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郎心
从夏凌的院子出来，商宁径直冲出夏府。
刚跟小乙酣战过后的惊雷还没等小甲招呼他喝酒，就看到商宁已经骑着阿绿离开了夏府。接住小甲扔过来的酒壶之后，惊雷一个闪身便又跟上了商宁。
商宁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夏凌的话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你今天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查个案子，哪那么多为什么。”商宁气急败坏地在阿绿身上拍了一下，阿绿不满地哼了哼，甩甩尾巴。
冷静下来，商宁才觉得自己被夏凌那厮套进去了。一直以来，是被他威胁利用也好，是自己心甘情愿也罢，是有人相助也好，是孤军奋战也罢，她做事从来都是遵循本心。虽说之前夏凌总是用这样那样的方式利用自己帮他查案子，若自己真的不愿意，鱼死网破也不是不行，自然是因为自己也同样有事需要借他之手，互惠互利罢了。
她敲了敲脑袋，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那厮一问，自己就慌了神呢？害得她连墨方城的消息都没能问出来。
商宁气结，想着这时候再回去好像也不合适，姑且就先晃一晃，过一会儿回风华苑。
萧渊如今的身子骨毕竟不好，自然也没能追上商宁。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也没打算真的追上去。方才他和夏白在门外听到了二人在房内的对话……萧渊皱了皱眉头，若是没有挑破商宁是梁国宁家人，既有太皇太后做主，又有小澈青眼有加，他对商宁也十分欣赏，顺水推舟也不是不行。可如今……他又想到徐元清，难不成清姐姐也是认出了那头驴子，知道了商宁的身份才会有那番乱点鸳鸯谱的举动？这一考虑一思量，商宁早就没了踪影。
于是萧渊便又转头回到夏凌的住处。一进门，便看到夏凌依旧呆呆地坐着，夏白则在一旁直摇脑袋。萧渊把夏白拉出来问情况，夏白叹了口气，“痴而不自知，我这是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哎哟。”萧渊给了夏白后脑勺一巴掌，“说正经的。”
夏白叹了口气，“这小子八成已经对人家姑娘……”他没把话点透，只是使了个眼色让萧渊离开夏凌的院子。
回到萧渊的房间，看萧渊气喘吁吁的样子，怕萧渊犯病，赶紧让他坐下，给他端了药茶，这才继续说道，“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夏白脸上的神情十分严肃，“小澈恐怕已经对……”萧渊抬手，“你说的我明白。”
“你怎么想？”夏白问。
“我没追上人，你一点儿都不意外，还问我怎么想，自然跟你想得一样。”萧渊嘴角上扬，可眼中并无笑意。
“唉。”半晌，夏白叹了口气，“如今这局势不知道梁国牵扯多少，也不知……那个人又在其中牵扯多少，可惜了商宁这丫头。”
萧渊沉默不语，他的想法自然与夏白一样。之前的事，他原本是想把事情闹大，让幽冥山的事暴露在人前，不能像之前那样藏在幕后，只是没想到，他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幽冥山只不过是大网里的一部分，这幕后之人，或者说，这幕后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他着实有些心惊。
“我听说，宁德似乎也在调查。”这时，夏白又开了口。
“哦？看来梁国那些个权贵，舒坦日子过久了，也开始斗起来了？”萧渊嘲讽道，“看来那帮人是想把两国的水搅浑好坐收渔翁之利啊。”
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夏白忍不住撇撇嘴，“啧，当年放他们一马，又开始蹦起来了。真讨厌。”
年不祝看着眼前的女子饿牢里放出来一般大快朵颐，忍不住笑了起来，“闻名不如见面，宁兄果然没说错。”见商宁抬头瞪了他一眼，年不祝又赶忙不走心地补充道，“宁兄说他妹妹性格可爱，吃相优雅。”
“哼，回去就找他算账。”商宁毫不掩饰道。
年不祝听罢又笑了，没想到一口气没上来，忍不住咳了起来。
“我有个朋友会点医术，等会儿你送我回去，我让她给你瞧瞧。”商宁酒足饭饱，胸中的郁结之气仿佛才终于舒缓了一些。她这才又想起身为闺女的优雅，端坐在年不祝对面说道。
商宁原本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到了晌午，到了酒楼才发现没带钱。刚准备离开，没想到就撞见了刚从军营回来的年不祝，身上依旧背着之前她见过的那个大背囊。年不祝在那晚见过商宁，自然知道她是宁德的妹妹，还未开口，就被商宁拉进酒楼点了一桌子菜吃了起来。
“多谢宁姑娘好意，在下无事。”年不祝淡淡地说。他微微后仰整个人一副抗拒的姿态。
“哦，那算了，让年瑶自己哭去吧。”商宁一脸无所谓。
听到妹妹的名字，年不祝忍不住坐直身体看向商宁。
“看来年瑶没有告诉你，她想让我帮她，救你性命。”商宁似笑非笑地看着年不祝。
“我告诉过她，让她不要多事。”年不祝皱眉道。
“所以你是甘愿赴死？”商宁问，“就算是，搭上整个年家也要这么做？”
“你说什么？”年不祝一听，激动地站起身来，努力地忍住咳嗽，原本苍白的脸，也因此染上一丝红润。
商宁把手撑在桌上，托着腮打量着他，半晌她轻笑道，“果真是个年轻的武将。”她摇摇头，“年大哥……不对，还是叫你年三哥吧，免得遇到另外两位年家公子弄混了。”她从怀中掏了半天，只掏出了颗清心丸，想了想还是递给年不祝，“止咳润肺。”年不祝看了看，还是接过来吃掉。略微调息一下，感觉似乎好了许多。
“此处人多耳杂，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聊聊？”年不祝点点头，跟着商宁来到了百里尘等人住的院子。
一进院子，就见燕若回正在打扫院子。
“小年将军？”这时，飞絮走出来，她如今身体已经恢复，曾经在宫中见过年不祝，“主公？”她转问商宁，疑惑地看着她。
“雨尘呢？”商宁问。
“百里姑……不，雨尘她在后院倒腾她的虫子，我去叫。”说着飞絮便跑了。年不祝一听到虫子，身体不由一震。
“老燕招呼客人。”燕若回早就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桌椅，然后跑到外面溜达了一圈，确定没人后，关好门。飞絮也带着百里尘走过来。
“这几位是我的至交，年将军可放心。”商宁互相介绍了一番，又说明了年不祝与宁德之间的友谊，众人落座。
看着年不祝的模样，坐在他旁边的百里尘忍不住伸手给他探脉，年不祝想着既然都落入人家的地盘了，又想到商宁在酒楼说的话，便也不再反抗，若是真能治好……或许也不是件坏事……于是一边任她查看，一边道，“宁姑娘可以继续说了。”
“关于飞虫蔽日的天象，我们都已知晓。年姑娘也早就发觉这事情与年三哥你脱不了干系。”商宁道。
“小妹确实问过我。”年不祝点点头。
“那你可知，她是怎么想的？”商宁问，“关于想杀你的人。”
年不祝疑惑地看着她。
商宁抬手向上指了指，“她怀疑，想杀你的，是那位。”
飞絮之前一直在徐元清身边，听到这话，不由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商宁的眼神之后，噤了声。
“她怎么会这么想？”年不祝十分惊讶。
“哦？果然不是啊。”商宁突然鼓了鼓腮帮子，似是有些不服气，“说实话，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
“帝后大婚在即，突然冒出了这样不吉利的天象，一般人会想着把这样的天象解决掉，而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解决掉与天象相关的人——也就是你，年三公子。”商宁道，“世人皆知，当今太皇太后独揽大权，又是力主两国交好的人，更重要的是，一直以来，太皇太后的手段狠厉果决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以，你们就认为，太皇太后会为了帝后顺利大婚直接干掉我？”年不祝长叹一口气，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们这么想，确实有道理。”
“不只是我们，若是此事真的发生，加上一些谣言，再有人推波助澜，恐怕整个上京，甚至整个萧国，都会这样想。那到时候，皇家恐怕会背上为了一个荒唐的天象而残害忠良之名。”商宁比了个一的手势，“但这只是其一，知晓内情的人更会三缄其口，流传范围恐怕也只限于达官贵胄之中。”
“然而，”她又比了个二的手势，“普通百姓又会如何想？帝后大婚前，先是天生异象，又有重臣身亡……”她顿了顿，“再加上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年不祝虽到上京城不久，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他还是略有耳闻，更别说另外三人。
“……大凶啊……”燕若回又发挥起他道士的精神，神神叨叨了一句。
后面的话，不说，在座的人也都心中有数了。若有人故意渲染这一系列的事情皆是因梁钰即将成为萧国皇后所起，且不说普通百姓是否迷信这些，就算是达官贵胄对梁钰这位皇后，甚至对做出和亲这一决定的皇上乃至太皇太后都会心生隔阂，心存疑虑。
年不祝愣愣地盯着眼前的茶杯，半晌方才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朝商宁鞠了一躬，“是在下见识浅薄，多谢商姑娘。”说完便向众人告辞离开。
“诶！”燕若回正欲拦住他，被商宁拉了回来。
“说了这么半天，他怎么还是走了？”燕若回不解，“雨尘脉都把了，怎么不直接留下来让她治一治啊？”
莫说是燕若回，商宁也对年不祝的离开有些诧异。
她看向百里尘，只见百里尘眉头紧锁，便问道，“不好治？”
百里尘沉吟片刻，“他这中的可不是一般的毒。”
“他这是中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