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传说
从年府出来，已经晌午了。拒绝了年瑶留他们用午饭的好意，江离提议三人找个酒楼吃一顿。
“我不跟你们去了，”商宁道，“飞絮做了我爱吃的辣子鸡，我要回去吃。”说着骑上阿绿就走了。等到了飞絮等人住的院子，就看到身后夏凌和江离十分厚脸皮地过来蹭饭，一时间十分无语。
“啊……正好我们每次都会多做一些，不如江先生和这位书童也一起吧。”百里尘打了个圆场，“今日做的百虫宴。”说完，商宁就看到百里尘身后端着盘子的人面如土色地从厨房走出来。
商宁咽了咽口水，“今……今天……不是飞絮做辣子鸡的么……”看着端上桌的“百虫宴”商宁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我胃口不是很好，就……就先……”话音未落，就见吴应和燕若回十分默契地一左一右地把商宁架到了主位上。江离和夏凌见状正欲溜走，竟被阿绿拦住了去路。就见小五正阴恻恻地看着二人，腾出手的吴应和燕若回也毫不客气地将二人扯到了桌子边。
于是商宁坐在主位，燕若回和百里尘坐在她身边，小五和吴应依次坐到旁边，江离和夏凌则坐在了离商宁对面。
“来主公，尝尝这个蜘蛛。”百里尘十分贴心地给商宁夹了个炸蜘蛛，“没毒的，这是专门食用的。”一边说，一边十分期待地看着商宁。其他人也都眼巴巴地看向商宁，希望她能利用“主公”的权势，让这顿百虫宴就此作罢。
商宁看着碗里的蜘蛛，满脸悲壮。她倒不是完全对这些奇怪的食物难以入口。若只是东西看着难吃也就罢了，可百里尘的手艺……还不如这东西的长相来得精妙。
她深吸一口气，“咳咳，那个，小尘儿，往常不都是飞絮下厨吗？今天怎么没瞧见她。”
“哦，她病了。”百里尘担忧地低下头，商宁趁机将蜘蛛放回盘子，“嗯，味道真不错。”商宁吧唧嘴，点点头，“大伙别愣着赶快吃啊。”她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
太奸诈了！
众人看商宁在众目睽睽之下耍手段，纷纷鄙视地看着她。她无视众人的眼神，转头问百里尘，“飞絮怎么了？”
“之前她陪我进宫给公主诊治，没想到我们出宫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密密麻麻的飞虫，遮天蔽日的，甚是吓人。飞絮她……她年幼时似乎有什么不好的经历，所以对这一群一群的虫子十分惧怕，回来之后就病了。”百里尘道。
“飞虫？”商宁和对面的夏凌对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年瑶早上跟他们说的关于年三公子的事。
“那日，年家三公子，年不祝，可有进宫？”商宁转而问吴应。
吴应想了想，“陛下恩典，准许年小将军每五天上一次朝，那天……对，确实是年小将军上朝的日子。”
果然。商宁点点头，“你们先吃，我去看看飞絮。”商宁说着站起身朝房间走去，走了两步，她回过头，粲然一笑，“一定要都吃完，别辜负了小尘儿的心意啊。”说着飞快地消失在众人面前。
“飞絮。”
“主公！”飞絮从床上坐起来，就要下床给商宁行礼。
“不必。你乖乖躺着。”商宁赶紧制止了她。
商宁虽然这么说，但飞絮还是坐起身，恭敬地看着商宁。
“身体可有大碍？”商宁问。
“没事的，”飞絮赶忙说道，“是百里姑娘小题大做，硬要我多休息几天。”
“听他们说，你是因为幼时的事，这才被吓到了？”
飞絮顿了顿并未正面答话，“主公无需担心。”
商宁眉头微蹙，很快便又舒展开。
“没事就好。小尘儿是大夫，她的话没错的。你好好休息几天。”商宁道。
“飞絮，虽然你跟我的时间不长，但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把你当做家人一般，与外面那帮家伙并无二致。”商宁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虽然你我都很清楚，之前你来我身边不过是奉了太皇太后之命，一来是向世人展示，我在夏府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地住着，给了我几分体面，二来……之前我们也说过，是为了监视我，以防我做出什么不利于萧国之事。”
飞絮心里咯噔一下，就听商宁接下来说，“如今我已搬离夏府，而且，我的身份……相信你在宫中、在太皇太后身边见多识广，应当也能猜出几分。”商宁回过头看向飞絮，那目光和语气一样，淡淡的，却让她不禁背脊发凉。
“所以，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也无需继续呆在我身边了。”果然，飞絮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若想重新回到太皇太后身边，我定会为你解释，相信太皇太后并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你也不用担心日后会被她猜忌。若你不想回去，我也可以放你离开。”
“主公！”商宁话音刚落，就见飞絮连滚带爬跪到商宁脚边，伏下身子，额头紧紧贴在地上，“若飞絮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主公只管打骂便是，万万不要说出要赶走奴婢的话。奴婢生是主公的人，死是主公的鬼！”
若房内有其他人在，定会清楚地看到商宁目光冰冷，对她这段表忠心的话无动于衷。
半晌，商宁走到桌边坐下，“地上凉，起来吧。”
飞絮缓缓抬起头，望着商宁，随后，突然重重地磕了个头，“主公恕罪，飞絮，并非有意隐瞒。”
商宁闻言，挑了挑眉，面上也微微舒展了一些，但她也不吭声，只等飞絮继续说下去。
“奴婢确实吓到了，也确实是因为幼时的事，但……并不是之前说的原因。”飞絮深吸了一口气，“只是这件事，说来怪异，奴婢知道主公向来不信鬼神，所以……所以……确实不知该从何说起。”
“奴婢是宜州人，宜州有个地方叫墨方城。那里有条河，名叫盐水河。”在商宁的再三要求下，飞絮乖乖地坐回了床上，望着商宁，缓缓道，“墨方城那片土地上曾经有个部落，叫做盐水部落，当时盐水部落的首领现在人们称之为盐水女神。盐水女神生于盐水，美丽动人，人们对她十分拥戴。”
“那时候宜州并不属于哪个国家，而是分成了很多大大小小的部落，由各部落首领统治。后来巴国成立，渐渐地收服了各个部落，逐渐壮大。再后来经过许多年，这才成了今天萧国的宜州。”
“当时，一个部落首领，后来成为巴国君主的廪君在为族人寻找新住处时路过盐水，与盐水女神一见钟情。尽管盐水女神多方挽留廪君，但为了族人的发展，他还是拒绝留下，要继续寻找新住处。”
“为了让他留下，夜里，盐水女神与之同寝，而白日……”飞絮顿了顿，看向商宁，“白日，则化身飞虫，麇集万千同类，如云如阵，昏天蔽日，使廪君莫辨东西。”
商宁惊讶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这飞絮，飞絮点点头。
“那后来呢？”不知何时，房门外已挤满了围观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商宁看了看飞絮，见她衣衫整齐没有不妥，又见她朝自己点点头，便朝门外的人勾勾手，众人得令一股脑涌了进来，最后则看到百里尘走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盆炸蚂蚱。大家一下子躲到了商宁身后，如临大敌地看着她。
“行了，知道你们没口福，这个是我的零嘴儿。”百里尘一边说一边丢了一只嘎嘣嘎嘣地嚼着，听得众人心惊肉跳。商宁也不由打了个寒颤，让众人各自找地方坐下，示意飞絮继续说。
“后来，廪君自然是离开了盐水部落。”飞絮道。
“他杀了盐水女神？”江离的话，听上去虽是疑问的音调，但语气对此事却十分肯定。
飞絮点点头，她叹口气，“不错，经过了七天七夜，廪君终于下定决心。他将一缕青丝当做定情信物交给了盐水女神，盐水女神十分欣喜，珍重地佩戴在身上。第二日白天，当她又化作飞虫之时……”
“廪君便通过那缕青丝认出了盐水女神，抬箭，亲手将她射入了盐水河中。”飞絮言语中充满了淡淡的悲伤,在场之人也莫不流露出一丝无奈。
“首领已死，其他的飞虫自然也就散了。廪君也因此能够离开盐水部落，寻找到新的栖息地。”
“所以看到漫天的飞虫，你便想到了这个传说？”商宁问。
飞絮点点头，“不止如此……”她抬起头，面上满是担忧，“廪君建立的巴国逐渐强大，自然逐渐吞并了周围的小部落，盐水部落也不例外。可说到底，盐水部落的首领被杀，部落人民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们起兵反抗，但人少势微，最终还是失败了。”
“可我听说，盐水女神世世代代都接受着与廪君相同的祭祀。”燕若回道。
“那是自然。”飞絮说，“一方面，廪君与盐神确有夫妻之名和夫妻之实，廪君也十分喜爱盐神，对于自己亲手杀死她的事也十分痛苦。所以他一直将盐神视作妻子，让后代祭祀。而另一方面……”
“自然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商宁淡淡道，“帝王之术罢了。”
飞絮点点头，“廪君喜爱盐神，可并不意味着他对她的部族也十分喜爱。若是他们与其他部族一样愿意俯首称臣，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可他们始终怀恨在心，想要报仇，那廪君自是不会心慈手软。”
能亲手杀死爱人的人，必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最终活下来的人隐姓埋名继续留在了盐水河畔，等待有一天盐水女神重新走出盐水河，带领他们重现辉煌。”
“而那些人的后代，大多居住在今天墨方城中。”说到这，飞絮不由苦笑，“主公，你可知墨方城在哪里吗？”
说到这儿，众人皆是一惊，他们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宜州的墨方城是通往萧国边境，到往梁国的必经之路，而大名鼎鼎的年小将军年不祝，便是驻守在萧梁边境。
若上京城飞虫之事真的与墨方城有关，恐怕整座城……
看到众人的反应，飞絮苦笑，“而传说，盐水部落的人，世世代代都会一项绝技——”
“幻化飞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