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编上岸
笔试成绩新鲜出炉的时候,黑白无常两只鬼魂惴惴不安,显得比姜惊婵还要紧张。
白无常:“你不知道,那套考题即使我这么聪明的鬼也是擦边过的,险些被刷掉。”
黑无常:“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惊险,真的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姜惊婵:“……”
不是,那套题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是满分吧。这两只鬼就是太自恋了,什么好的选项都带入自己。
地府执公宫里。
阎王坐在阴冷的石椅上,双手交叉撑着下巴,面色冷淡。见三个鬼魂依次进来,将打上成绩的试卷推到了桌面的另一头。
试卷上面是一个鲜红的100分。
满昏(分)!
黑白无常紧握着对方的手,相互依偎在一起表演世界名画《呐喊》。
地府百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了!
怪不得先前给她传道受业时她应得很敷衍,他们原以为她没礼貌,不曾想天才如她,只是不屑于听罢了。
两鬼崇拜地看着她,星星眼,“太厉害了,你现在就是鬼界的状元!”
“大佬,教教我,带我装逼带我飞,带我横扫世界杯。”
姜惊婵拒绝。
这名头可担当不起。
姜惊婵从进门看到自己的成绩时,脸上的表情倒是很淡定,全程没有什么变化。
这副波澜不惊宠辱不惊的模样让阎王满意地点了点头。“黑白无常,今天有工作,你们先去人界勾魂,不可以出任何差池了。姜惊婵,你随着我进来。”
临走前,白无常拍了拍她的肩,两只眼睛懒散又无力地睁开,长长的舌头耷拉着,“下面是面试环节了,一共有三个关卡,难度挺大的,你加油,大扑棱蛾子,我们等你好消息。”
姜惊婵狠狠扶额,“是婵,千里共婵娟的婵,不是蝉啊!”
白无常:“什么缠不缠的,你这段绕口令快要把我给缠晕了。”
“……”
那边。
阎王推开了一扇门,她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长长的狭窄的一条通道,步步生光。路的尽头是一道拱桥,桥下流淌着深绿色的河水,气味刺鼻,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像小时候动画片里女巫的药剂。大片的迷雾弥漫着,岸上彼岸花开得正艳。
走在前面的阎王拂袖,转身回来留意到她苍白的面色,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
“这就怕了?”他挑眉问。
姜惊婵的视线停留在那旁堆成山的阴森森的白骨上,一激灵,“这里以前还有活人涉足吗?”
“活人怎么可能来地府呢?那是前任阎王大人专门派小鬼魂们在人间搜寻而来的艺术品,现在已经成了鬼界观光的好地方。”
“我在想,要不要向人界学习,在此处立个牌匾,上面就写‘我在地府很想你’。”
倒也不必了……
阎王收了笑,站在桥边严肃地说:“心善则诚,心诚则灵。这面试的第一道关卡便是这道诡桥。凡在地府谋职者,皆要有一颗菩萨心肠,否则,让十八层地狱的恶鬼掌管了人界正常的秩序就不好了。”
“谋职者怀揣一颗好心肠,上了这桥大雾自散,视线豁达。若是心术不正,迷失了方向,掉进这河里化成泡沫也说不准。”
说完,他视线轻飘飘地掠过她。
姜惊婵被看得有些紧张,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划过自己人生二十二年的经历。
自己应当是个好人吧!
只是从小到大亲朋好友眼拙,鲜少有人夸她善良。
小时候偷钱,和堂姐平摊了这笔“赃款”,事迹败露之后,她被男女混合双打,硬是咬牙没把堂姐拱出去分散火力。
初中扶老奶奶过马路,老奶奶不好意思地和她推脱,她仍固执地带着奶奶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后面才发现老奶奶刚刚才从马路对面过来。
高中送走路意外摔倒的老爷爷去医院,莫名其妙被讹了几千元。
大学时有眼无珠,摊上这么一个前男友。
可是,姜惊婵仍然对生活抱有希望,每次坐公交车还是会给老弱病残让座,这怎么不算菩萨心肠呢!
要她说,这山华寺就应当铸一个她的佛像好好供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险些把自己呛到。诡桥前浓烟滚滚,迷雾好似要将人残忍吞没。
姜惊婵捉紧拳头,咬牙坚定地踏了进去。
拼了!
一瞬间,大雾四起,凛风烈烈,将她层层围住。女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桥的前端。
阎王看见这种情况,知道她此次估计是悬了,指尖一转,他的身体飘在河的上空。
要是姜惊婵不甚失足掉下来,他还能接住她,不至于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可怜下场。
等了几秒还是不见她的踪影,阎王的心里爬上了一抹不耐的燥意。
不会是呛死在迷雾里了吧!
“大人,原来你在这里,怎么不去桥后面等我?”桥上方传来女人柔和的声音。
阎王抬头,就看见姜惊婵趴在桥墩旁,漂亮的眸子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雾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散开,她的身形清晰可见。
阎王抿了抿唇,飘了上去。
姜惊婵从桥墩前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一步三跃地走到他旁边。
他垂眸观察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受伤的迹象,这才满意地点头,“很好,水落石出、雾散心显,这一关你成功通过了,随我一起去前面的宫殿挑战下一个关卡。”
宫殿的大门在感受到这个地府霸主的气息后瞬间打开。
姜惊婵在殿门前,抱着圆柱好奇地探头往里面打量。只见殿内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镜子,像一个迷阵般扰得人头晕目眩,整个人都不好了。
阎王说:“这便是面试的第二关——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求职者需要在众多的虚镜中找出唯一一面与自己灵魂深处相契合的镜子,穿过它传送到殿外,方算闯关成功。”
“此关考验的是人的心境,不忘初心才能方得始终。只有坚守本心,认清自我才不会在滔天的权势中迷失自我。”
“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我在关卡的出口等你,如果一炷香后你没能挑战成功,则说明心浮气躁,不适合地府的日常工作。”
话落,香已经燃了起来,冒着丝丝缕缕的烟雾。
时间不等人,姜惊婵踏进了宫殿。
门自动在身后合上了。
一众幻镜中倒映着她的模样,她要分辨出来哪面镜子里的是真正的她。
姜惊婵瞪大眼睛看。
不是,这都长得一模一样的,怎么看得出来啊?
她摸索着向前走,镜子层层叠叠,叫人看不清前方的路。姜惊婵扑通一声撞到镜子上,反弹的力道将她撞倒在地上,她吃痛地爬起来,手捂着额头。
痛死了……
手撑着地稳住身形。姜惊婵意外发现镜面荡起了层层波澜,趋于平缓后,镜面开始放映一个片段。
画面中的女主角是中学时期的“她”,面容青涩。
放学后待在偏僻的巷子里,吊儿郎当地拦住了一位女同学的去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1】”嘴里叼着跟狗尾巴草,脸上的表情又拽又臭。
女同学被吓得掉头逃跑。
姜惊婵一看这个片段就知道内容是假的,她学生时代可是根正苗红、五讲四美好青年,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排除掉一面镜子。
即使排除掉一面镜子效果也微乎其微,不过情况也不算太糟糕,起码弄巧成拙搞清楚了幻镜播放画面的使用方法。
她挑着看,渐渐排除掉了许多镜子。
时间过去一大半。
阎王唤出水镜,看着她在里面晕头转向,像只无头苍蝇。
姜惊婵耐心不算特别好,眼下这种情况,她又急又燥,抓狂得快要疯掉。
这三个鬼是不是故意摆她一道,寻了这个法子折磨她,让她过不了关,好认清现实,心灰意冷转去投胎。
姜惊婵咬牙切齿。眼瞧着香燃得只剩最后一截,她愤怒得一脚踹在眼前的镜子上。
太欺负人啦!
想起这几天莫名其妙的遭遇,心里涌上了风干的委屈与苦涩。她坐在地上,抱着头生闷气,怒火中烧。
“陈清淮,毕业快乐。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情书了,你可以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女生的声音软绵绵,偏偏委屈到了极致。
姜惊婵听到声音,从臂弯里面抬起头,面前的镜子还在继续播放着画面。于是,她又一次看见了那段记忆里的陈清淮。
炎热的毕业季,太阳透过道路两旁的香樟树照射出层层光圈。她晒红了脸,可怜巴巴地祈求他收下这最后的一封情书。
人生最后任性这么一次了。
四年来,她认清了现实,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他了,好聚好散。
那时,陈清淮垂眸,低低地看着她通红的一张脸,连耳尖都爬上一抹粉色。
他抿唇,舌头抵着牙尖,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很冷很冷,站在香樟树下没动。
风吹动树叶,亦如滚动的绿色海洋。
死缠烂打了四年,姜惊婵知道他这个反应代表了拒绝。
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留……
她收回了伸到他面前的手,鼻尖一酸,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般吧嗒吧嗒掉在地上,苍白地划过她脸颊。
姜惊婵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这么强烈地认为自己就是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她的存在于陈清淮而言,也许就是扰人清闲的苍蝇,恶心,但又赶不跑。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她哭红了眼,仓促地逃跑。
突然,手腕被人牵住,陈清淮大掌将她拉到怀里,单手抽出她手心的情书,别扭地移过头说:“别哭了,我接受了。”
那时,她抬着红肿的眼睛看,男人的神情依旧冰凉冷漠。
画面结束播放。姜惊婵意识被拉回来,心脏的位置揪着疼,泛着丝丝缕缕的苦涩。
她伸手,缓缓摸向镜子里被暂停住的陈清淮的脸,眼角的泪流得汹涌。
她和他,已经什么都结束了!
谁知下一秒,镜子泛着强大的吸力将她整个人卷了进去,天旋地转。姜惊婵再次睁开眼睛时,看见了静静站在一旁等待的阎王。
香恰好全部燃完,烟稀雾灭。
阎王吹胡子瞪眼说:“你倒是会擦边!”
有没有可能,这个叫卡点……
“这一关算你过了。把眼泪擦干净,马上进入最后一个关卡,成败在此一举。”
姜惊婵猛吸了一下鼻涕,粗鲁地抹了把脸。
手从脸上移开时,看见了阎王递在面前的方帕,捏着帕角的手骨节纤长。
姜惊婵双眼红肿,“谢谢。”
“不客气。”他沉闷地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