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陌生人来访
从小院里出来，已到了未时，商宁慢吞吞地爬上阿绿的背，摸了摸瘪瘪的肚子。
“东市开了家糕点铺子，要不要去尝尝。”
商宁习惯性地点头应了，完后才觉得不对，鼓了鼓腮帮子，不满地看着夏凌。
“你先回去吧。”夏凌打发了不情不愿的江离，走到阿绿跟前，牵起缰绳。
“小的为姑娘牵……驴。”此时的夏凌易了容，又是一副书童打扮，牵驴的姿势又格外熟练，江离见状翻了个白眼，叮嘱了几句，便驾着马车回府去了。
阿绿识得夏凌的气味，毕竟做了自己好几个月的饲主，便也没有反抗，乖乖地任由他牵着往前走。商宁本想微微反抗一下，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这家伙还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烦死了。可实在饿得懒得动弹，撒气般揉了揉阿绿的脑袋，所幸往阿绿背上一趴，脸一扭，不理夏凌。
夏凌笑了笑，牵着阿绿慢慢地朝东市走去。
“齐公子，吃饭了。”小三端着食物走近齐术的院子，就看见他又盯着盆子里的木头发呆。
小三将食物放到桌上，转身准备离开。
“世子还是没有说要如何处置我？”齐术突然开口问。
“没有。”小三回过头恭敬地说。
“麻烦你跟世子说，我想见见商宁。”齐术道。“我一定要再见见她。”他转头看向小三，眼中是小三从未见过的坚决。
小三点点头，“我定会为公子转达。”说完便离开了。
齐术听完，又转过头，望着盆子里被换掉的木头发呆。
“今日飞絮所说的事，你怎么看？”
商宁扭过头，“什么怎么看？一个传说而已。”
“你不相信？”
“传说嘛。”商宁淡淡道，“真真假假的。”
夏凌侧过头，表示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廪君带着族人寻找新的栖息地，路过盐水部落与盐水女神一见钟情，随后离开，找到新地盘，建立巴国，最后逐渐吞并各个小国。”商宁道，“但生于盐水，化身飞虫，我是不信的。”
这些时日的相处，夏凌知道，商宁是个喜欢听故事，但又不信鬼神之人。就连佛寺也甚少见她去参拜，就算去了，也只是默默地跟在一旁罢了。
“按照故事的说法，廪君到了盐水部落之后，被盐水女神和她的部族化身的飞虫困了七天七夜，恐怕实际上，是被软禁了。”
“软禁？”
“盐水女神想他留下，又夜夜与其欢好……”
“是同寝。”夏凌纠正她。
商宁睨了他一眼，“与，他，同，寝！”她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自然是想用美色引诱他留下，然后派族人日日看管，让他们无法离开。”
“确实有理。”
“而且，廪君托人将一缕青丝交由盐水女神作为定情信物，不也说明他无法自由行动咯。”商宁继续道，“而他此举恐怕是为了让盐水女神相信他愿意留下当她的丈夫，从而放了他的族人，让他们离开。毕竟，若是只有廪君一人，他脱身肯定是容易许多。”
“他想偷偷逃跑？”
“我估计当时的情况是，廪君和族人被软禁了，于是他便想办法先让族人脱身，随后自己在偷偷跑掉与族人汇合。”商宁道。
“可实际上，廪君确实杀死了盐水女神后，才得以脱身。”夏凌说。
“盐水部落的人又不傻，日日严加看管的人突然跑了，他们肯定是要追的。”商宁说，“杀死盐水女神，恐怕是在追逐的过程中，廪君为了反抗，出了意外。”
“你的意思是，他们逃到了盐水河，却被盐水部落的人追上了，情急之下，廪君射箭反抗，不小心射杀了盐水女神，结果她掉入了盐水河中。”
“嗯，我倒是希望这是意外了。”商宁道，“毕竟按照后面的故事发展来看，廪君对盐水女神也算是有情，可能并不想杀她，说不定还打算找到了新的领地，便回来娶她。谁知道……”
“谁知道，她却带着廪君给她的定情信物，被他亲自射杀在了盐水河……”夏凌不禁唏嘘道。
“所以说，”没想到商宁又说道，“盐水部落的人反抗，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廪君杀了盐水女神，恐怕在当时的那场追逐战斗中，廪君和他的族人，发生了十分激烈的战斗，导致盐水部落死伤惨重，无数人的兄弟姐妹死在了盐水河。这才是他们后来拼死反抗，又隐姓埋名也要留在盐水河的重要原因吧。”
夏凌仰起头望向天空，一场战争，受到伤害的远远不只有站在战场上的人，而受到伤害的期限也远远不限于站在战场上的时候……
“不过……”夏凌回过神，就听商宁继续说道，“化身成飞虫……这个比喻就很是有趣了。”
夏凌立刻就明白了了她的意思。传说中可以作为象征的事物有很多，化身飞虫听上去并不常有，恐怕，这所谓的“飞虫”在其中，不单单只是传说了……
“我记得百里兄妹的蛊虫很是神奇……”夏凌脱口而出。
二人对视一眼，商宁立刻就扯着夏凌要他调转驴头，夏凌哭笑不得地扒拉掉她的手，“不饿了？”
“咕~”商宁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不由红了脸。
“哈哈哈哈！”夏凌忍不住笑出声，“你的小尘儿又不会跑，我们先去吃东西咯！”边说着，边拉着阿绿，快步朝点心铺子进发。
“到了。”一回头，夏凌便看到商宁趴在阿绿身上昏昏欲睡。听到声音，商宁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由于夏府在西面，之前又忙于幽冥山的事情，商宁没怎么逛过东市，上京城的达官贵胄大多住在东面，再加上帝后大婚，许多其他国家的商人也喜欢去东市交易货物，所以东市格外热闹。二人在东市边逛边吃，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我不便进去，就送你到这。”夏凌道，“而且让宁将军看到你与前未婚夫婿在一起，恐怕会惹他不快。”
“你不是易容了么。”商宁嘟囔道，慢慢从驴背上下来，刚走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回过头……
“咳咳，咳咳……”
“你没事吧。”看夏凌突然捂着胸口咳了起来，商宁赶忙过去查看。
“无事无事，你不用担心。”夏凌扶住阿绿，堪堪直起身，“应当是伤口有些裂开了，之前的旧伤……你也知道的，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他顿了顿，“不用担心我，我休息一会儿就能慢慢走回去了，赶快回去吧。”
商宁皱了皱眉，“还是叫沈玉竹来接你……”
“别。”夏凌制止她，“叫他来免不了又要唠叨我，现在他住在夏府跟江离他们沆瀣一气，每天就想怎么管着我……”夏凌嘟着嘴，又拿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瞅着商宁。虽然易了容，但看到夏凌的模样，商宁还是于心不忍。
“那……那……你……我把阿绿借给你……”商宁声音越来越低，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地说道，“到时候我让小五过去接他。”她扶着夏凌骑上阿绿，又对阿绿嘱咐了一通，直到阿绿不耐烦地拿头撞她。
“那你慢点回去，有事情要记得吹哨子。”商宁认真地说，“明日我让百里尘去看看你。”
夏凌乖乖地应了，“回去吧，不用担心我。”夏凌虚弱地笑着说。
商宁点点头，看夏凌确实只是有些虚弱，便也就转身回了礼宾院。
再看夏凌，哪里还有方才那副羸弱的模样，看着商宁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他这才骑着阿绿优哉游哉地往夏府的方向走去。
进了风华苑，商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摸了摸胸前的哨子和铃铛，明知道夏凌装模作样，自己却还是心软了。罢了，万一到时候真出事儿了呢？她这样安慰自己。而且看夏凌的样子，此事他必定是打算掺和进来了，有这哨子，可能……可以派上些用场呢……
“我回来了。”她刚踏进风华苑，就见一人正在跟宁德辞别。此人身材魁梧，虽然只是穿着一般的布衣衫，但那气度远远看去并不是普通人。
二人听到商宁的声音，看了过来。
“那是舍妹。”宁德看到商宁，面色不由柔和起来。
“原来那就是宁兄心心念念半句不离口的妹妹啊。”商宁朝他们走过去，这才看清来人。那人面色苍白，眼底发青，嘴唇乌色，明明身形魁梧，可却又十分虚弱，说出话来有气无力。他身上还背了个大背囊，里面鼓鼓囊囊的，不时动上一，动似是有什么活物。她听那人叫宁德“宁兄”，想必是宁德的朋友，便行了个礼，道了声安，随后乖乖地站在宁德旁边。
“宁兄的妹妹看上去可比我家那位省心多了。”那人回了个礼，笑道。
二人又互相打趣了一番，那人这才告辞，临行前，又朝宁德行了个礼，“宁兄，拜托了。”宁德回礼。
目送那人离开后，商宁跟着宁德进了屋。
“方才那人是谁？”商宁好奇地问。
“我还没问你今天为何晚归，你倒先审起我来了？”宁德给商宁倒了杯热茶，“看你脸都冻红了，这上京不比梁国，冬日里冷着呢。吃了么？我让厨房给你再弄点吃的？”说着宁德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宁德！”商宁一把扯住他，“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你吃不吃东西？”
“不吃不吃！”商宁扯着宁德道。
“既然不吃，”宁德拍开商宁的手，坐了回去，“那你就老实交代吧。”
商宁歪了歪头，眨眨眼。宁德再熟悉不过她这模样了，又不知道想什么来骗自己，“不许说谎。”
商宁咧嘴一笑，“宁德，你知道的。”她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托着脸看着宁德，“我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宁德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父亲英明一世，身上有无数令人钦佩的品性，你怎么就单单学会了他小心眼的毛病。”
“你才小心眼！”商宁气鼓鼓地说道。
宁德望着商宁，终是拗不过她，摇摇头，“那位是年家三公子，也是不久前特别批准回京参加帝后大婚顺便述职的骠骑将军，年不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