步走向前俯身与江尧对视着,看了片刻后,他笑着抚了下她的碎发:“别难过,我认识的只是你,不是江尧。”
“没有。”江尧揉了揉鼻子,她刚刚睡醒,嗓音还有些发软,“你怎么来了?”
“我呀?”燕商半跪着,手肘撑在腿上,抬头看向江尧,“原本想过来看看你,结果不小心听到了你的秘密。”
江尧看着燕商的姿势感觉尤为奇怪,她拽着燕商的袖口让他坐下,问道:“你喝鸡汤吗?”
“鸡汤是给病人的。”燕商有自知之明,不和病人抢吃得,他瞄到满满一碗鸡汤,又想到了江母的话,阻拦道,“你等会儿喝。”
说完,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个银簪,蘸了蘸调羹中的汤。
见状,江尧拍开燕商的手,哭笑不得道:“咱不至于。”
鸡汤中被油脂包裹的鸡翅正好露了个尖儿,她瞅了几眼,低声说道:“还是可乐鸡翅好吃。”
燕商听到这句话后,平日里含笑的眸子染上了震惊,他颤着声音问道:“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