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带你回家
夜色愈深,寒风呼啸。
一柄染了血的剑无声地垂在林齐面前,林齐垂眸跪在闻婉身侧,语气异常平静,“杀了我吧。”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吗?”
“你敢,我信。”
夏云扬一剑刺入林齐右肩,收剑,俯身,一气呵成,他抱起闻婉,“我听师姐的,今日且留你一命,今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今日之后,你与青云山再无半点关系,别说你是师尊的徒弟,背叛师尊,吃里扒外的东西,没的叫人恶心!”
林齐一把抹去嘴角溢出的腥甜,近乎癫狂地大笑,“我恶心?是!那你呢,夏云扬?”
“你对师尊做的事,难道不恶心吗?”
夏云扬脚步一滞,心脏被猛捶了一下,他双目通红,俯身扼住林齐的咽喉,“你再说一遍!”
“好好一个清尘仙君,世人尊敬瞩目,却被你一朝拉入红尘里,陪你在烂泥里搅和,染上一身污秽,你说我恶心,那你呢?你若不曾做过,怎么被我抓到破绽?”
“今日即使没有我,明日后日亦会有其他人,你能瞒过所有人吗?又能瞒多久?”
林齐继续激怒他,“你以为自己多清高呢,他救你养你收你为徒,传道授业,你就这么报答恩师的?你所做之事难道不是大逆不道吗?”
“闭嘴!”
“犯天下之大忌,你早晚会害了他。”
夏云扬掐住林齐颈子的手蓦地收紧了,只要再稍稍用力,这纤细的颈子就会被他一把折断,世界便能彻底清净了。
林齐脸被憋得通红,嗓音沙哑,呼吸都变得费力,他巴不得夏云扬杀了他,“哈哈哈,你怕了?”
他在心中默默呐喊着:“杀了我,杀了我,一命还一命,杀了我我就能解脱了。”
夏云扬的手在颤抖,内心痛苦挣扎着,如此僵持半天。突然,他手上的力道一轻,林齐又能呼吸了。
林齐骤然脱离桎梏,本能地大口呼吸着凛冽的空气,整个胸腔中冷成一片,激得他瑟缩了一下。
夏云扬那冷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想让我杀你,做梦!”
接着,林齐又听到了一声温柔的呢喃,又像是自言自语,“师姐,我带你回家。”
林齐阴魂不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夏云扬,你早晚会害死他的!”
御剑腾空,没有回头。
我带你回家。
他望着夏云扬身影消失的地方,最后一丝温暖也离他而去了。
周遭只剩冷彻入骨的寒风、冻成坚冰的血,还有那一地凉透了的尸身。
什么都不剩了。
就像从一开始什么都没有一样。
林齐躺在雪上,哈哈大笑,笑到嗓音沙哑,笑到喘不过气,他仍扯着嗓子笑。
诡异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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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冰清是戌时三刻回的听雨轩。
红梅开得更盛了,两日前收着的花苞,如今全开了,艳艳的一片,远观时殷红如血。只有树下那尚未完成的雪人依旧如初,不曾有人动过。
谢潇过来请了安,寒暄了几句,易冰清顺便问了他两日的行程,左不过是带弟子修行,答疑解惑之类的。
易冰清点点头,表扬了谢潇。他对徒儿向来不吝夸奖,一直是鼓励式的教导方式。
两人聊了半晌,却不见另外几个徒弟的踪影。
“你师妹师弟可有给你惹祸?”
谢潇点点头,“这两日也还算乖,功课也能按时完成,不过今日午饭后我便再没见过他们,兴许是去哪疯玩去了,我下午有事走不开,也没顾得上寻他们。”
左右都在青云山,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若是真有事,他与谢潇此时也不能坐在此处闲谈了,早被人请去喝茶了。
易冰清点点头,“潇儿忙了一天了,去休息吧,婉儿他们今日的功课你不必查了,明日见了,我亲自问便是。”
“是,师尊赶路辛苦,早些休息,徒儿告退。”
雪天适合玩闹,趣味比平日多得多。闻婉他们几个素来爱玩,大概是白日疯累了,休息得早。
易冰清没多想,也不差这一晚,明日再见也不迟。
今岁的冬格外的冷。
谢潇走后,易冰清坐在炭火旁喝完一整盏热茶,身上的寒气才勉强消了七八分。
简单洗漱收拾后,易冰清掀开被褥躺在床上,躺了许久榻上依旧冰凉。他体温素来偏低,从前一人也习惯了,后来都是夏云扬抱着他,不一会就把他捂热了。
橘黄色的烛光映着帘幔,在床上投下片片阴影。
一个人睡时,他还是不习惯漫无边际的漆黑的夜,总要燃着灯火,才能安心。
今夜到底是没人暖床。
他无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暗嘲自己对夏云扬的依赖似乎又多了一分。
习惯真是无解。往日他习惯了孤身一人,习惯了掌灯入眠,习惯了卧榻冰冷,后来夏云扬打破了他所有的习惯。
如今又习惯了夏云扬陪在身边,一人时,心中竟陡然涌出一丝伤感与委屈。
矫情。
他脑海中浮现了这个词。
大抵是赶路辛苦,易冰清很快有了睡意。
其实有人陪着的感觉还不错,明日见到那日思夜想之人一定告诉他,还有那堆到一半被撇下的雪人,也该完成了。迷迷糊糊间,他想。
烛火摇曳,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一声急促的敲门声。
接着他听到了陆青山焦急的声音,“清尘,方便让我进去吗?有急事。”
门开了,门后是易冰清睡眼惺忪的脸,发冠已拆,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烛火为他的柔和侧脸镀了一层暖黄,更显温润。
“你睡了?我见灯没熄,还以为……”
“无妨,方才掌门说有急事,进屋细说吧。”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为煮茶的陶壶添上茶叶水,放在炭炉上。
陆青山见他忙活着,也没阻拦,坐在案前的椅子上,眉头拧成一团,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重重叹了口气。
“何事掌门不妨直说,这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易冰清语气平淡,说的不知是青云山,还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