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
我相信你,裴小将军。
洛念把头埋进了被子,裹着被子滚来滚去。
她刚才都在裴信那儿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要命了!哪个脑子没病的人会突然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毫无保留说出那种话啊!
虽然她和裴信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但目前在裴信那儿,他们刚认识两天,见了两面,其中一次还是他偷听她求情,今晚才算头一次正式见面。
她怎么就不过脑地说了这话!悔煞我也!
陶桃在一旁收拾着洛念回来后换下的夜行衣,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啊不,公主,把自己裹成了个蛆,在那儿拱来拱去。
陶桃:……您现在是个公主了,时时刻刻注意着形象啊!不就去见了裴将军一面么,回来怎么就这般模样了?
洛念今晚突发奇想要去见见未来驸马,她拦不住,就给她在房中守着,防着相爷没骂够突然过来。好在洛丞相骂了一个白天也没了精力,期间除了婆子来送新制好的春衣被她以散步的借口打发了,没人来。
“殿下,您到底怎么了?”
洛念把头从被子里抬起来,脸上挂着视死如归的表情:“阿桃,我觉得我这门婚事算是黄了。”
“啊?”陶桃突然一个激灵,神情从疑惑瞬间转为愤怒,“殿下您放心,有相爷和陛下为您撑腰,不必怕那裴将军,咱们都支持您!”
洛念:“?啊???”
“殿下您别怕,有什么就和相爷和陛下说。裴将军如今是准驸马,这还沾花惹草,您这边占理,大不了这婚事咱不要了,定京城好男人这么多,不缺他这一个!”
这丫头原来是以为自己去侯府撞见自己和别的女子幽会了,真是……
“噗。”洛念没忍住笑了出来。
“殿下您笑什么?这可是有关您一生的大事,不可马虎了事。”
洛念笑着抬手捏了捏陶桃的脸:“阿桃呀,你怎么那么可爱!”
“?”
“放心,裴信没对不起我。”洛念收回手转而拨弄了几下烛花,“而且,就算他真的有什么心仪的女子,占理的的也不是我们呀,毕竟赐婚来的这般突然。”
“那殿下今夜这般……是为何?”
“因为……”
*
“殿下,我们今日才第一次见,这般信我?”裴信收敛神态,连坐姿也端正了不少。
洛念回过神,美色当前当真害人,怎么不加思索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呢!
“嗯。裴小将军不是咱们大夏的常胜将军吗?想来若无把握解决如今局面,将军定是不会接这道旨的。对吧,将军?”
裴信盯着她看了会儿,似是在判断这话是不是真的。
洛念渐渐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裴信终于开了口:“不错,我确有法子,不过目前暂时就不告诉殿下了,给殿下留点惊喜。”
“哦。”
“……”裴信讶然看着眼前低头饮茶,确实对这个方法是什么漫不经心的人,当真就不好奇?
算了,这样也好,少了些麻烦。
茶见了底,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晚点陶桃那边或许就要暴露了。
“裴小将军,婚约之事多谢小将军了,时辰不早了,将军……”洛念不自觉瞟了眼他那微敞的领口,“咳,将军好生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不等裴信反应,洛念就拉上那张还有些湿的面罩从窗户再次翻了出去,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洛念:以后我一定要拿侯府布防图来看!
裴信坐在桌前,听着门外闹出了动静,又拢了拢领口,耳尖爬上了红色,再蔓延到脸上。
过了会儿见声音离得稍远了,才轻叹了口气,推门朝追捕刺客的侍卫前去。
“行了,不用追了。”
洛念听见他的声音,回眸看了一眼,凤眸中盛了笑意,从来时的那面墙翻了出去,返回洛府。
裴信被那一眼惊了心神,站在众人中心,忽视众人疑惑的目光,就这么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神游。
*
“反正大差不差吧,被他认了出来,我今天在裴信面前面子丢的差不多了。”洛念倒了杯茶润口。
陶桃听完后恍然大悟,“所以殿下是怕将军觉着你没有男女分寸,对您印象不好?”
“算是吧。”
“殿下这就多虑了!”
“?”
“殿下,虽然奴婢不如您聪明,读的书不多,不过听殿下方才所言,既然裴将军有法子避免和亲和战争,又为何要领旨娶了殿下?”
洛念愣了一下,这确是她两世来都未曾想到的地方。上一世在知晓裴信的方法时两人也已互通心意,她也就没再去追究赐婚的事,如今陶桃点出来她才察觉。
没等她多加思考,陶桃站起来灭掉了几根蜡烛,“殿下,时候不早了,今日您也累着了,先睡吧。”
洛念点了点头,上床盖好被子。
她现在心情很好,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证明,裴信现在是喜欢她的,至少不讨厌。
唇角抑制不住勾起,洛念渐渐入了梦乡。
*
定安侯府——
“将军的意思是,那刺客是常乐公主?”刘庞站在裴信面前,看着眼前的将军略带掩饰地阅着军报,实则偷偷翘着唇角偷乐。
“不错。但这事你别传出去,随便找个理由糊弄一下他们就行。”裴信压下唇角,故作镇定。
刘庞嘴上应着是,但不由好奇公主倒底说了些什么,让将军心情这么好?
裴信放下军报开了口:“刘副将,你说殿下这么晚来是作何?”
“额……殿下不是说为了濛滋的事吗?”
刘庞边说边打量裴信的脸色。
裴信眼前浮现出那双凤眸,很好看,禽了泪更有种说不出的风情,不过……
为何那双眼里有着这么多情绪,悲伤,欣喜,嗔怪,就像天人两隔后的重逢。
裴信闭眼打消了脑中念头,怎么可能呢?他又没死。
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刘庞说:“你去查查公主在离京这些年都遇到过什么人,又发生过何事。”
刘庞应了是,就出去了。
裴信看着方才洛念坐着的位置和那只空了的茶杯,微微皱起眉头。
他没死,万一别人死了呢?万一他们长得像呢?万一洛念……
越想越心烦,索性灭了烛火,上床睡觉。
*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洛念被从床上叫起来,收拾收拾便进了宫。
今日应去见见夏长垣,不过此时还在上朝,恰巧皇后相邀叙话,洛念便先去了坤宁宫。
大夏现任皇后陈楚清,武将之后,性子豪爽,但手腕了得,自封后以来,后宫治理的有条不紊。
陈后与夏帝是青梅竹马,是夏长垣亲自挑选的太子妃,与她母妃夏晴雪关系要好,对她自然也如亲女儿般,洛念很喜欢这位舅母,当初两人成亲时她还被接回来参加过婚礼的。
“念念,这是宫中才得的绸缎,江南那边刚上贡的,花样都是最时新的款式,还没让内务府下发给宫中嫔妃,你先挑,有什么喜欢的就拿。”
陈楚清拉着她的手指了指桌面堆着的布匹,“这是本宫先挑出的部分,若不喜欢,我们再去内务府选。”
洛念看着那堆得满桌一人高的布匹,不由莞尔。
“娘娘,这不和规矩。”
洛念如今虽是公主,但却算官臣之女,宫中这些东西都该是皇后分配,按品阶逐层划分,一般是宫中皇帝和各妃嫔分完了才该是做俸禄或赏赐下发给各官员府上。
“怎就不合规矩了?”陈楚清听后皱了皱眉,“你是我们大夏的常乐公主,陛下的亲侄女,谁都没你合规矩。”
“再者,这些东西都是本宫来分配,是本宫让你先选,你就当本宫分的,谁敢说不行?今日就算陛下在这儿,那也会说合规矩!”
洛念轻叹了口气,“娘娘——”
话未说完就被陈楚清打断:“叫什么娘娘,生分!本宫不喜。往后你就唤本宫舅母,听懂没?”
洛念看着眼前华服加身,眉眼却不失飒爽,那认真的神情让洛念唇角抑制不住上扬,:“是,舅母。”
陈楚清又拉着她挑了几匹绸缎,这才满意点头。
等宫人将那几匹绸缎取出送去她停在宫门的马车后,陈楚清拉着她坐下。
“念念,让舅母好生看看你。”
陈楚清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叹了口气,“念念,你离京这些年,长高了,漂亮了,一眨眼啊,就是个大姑娘了呢。”
“舅母……”
“你父兄还有舅舅虽疼你,但总归是男子,很多事情上也不方便。舅母虽也算不得什么贤妻良母,但也比那些个男人细心。”
陈楚清顿了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念念,若之后你在侯府受了什么委屈,别怕,到宫里和舅母说,你舅舅舅母都给你做主。”
原来说了这么多,是怕她嫁给裴信受委屈。舅母从来都望自己过的好,不管是当她是故友之女还是夫家小辈,她对自己都是真心对待,于洛念而言就像母妃一样。
鼻头一酸,洛念忆起了前世。
当时刚得知裴信身死,她其实服毒自尽过,不过发现的及时,被救回来了。
她躺在宫殿的床上,鼻息间是苦涩药味,父兄吓着了没说话,陛下在一旁询问着御医情况,而陈楚清则是一直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轻声问她还有没有哪儿疼。
她摇了摇头,心里却想着为什么没死成。
陈楚清似是察觉了她的想法,在御医给她把过脉后就让人都退了出去。
殿中只剩她俩。
陈楚清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忽的就哭了起来,倒把洛念吓着了,她只好费力撑起身子,抬起手去给她拭泪,哑声安慰:“娘娘莫哭。”
陈楚清却打掉了她的手,吼着:“什么娘娘!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你舅母,啊?
“你倒是一声不吭跟着裴信走了,想没想过我们这些长辈?把自己弄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也不是裴信想见到的!”
提到裴信,洛念心尖蓦地一颤,像被无形的打手死命攥住一样疼痛难忍,眼泪不住落下。
她哽咽着开口:“舅母……我、我的裴信不见了,我的阿信、我的阿信死了!”
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她怨恨老天给了她天下最好的礼物,却在她自以为得到而沾沾自喜时突然收走。
陈楚清俯身紧紧抱住脆弱的姑娘,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洛念哭着哭着,不知是因为药效还是身体虚弱,困意渐渐袭来。
她靠在陈楚清肩上,缓缓闭了眼。
在彻底陷入梦乡时,女孩听见搂着她那人轻声开口:“念念,你记住了,你要活下去,就算不为自己,不为我们,也要为了裴信活下去,好好活着,这也定是裴信所愿。
“就当舅母求你了,念念。”
架不住困意,洛念低低嗯了声就彻底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