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决裂
两天前的夜里。
“谁，出来！”
“见过少将军。”
来人取下头上的纱笠，宁德眉头一蹙，“是你？”
“少将军好久不见。”来人拱了拱手。
“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就不怕我杀了你？”宁德“唰”地抽出手边的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
“我既然敢出现在您的面前，自然相信您不会杀我。”来人毫无惧色。
“哼。”宁德收回刀，“你是她的人，我也不便轻易处置。”
“我听说梁国大将军宁德，力排众议要求作为这次公主大婚的使者出使萧国，我从来不知，将军对公主还有这番情谊。”来人轻笑道。看着宁德越来越黑的脸色，他也知道玩笑开到这儿就够了，再不正经下去，怕是师父也赶不及来救他了。
不错，来见宁德的不是别人，正是商宁以为被幽冥山绑走的燕若回。
“想必将军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比如……”燕若回道，“主公还活着的消息……”
只见一向冷峻的大将军听到燕若回的话，面上的表情柔和了起来，“果然，她果然还活着。”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
半晌，他长舒了口气，说话的声音竟然也柔和了一些，“我要知道发生的一切事情。”
于是燕若回便把他和商宁相遇到分开，到如今她身处世子府的事，一一讲给了宁德。
听到商宁一路上受到的波折，宁德忍不住狠狠地捶向地面，“若不是他，小商怎么会受这么多苦！”他压下心中的怒气，“小商为什么要到上京？”
“梁钰。”燕若回道。
宁德了然。梁钰和商宁的关系非比寻常，梁钰大婚，商宁如果还活着，定是要去的。转念一想，他心中又有些苦涩，小商活下来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去找自己，而是去找梁钰，这让他十分不爽。
燕若回看到宁德神情变换，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咳了两声，“那个，将军不必吃醋……不必难过，毕竟当年的事……说到底，与将军不能说毫无关系。”
是了，当初若不是他，小商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范……
“你来找我，怕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宁德道。
“不错。”燕若回坐直身子，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这世上，恐怕只有将军能救主公了。”
“你没事！太好了！”商宁看着眼前戴着面具，安然无恙的燕若回，难掩喜悦之情。“那乐前辈呢？还有哥舒前辈他们？还有小尘儿……”
“放心，都没事。”燕若回宽慰她，“师父不爱凑热闹，自己找地方玩儿去了。胡礼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跟哥舒前辈和百里静他们一起回江州了，至于百里尘……喏，那边。”他指了指宁德那帮蒙面随从，只见有一人一直看向他们这边，看到商宁看过来，她掀起面具朝她吐舌头，可不就是百里尘嘛。
“你们……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商宁激动地问，“欧阳苦说你们被抓走了……”
“欧阳苦？”燕若回有些惊讶，“我们到了上京之后便分开了，他并未跟我们一起去找黒狱的人。”
商宁微微一愣，很快便会过神来，“你们，不是被幽冥山鬼域给抓走的？”
“不是。”燕若回面露惊讶，“我们一直在黒狱的人那里，跟百里尘一起救治胡礼。”
听到这儿，商宁沉默许久，又问道，“那你们是怎么离开的？”
“救了人之后，本来是准备找主公的，没想到欧阳苦这个时候有突然出现，说他已经找到了主公您，并把主公这段日子的经历告诉了我们，说现在你好不容易逃出天牢，现在躲藏在什么世子府，还……坑蒙拐骗地成了未来的世子妃，若是我们轻易去找你，恐怕反而会害了你。所以就把我们安排到了城郊的一个别院住着，其他的事情他去周旋。”燕若回说，“毕竟他是傲剑山庄少庄主，在这萧国，本事定是比我们大的。”
“没想到后来我听到……”燕若回顿了顿，“我听说少将军会亲自前来，于是就……”燕若回顿了顿，有些畏惧地看了商宁一眼，“就麻烦少将军带我们来夏府……接……您……”
燕若回看商宁不吭声，以为她是怪罪自己不应该把她的行踪告诉当年参与了杀她的人，便急忙解释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跟一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世子走的那么亲近，还住到人家家里了，你好歹也是……也是……大家闺秀，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好！而且，毕竟你躲在世子府也不是长久之计，少将军出面，你肯定安然无恙的。我相信少将军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不会害你的人，当初他也是为了你好……”
“行了。”商宁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了。”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但跟了商宁这么久，燕若回还是听出商宁此刻心情并不愉悦。
燕若回的话，让商宁心情十分复杂，这种情绪是她之前从未有过的。
夏凌一直都很清楚梁钰、燕若回和百里尘对自己的重要性，所以便利用他们让自己能够心甘情愿地帮他调查幽冥山。
虽然他一直都在想尽方法利用她，但她同样有自己的目的，可谓互利互惠。但是……
商宁不自觉地摸了摸挂在胸前的木哨子，后来又加了一只小金铃，这是为了在夏凌吹哨子的时候，自己也能知道，而夏凌胸前也挂着一样的……
她脑海中不由想起了夏凌的话“我对你可一直都是坦诚相待的”。她闭了闭眼，经历了那么多，原来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之间至少已经是朋友了……
再度睁开眼，商宁心里那堪堪萌生出的一丝情绪已经被她压了下去。她一步一步地朝空地方向走过去，燕若回望着她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宁德，别打了。”商宁的声音不大，但足够传到在场众位武林高手的耳中。只见场上，宁德与夏凌对了一掌后，一个翻身落了下来，不再接下一个攻来之人的招式，而是朝商宁的方向看了过去。
见宁德收了手，其他人也不好趁人之危再打他，便也纷纷住了手看向商宁。
宁德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商宁，商宁也以同样的神情看着宁德，场上不觉鸦雀无声。
半晌，却见宁德叹了口气，神情变得柔和起来，他嘴角微微扬了扬，朝商宁勾了勾手，“过来。”
商宁没有动，但站在她身边的人却明显地看到她呼吸越来越急促，没有表情的脸孔早已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波动。
宁德见状，笑意不由更深了，他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一步一步朝商宁走过去，最后站在距她两步远的地方，冲她张开双手。
商宁再也忍不住了，她朝宁德扑了过去，紧紧搂住他的腰，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宁德一手紧紧地搂着商宁，一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脸上尽是心疼的神情。燕若回和百里尘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他们看到了欣慰。
至于其他人，无不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沈玉竹扭头看向旁边的夏凌，刚想说什么，却发现此刻的夏凌神情阴郁、面色惨败，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景象……
“噗……”夏凌终是忍不住喷出一口血。
“爷！”众人见状纷纷围了过去，萧渊也惊得咳了起来。
“我的王爷您行行好，别添乱了。”杜谋见此，赶紧让赵行和桑祁一起要扶萧渊进屋。“无事无事，快去看看小澈！”萧渊摆摆手，打发杜谋过去。
百里尘遵循着医者的本能正欲过去，可却看燕若回朝她摇头，她默默地退了回来，走到燕若回旁边，燕若回朝商宁的方向努努嘴。
百里尘了然，如今既已认回主公，自然不应再像之前江湖人那般行事。于是二人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商宁身后。
夏凌这边的动静自然没有逃过商宁的耳朵。商宁把眼泪和鼻涕往宁德那身看似价格不菲的衣服上蹭了蹭，随后抬起头，朝夏凌那边看去，夏凌虽然吐了血，但仍旧借着沈玉竹和桑葚的力撑起身体，目光也没有从商宁这边收回来。
商宁回过头，看到身后的燕若回和百里尘，示意他们把面具取了。看到取下面具的二人，夏凌心下一沉，她还是知道了……
看着夏凌的神情，商宁知道自己想得果然没错。她深吸一口气，“宁德，我们走吧。”
宁德看了看商宁，又看了看夏凌，点点头。他走到夏凌面前，拱了拱手，“世子，今日多有得罪，改日定上门赔罪。”接着又走到萧渊面前行了礼，“萧王爷，晚辈先行告辞。”
说罢，准备带着商宁和随从离开。
没想到这时，四方落下来数十名暗卫拦住了宁德的去路。“今日不过是互相切磋罢了，谈不上得罪不得罪，宁将军无需自责。”说话的自然是江离，他穿过暗卫，走到宁德面前，“但商姑娘是我夏府的贵客，更是太皇太后亲自赐婚于世子的未来世子妃，宁将军一言不发就把人带走，没有解释，怕是说不过去吧。”虽然对商宁颇有微词，但她是未来世子妃的事情却早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了，更别说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梁国人搂搂抱抱，甚是亲昵，这让夏府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宁德刚准备说话，却被商宁拦住了。商宁看向夏凌，突然歪了歪头，脸上露出夏府众人从未见过的讥笑，“你知道，当年红沙滩之战，你为什么会惨败吗？”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夏府大多数都跟着夏凌上过战场，自然也很清楚当年红沙滩之战的惨烈，更知道打败夏凌的便是今日叩门的宁德。但商宁此时提出这个又是为何。
“你不是说这场仗跟宁德的风格不一样么？那是自然，因为，那场仗，是我领的兵啊！”商宁此刻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可看在夏府众人眼中却格外刺眼。
“怂恿你们去那里布阵的人，是我派去的。蜀州易守难攻，想拿下并不容易，但实际上蜀州城内粮草已经快耗尽了，你们若不冒进，把城困个数日，不攻自破。所以若想让你们尽快出兵攻打，只能提供个奇计给你们。”商宁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十分残忍，她看向角落里一直默默观战的齐术，“既然知道你们有个会布阵的，那事情就好办多了，自古以来，阵法出奇迹嘛。”商宁轻笑，“我可是动用了安插在你们军中那所有的探子，甚至还有那个埋伏了很久的钉子，好在他不负所托。”凤宵回想起当年，原本攻打蜀州一筹莫展，可无意间却知道军中有蜀州人，听到他们在讨论蜀州地形，众人便留了个心眼。没想到真的听到了些不寻常之事。
蜀州多山，易守难攻，但却有一处平原名为红沙滩，是最适合交战的地方，而那里更是进入蜀州腹地的关键所在，若是能拿下那里，那蜀州便也拿下了一半。可是那处却也是敌人把守的要塞，自然不易拿下。
而这时，他们又听人提起曾经有人在敌军回营途中布下机关，扰乱敌人的部署，正中众人心思，这才让想到让人带着齐术偷偷溜进蜀州，毕竟他们也算是高手，带一个人进城应该也是有办法的。
齐术花了五天时间研究梁军行军路线定下机关布置方式，夏凌等人又研究许久作战方案，这才让齐术布好机关，准备进攻。没想到竟然是中了计！
“蜀州易守难攻，难道你们就没想过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能混进城，那么容易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布好阵法还没人发现？”商宁顿了顿，“哦，也不是很容易，为了不让你们发觉异样，我也是花了很大功夫的。”
是了，他们布阵确实十分艰难，但却也没有艰难到让他们放弃这个决定。在场众人看向商宁的目光变了变，这女人把事情成败的度把握地恰到好处，实在有些可怕……
“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我们假意败退，把你们引到自己布的阵里。谁知道你们自己不争气，自己布的阵，自己都逃不出。”商宁脸上的讥笑看在众人眼中格外扭曲，“还要多谢你们，让我们终于等到了粮草支援。”
本以为商宁已经说完了，没想到，她竟然又看向了萧渊。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的宁德心里一惊，一把抓住她，“小商！闭嘴！”
可商宁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甩开宁德的手，“还有一事，我觉得，也应该交代清楚。”商宁笑容不减，面上的神情更加怪异了，“萧王爷，你知道，为什么宁德对你如此恭敬吗？”萧渊此刻坐在赵行搬出来的椅子上，听到这话神情变得冰冷起来。
“因为当初……”话音未落，只见宁德一个手刀劈向商宁，商宁瞬间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