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故人相见
“商姑娘，我带你去钰姐姐寝宫。陛下吩咐过了，等会儿会派人来接你出宫，你之后的饮食起居都由他们负责。现在钰姐姐身边只有一位她从梁国带来的宫女，其他的都是在外围做事的，一般进不了寝殿。想必钰姐姐已经跟她的丫鬟吩咐过了，所以商姑娘不必担心自己钦犯的身份。”路上，年瑶一边介绍凤阳宫的各殿情况，一边跟商宁嘱咐。经过方才的事，年瑶对商宁多了几分防备和探究。商宁倒也不在意，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年瑶搭话。
“那天牢那边？”商宁问。
“这个姑娘就不用担心了，过段时间，陈永大人自然会找个说辞让你从天牢消失的。”年瑶道。
“你是钰姐姐的旧友，钰姐姐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她现在的情况……想必陛下也跟你说过了。”凤阳宫不小，从正殿出来走了一会儿，二人才到了寝殿。
“琴箫姐姐。”只听年瑶在殿外的台阶下喊了一声，随后又对商宁嘱咐道，“钰姐姐的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寝殿一般都是紧闭的，对外皆称梁国公主梁钰为祈求上苍保佑梁国百姓，每日需诚心礼佛，不能由外人打扰，所以之后你也要多多注意，不要让其他人进去。”
商宁点头。
“吱嘎”门开了，从内走出一名宫女。年瑶见了赶忙上前，“琴箫姐姐，这是商宁，钰姐姐交代过的那位。”琴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头看向商宁。
商宁慢慢抬头望向琴箫，却见琴箫瞳孔猛地一缩，两腿一软，幸好手扶着门檐，这才稳住身子。年瑶有些奇怪，“琴箫姐姐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琴箫努力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许是有些累了，多谢年姑娘带路，这位姑娘就交给我吧。”
年瑶福了福身，转头对商宁说，“琴箫姐姐就是我方才说的钰姐姐的贴身丫鬟，她什么都知道，所以你不必担心，有什么找她就好。”说完她又凑到商宁耳边低声说，“琴箫看上去虽然冷漠，有点不近人情，但很忠心的，你只要别做什么伤害钰姐姐的事，她不会为难你的。”
商宁笑着应了。年瑶见事情吩咐好了，便与二人告辞离开了。
见年瑶走远了，商宁拎起裙摆，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
琴箫慌忙拉开门，恭敬地把商宁迎进屋。
关好门，琴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俯下身，久久地跪拜不起。
“你这又是何必呢？”商宁拉了几次没能把她拉起来，无奈地叹口气，“我化成这样你都能认出我？”
“大人丰神俊秀，就算是化成灰，奴婢也会记得大人一辈子。”琴箫道。
“丰神俊秀？化成灰？”商宁失笑，“你马屁拍的总是这么……特立独行。”
琴箫缓缓抬起头，看商宁已经坐下正准备倒水。她赶忙爬起来，商宁也不制止她，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脸，看着琴箫忙前忙后，又是给她倒水，又是给她端点心，见她穿的单薄，还翻箱倒柜地给她找袍子，最后竟然准备去开梁钰的衣箱。
“诶诶诶，行了行了。”商宁看不下去了，“不都说你冷漠不近人情么，还以为成熟稳重了，怎么一下子又转回去了。”
“大人……”琴箫瘪了瘪嘴，马上就要哭出来。
“憋回去憋回去。”商宁站起身，走过去，摸了摸琴箫的头，“辛苦你了。”
“哇……”琴箫再也憋不住了，放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琴箫？琴箫？”这时内室慌慌张张地跑出个人，商宁转头一看，来人衣衫不整蓬首垢面，不是梁钰还能是谁呢？
“醒了？”商宁笑着看着她。
刚刚苏醒的梁钰眨眨眼，仔细瞧了瞧眼前的人，“小商！”她飞奔过去扑了商宁一个趔趄。
“左拥右抱也不过如此了吧……”被二人团团抱住的商宁吃力地挣扎道。
“听说陛下那边出了些事，可解决了？”姑侄二人又话了话家常，夏凌便起身准备告退，临走前，他随口问了一句。
卓一看了看徐元清，转过头对夏凌道，“皇上即将大婚，宫中历来节俭，以至于人手不足，便又挑了些宫女进宫，没想到混进了个女刺客，幸好皇上那边早前得了信，有所防备，这才避免了祸端。”
“陛下可有受伤？”
“陛下无事，倒是梁国公主受了些惊吓。”卓一道，“当时的情况，那刺客似乎是冲着梁钰公主去的。”
“冲着公主去的？”夏凌露出惊讶的表情，“那……那女刺客……可有问出什么？”
“已被关进天牢，不过……”卓一道，“陛下说此事他要亲自过问，所以详细情况，太皇太后和我这边并未多加干涉。”
夏凌点点头。
“你也许久没见你那皇侄了，这个时辰，他指定在凤阳宫呢。卓大哥，劳烦你带他去凤阳宫吧。”徐元清又懒懒地倚在了榻上。卓一抱了抱拳，临走前还不忘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徐元清弄到一旁的披风给她盖好，又眼神警告她了一番，得到她不情不愿的答复之后，这才带着夏凌朝凤阳宫走去。
“姑母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呢。”出了永寿宫，夏凌感慨道。
“她从小就这样，以前还有不少人能管管她，现在……就只剩我了……”卓一说着，一向冷峻的面容露出几分哀伤。
“你还没去过翻新后的凤阳宫吧。”卓一很快便从短暂的哀戚中恢复过来。“咱们皇上对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十分上心，凤阳宫各殿，都尽可能按照她在梁国的旧居布置的。”
“毕竟……”夏凌咽下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听闻那梁国公主是梁国第一美人儿，有着如花似月的容貌，陛下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自然是格外宠爱的。”夏凌笑道。
“是啊，更何况这次和亲，对萧梁两国的关系至关重要，念及此，陛下也是不敢怠慢了。”卓一点点头。“对了，”他突然画风一转，笑着揶揄道，“小澈你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回来，瑾儿那儿怕是少不了……”
“卓叔……”夏凌忍不住又想扶额。
“卓叔虽然没了……能力，但好歹也曾经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卓叔懂！懂！”卓一在夏家父子俩面前从不避讳自己的缺陷，想来也是受夏白那口无遮拦的性子所影响，“你要是看上哪家姑娘，且不说你家那几位，就是太皇太后那，也必定会给你做主！”
“那在此先谢过太皇太后，谢过卓叔了。”夏凌无奈地答道。
“一会儿就走吗？”梁钰依依不舍地抱着商宁的胳膊。
“嗯，走之前再来看看你。”商宁给梁钰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算萧辰那小子有良心，选了个梁钰清醒的时辰让自己来见她。“等我找到大夫来救你就回来，不用担心。”
看梁钰依旧有些难过，她笑了笑道，“比上次在天牢看上去怎么还胖了？”
“才没有！我可是为了能穿上婚服很努力地保持身材呢！”梁钰娇嗔道，转而又是止不住忧心，“陛下跟我说了，那个鬼医……很危险……”
“我知道，不危险他也犯不着找我。”商宁笑了笑，“不过之前借我之手刺杀你的人……恐怕……”
“……对不起。”梁钰低头小声说。
“无事，我没有怪你。”商宁说，“毕竟这算是个比较有效的法子。”
梁钰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只是把头窝在商宁的肩上。
商宁心底不由叹口气。
很快，门外传来琴箫的声音，琴箫走进来，朝商宁行了礼，“大人……商姑娘，陛下派的人到了。”
商宁站起身，梁钰也起身替她整理衣服，又不停地叮嘱她多加小心，商宁一一应下了。
“小商！”商宁走到门口，梁钰又叫住了她。商宁回过头。
“一定要多加小心。”梁钰道，“我等你回来。”
商宁笑着点头。
走出寝殿，陈清正等着她，“后宫中不能进马车，您路上尽量避开些人，免得生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琴箫一边说一边又帮她理了理衣服，“大人，万事，小心。”商宁拍拍她的肩，“好好照顾阿钰，也好好照顾自己。”看琴箫一副又要哭出来的模样，商宁赶忙让她回去，自己也跟着陈清朝宫外走去。
“陛下命我带姑娘出宫。”经过方才之事，陈清变得十分警觉，对商宁的态度也不似之前那般温和，但因着萧辰的态度和吩咐，却也不敢怠慢。“宫外已经为姑娘准备了一间空置的院子，东西一应俱全，姑娘可住在那里。之后陛下会派人来协助姑娘。”他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陛下吩咐，一切全听姑娘安排。”
“多谢。”商宁道。
二人一路无话。
“这凤阳宫果然颇具梁国特色。”还未走出凤阳宫，不远处突然传来两名男子的声音，正是卓一和夏凌。
陈清想到不久之前的事情，警惕起来，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放慢步子，等二人进了殿再走。
可卓一和夏凌均是武功高强之人，又如何会发现不了他们。所以双方又“十分巧合”地在凤阳殿外撞了个正着。
“卓大人、世子爷。”陈清无奈带着年商宁又朝卓一和夏凌行礼。
卓一扫视了一下，看见一旁的商宁，不由挑了挑眉，朝旁边的夏凌看了一眼。这小子深藏不露啊，他打在商宁身上的那一下不算轻，如今这宫女还活蹦乱跳地站在那，这小子恐怕是给挡下了不少力道。卓一自是不知道商宁体内有神物命蛊加持，只道是夏凌功夫精进不少。
“又是往何处去？”卓一难得好奇地问了一句，以往对宫里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兴趣，但今日短短时间内遇着两次，尤其是那个宫女……他微微偏了偏头，这宫女很刻意地被陈清挡在了身后，实在太可疑了。
夏凌站在卓一旁边，他的角度倒是可以看到被挡在身后的商宁，他记得当时自己虽然挡下了卓一的内劲，但剩下的功力打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身上，这宫女绝不可能那么快就行动自如。他倒不是怀疑陈清的忠心，只是如今皇帝和未来皇后都在这凤阳宫里，之前又发生了宫女行刺那样的事，不能不防。他看了一眼卓一，恐怕卓叔也是这样想的。
“回大人，陛下大婚在即，之前又出了事，所以臣加强了各宫守卫，方才刚与陛下禀告此事。”陈清道。
“这宫女看着眼生的很，之前还没注意，哪来的？”卓一绕到陈清身后，站在商宁面前，“抬起头来。”
商宁深吸了口气，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缓缓抬起头，正好对上了站在稍远一点的夏凌的眼睛。
还未等卓一开口，却听夏凌出了声，“让我瞧瞧。”
凌澈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伸手捏着她的脸左瞧瞧右瞧瞧，还用手指在她脸上蹭了蹭……
“卓叔？小叔叔？”正在这时，萧辰从凤阳殿走出来。早在卓一和夏凌到凤阳宫门口时，就已经有人前来禀报了，萧辰等了一会儿见还没进来，就出门迎，没想到正好碰到这一幕。
他看到夏凌的动作，不由挑了挑眉，轻笑道，“许久不见，我倒是不知道，小叔叔如今也养成这么个……孟浪的性子。”
夏凌一愣，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和卓一一起朝萧辰行礼。
“卓叔、小叔叔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萧辰上前虚扶一把，二人便顺势站起来。
他朝陈清使了个眼色，“你们先下去吧。”说着又对卓一和夏凌道，“这宫女是刚从梁国来的，曾经是钰儿的贴身宫女，被宠坏了，还不太懂规矩，先带过来让钰儿看看，然后准备带下去找人教教规矩，若是冒犯了卓叔和小叔叔，还望不要见怪。”
卓一和夏凌道了句“不敢”，陈清见状，便带着商宁赶紧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