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你的母亲是这个世界对你最好的人，你从不否认这一点。
她从心底认为，你该吃最好的，玩最好的，用最好的，所以每年元日，长辈送与小辈的礼物中，你所拿到的贵重程度与数量，远不是府上其他兄弟姐妹能比的。
不是没有人提出异议，老夫人便对你母亲近些年来越来越强势的手段逐渐感到不满，但碍于你母亲已经是后宅里当家做主的那人，便只好委婉向她提出为人主母，应当对所有子嗣一视同仁。
当时你也在场，母亲是柔柔笑着，应了下来。
次日，你的那份礼物便出现在了齐府每位小姐公子的手上。只是沈家那边送过来给你的新年贺礼，比以往要丰厚了三倍不止。
老夫人从此以后再没有提过此事。
你只觉得开心。你像个真正的小孩一般，好看的全都要，喜欢的也只能自己拥有，要做所有人里独一份的存在。
所以这样的你，很快在齐府里得到了一个霸道骄纵的名头。
对于丫鬟们背后的议论，你是不怎么在意，不在你面前说影响到你心情就行，而且在你母亲的管控下，这些负面的言论是一点也不会流到外面去的。
你母亲沈沁窈宠着你爱着你，却也对你的名声极为看重，大家闺秀该学的，你一样也没落下，除了那实在学不来的女红。不过会的那几样，说精通都有些勉强，顶多是会，处于平庸那一流。
也不知你母亲是怎么做到的，只带你参加了几次旧时密友举办的赏花宴，一堆人在小园子里乱逛赏花，偶尔还会吟吟诗弹弹琴，你只按着每次你母亲提前吩咐下来要背的诗和要练的琴谱，就总能在宴会上一鸣惊人。
慢慢的，齐学士家的三小姐才貌过人的名声就传遍了陇苏城。因你容貌的确不俗，平时对什么事物又都带上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态度，那名声传来传去，就多了个详细版本。
说那齐府三小姐生得冰肌玉骨，才貌双全，性格却颇为淡然，不争不抢，为人低调谦逊，有世外幽兰风姿。
“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争不抢？那些人真应该来府里看看她那霸道样。”齐府二小姐齐文茹冷笑着扯下一朵开得正艳的花，狠狠丢在地上，“有个能耐的娘就是不一样，任她女儿在府里如何兴风作浪，外头也永远传的是好名声！”
“小姐，咱们在花房这边，还是不要说太多三小姐的话吧……”贴身丫鬟豆蔻怯怯提醒道。
齐文茹听得有些来气，但到底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不是普通的主仆关系，再气也只用力戳了下她的脑袋，“瞧你那副丢人样！”
豆蔻委屈的捂住额头，瘪嘴道：“小姐是来赏花赏人的，还是莫要想其他不开心的事了。”
提起这个，齐文茹眼睛猛的亮了起来。她轻咳两声，理了理裙边褶皱，一脸矜持的说道：“你去把那个花仆叫过来，我想带盆花回去养，让他帮我挑盆好的。”
豆蔻委屈的表情一收，笑嘻嘻的跑到了花房最里面关着的那扇门前，边敲边脆声喊：“望榆，望榆你在吗？”
门应声而开，豆蔻骤然间与那人对视上，不由得呆了一瞬。
难怪，难怪自从新招了这小花仆后，找借口来花房的丫鬟们都多了不少。
眼前这人肤如玉，眉如黛，瞳仁黝黑，琼鼻高挺，唇若涂朱，豆蔻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的打量，也没看出他面容里有哪一处缺点。就连那一头短发只勉强挨到肩头的边，发尾参差不齐都没让豆蔻觉得难看。
当今男子以束发为美，豆蔻见过淮公子，那的确很美，可望榆这般，她也觉得好看。
豆蔻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望榆眼睫微垂，眼底闪过一丝厌烦。但很快，他又笑着问道：“姑娘找我何事？”
“啊！差点忘了小姐交待的事，你快随我来！”豆蔻回过神已是满脸通红，她慌乱转身，不敢再看望榆，背对着他边走边将小姐吩咐她的事转述给了他。
待到豆蔻带着人从花房最里面走到最前头时，却见那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她家小姐正强撑着笑意站最边上。等看清楚被簇拥着站中间的人是谁时，豆蔻只觉得腿脚发软。
小姐先前说的话，可没有被三小姐听到吧？
你脸色不太好看的等着花仆过来帮你选花。
也不知是传闻传得太离谱，还是母亲看不得你这么悠闲的待家里度日，或者两者皆是。徐家大小姐千金难求的邀请函竟然出现在了你的家中，上面点明了邀请你去参加，而母亲也竟然真的让你这个平平无奇的草包去出席徐家大小姐举办的落英宴。
徐家，陇苏沿袭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徐家大小姐，徐家掌权人徐国公的老来女，同时也是陇苏当之无愧的四大贵姝之首。顺带一提，你不知道你是怎么上榜的，但这里面肯定少不了你母亲的暗箱操作。
现在你不得不为了去参加那个落英宴而选盆好看的、品种独特的、寓意深远的花，来到了花房。
遇到脸色苍白的二姐姐，大概是你来到这唯一的慰籍了。
只稍微挑逗几句，对方就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吓得身体发抖，让你心里的火气都灭了几分。你也不怎么在意她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不提整个后宅都是你母亲的人，就以她那胆量，背后说你的坏话能超过五句，都算是进步了。
“花仆来了！”齐文茹看到同样瑟瑟发抖的豆蔻内心顿时松了一大口气，目光扫至站在豆蔻身后不远处的花仆时，却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今天还真来对了，这花仆长得实在好看。
“你就是看管这里的花仆？长得倒好看。”
齐文茹激动得不停点头，她跟三妹妹原来还有意见如此统一的时候。
“把这长得最美的花都给我挑出来，全部送到我院子里去。”
齐文茹喉头哽了一下，果然是她三妹妹的作风。
“你也去我院子里，我刚好缺个养花奴。”
齐文茹：！
三妹妹在齐府这么霸道，简直是气死她了！！
你在齐府的要求从来就没有得到过拒绝。
哪怕现在的你已经十三，母亲都已经开始为你的终身大事在相看了，她也仍然没对你收了一个漂亮花仆在院子里提出异议，只嘱咐了你一句玩闹有度。
这让你万分感慨，母亲是真的爱你。
这里虽然民风开放，对男女大防没那么讲究，但你的做法传出去也绝对会引起不少流言蜚语，门楣高的人家尤其注重名声。
不过你懒得管那么多，当时二姐姐的反应实在有趣，你也看这花仆顺眼，便干脆要到了自己的院子。
“小花仆，你可怨我呀？”
你选花选烦了，便让那花仆捧着花挨个给你介绍，从外形到特点再到寓意，花仆说得嗓子都要哑了，你也没选出什么稀奇花来，反倒对他起了几分逗弄心思。
突然听到这话，望榆微微垂头，盯着地面，声音低哑的回道：“小姐对望榆很好，望榆不怨。”
你听得眉梢都扬了扬，想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算是他们这些做仆役的通用技能了，倒是你最近变得矫情了不少，问出这明摆着的问题来。
你突然失去了逗弄的兴趣，在软榻上伸了个懒腰后，随手朝望榆身前的那盆花指了指，有些无聊的吩咐道：“就它了，小勿安，去给我找个四瓣的海棠花盆，图案不要太多。”
真是不知那徐家大小姐发什么疯，让人赏花也就算了，还得带盆自己喜欢的花过去，麻烦！
勿安应了声是，出门前她冷冷看了眼望榆，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蓝颜祸水。
望榆低着头没注意到，他想自己应该也不用待在这里了。
“小花仆，你过来。”你打了个哈欠，眼睛忍不住半眯起。现在正是暑热时节，你犯困的频繁，又听了一堆根本不想听的东西，困上加困。
望榆愣了愣，目不斜视的上前。
大沥朝不论男女，对美都有着狂热追求，在这样的环境下，女子裙裳一件赛一件的好看，就比如三小姐躺在软榻上，海棠红的衣裙层层叠叠铺开，凌乱浓艳，哪怕想无视也做不到。
望榆忍不住低下了头，他其实不太喜欢低头，来齐府几天了也还没习惯回主人家话要低头的习惯。
一低头，便偏偏正好瞧见了垂在软榻边上的那只手。白皙，纤细，指甲未染时下女子喜爱的寇丹，保持着自然的粉嫩。或许染了，只是他这种人看不出而已。
“坐过来，坐在这边上。”你踢了踢软榻边，示意他坐在地面上。
望榆看过去，看见了那未穿罗袜的脚，略显僵硬的走了过去。
他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坐了下去。
“唔，你往前挪挪。”
望榆站了起来，又往前走了两步坐下去。
你闻到了一股清香，像花香，但具体是哪种你也说不上来。
你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望榆垂着眼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下一道命令。他犹豫着抬眼看你，却发现你似乎睡着了。
这让望榆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忙望向你的贴身丫鬟念念姑娘，对方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把麦草扇，站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安静替榻上睡着的三小姐扇风，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望榆于是收回目光，静静的等着三小姐醒来。
室内的冰换了又换，望榆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他想，除了腿麻之外，比起在花房待着要舒适多了，难怪丫鬟仆役们都想往上爬。
望榆想着想着，又想到了他对三小姐说的那句话，他说他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