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发落
“宁无殇？”马夫轻声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微微笑了笑，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这位姑娘，恐怕你认错人了。老夫并不是什么巴城主。”
“呵，”商宁轻笑，“无妨，母子俩都是一样嘴硬，可惜最后，该说的，不该说的，还不是都说了。”
惊雷只觉背后一凉，本能地把商宁往旁边一带，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闪过，惊雷抽刀一挥，一条被砍成两段的蛇种种跌落在地。
“哦？还有高手？”因为眼不能视物，所以巴兰一直没有察觉商宁身边的惊雷。
只见她冷笑一声，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吹，只听地面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雨尘护好自己。”商宁话音刚落，便被惊雷抓着衣领提了起来，她只觉自己被拎着四处逃窜，不时还会有不知名的液体见到自己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商宁双腿终于落了地，她禁不住一个趔趄，险些跪在地上。
“主公！”百里尘跑过来，衣衫有些凌乱，可见方才经历了一场恶战，此时有些狼狈。
“没有毒，但数量太多了。”百里尘查看了一下地上的尸体。
“巴兰呢？”
“这里。”原来一放下商宁，惊雷便急忙去追准备逃跑的巴兰，眼盲的巴兰哪里是惊雷的对手，很快便被提了回来，带到商宁面前。
商宁整了整衣衫，哭笑不得地看着巴兰，“我说得果然没错，母子俩真是如出一辙的难缠。”
“哼，我早该想到。”有些筋疲力尽的巴兰此刻终于也不装了，她恢复本来的声音，冷笑道，“宁无殇，梁国宁家，若不是背后有这么大座靠山，她怎么会此时突然想到犯上作乱。”
哦？商宁闻此，不由挑了挑眉。
许是怕巴兰跟年不祝一样被刺激狠了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商宁这次不敢托大，她半蹲在巴兰面前，解释道，“巴城主见谅，在下并非抓走若水小姐之人，而是……受人之托前来寻找巴城主下落的。”
惊雷和百里尘齐齐看着她，受人之托？
商宁察觉到二人的视线，瞪了回去，受自己之托不行啊！
“你是梁国宁家人，我如何信你？”
“不信她，可信我？”
商宁三人闻声回过头，火光照亮了后院，宛如白昼。
百里尘和惊雷一起将地上的巴兰扶起来，“你……你是？”
“陆夫人，好久不见。”
“你是……年大哥？”
说话之人正是年力，身旁站着夏家父子，身后则跟着年家众人。
“一别多年，没想到如今见面竟是这等光景。”年力走过去，扶着巴兰的手臂，感慨道，“当年若非陆岩大哥相救……”
“往事已矣，年大哥无需再提。”巴兰拍拍他的肩膀，“当年若不是我大意，也不会让年大哥和嫂嫂失去女儿。”她语气中满是悲伤。
“此事并非陆夫人的过错……”杨九儿也走上前来，拉住巴兰的手，忍住悲伤道，“陆夫人无需再自责。”她一边说，一边往人群里看，找了半天却没有看到年不祝的身影。
年力看自家夫人的模样，也不禁朝人群里望了一眼，随后叹了口气，“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移步到书房。”他看了一眼夏白，夏白点点头。夏凌见状，召来暗卫在年府部署好，防止别有用心之人察觉巴兰的存在。众人便一同往年府书房去了。
商宁望着众人离开，迟迟没有动。一会儿便看到角落里走出个人来，不是燕若回又是谁呢？
“欧阳苦呢？”商宁好奇地问，因为她的事情，无法直接找夏凌等人出手，便让燕若回去寻欧阳苦帮忙，也因此她带着百里尘涉险，以保证欧阳苦出手相助。
“啊……这个……”燕若回尴尬地笑了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
原来，欧阳苦一直被夏凌奴役着寻找巴兰的下落，所幸也在夏府住下了，他去傲剑山庄联络点去寻欧阳苦的时候，正巧预见了夏凌。
“所以就一起带来了。”燕若回道。
难怪比她估计的晚了一点，害得他们差点让巴兰跑了。她不由感激宁德给她派来的惊雷，若是飞絮来了，不一定能这么顺利解决。
“飞絮呢？”商宁又问。
“跟欧阳苦在一块儿，萧王爷和白前辈他们都来了，不过先去了书房等着呢。”燕若回道。
“人既然已经找到了，那还是老规矩，等欧阳苦带消息……”商宁话音还未落，便见门外走过来一个人，原来是方才不见踪影的年不祝。
“宁姑娘。”
“年三公子。”商宁可没有忘记眼前这个人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说话自然也没好气。
“上次的事情，多有得罪，是在下的错，一直未能找到机会给姑娘道歉……”
“行了，”商宁摆摆手，“该得罪你也得罪了，没事。”她顿了顿，“这件事本来也是我不好，把你逼的太紧了。”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先告辞了，免得尴尬。”
“姑娘难道不想听听事情的经过吗？”年不祝叫住她，“不瞒姑娘说，是萧王爷让我来请姑娘过去的。”
萧渊？商宁有些诧异，按理说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才是害他缠绵病榻的罪魁祸首了，就算不要自己的命也应该不想再见到自己了，怎么会？
“宁姑娘！”年不祝见商宁摇摇头往外走，赶忙叫住她。
“是世子叫你来的吧？”商宁背对着他淡淡道。
年不祝一愣，苦笑着叹口气，“那姑娘去吗？”
商宁的手不由地摸向颈间的哨子，沉默了一会儿，“烦请三公子带路。”
商宁等人跟着年不祝进了书房，众人皆已落座，巴兰也一进卸去了伪装，露出真容，身上也换上了干净的裘衣。
看见商宁等人进来，众人并没有十分惊讶，看来一早便是在等她了。飞絮见到她，自然地走过去，跟燕若回等人站在一起。扫视一圈，商宁心中不免百味陈杂，不由看向萧渊。萧渊只是懒懒地倚在椅子上，见她望过来，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如往常一样看着她，但他身边的杜谋等人望向她的神色已经不似以往那般慈祥，充满了审视和淡淡的敌意。
再看其他人，夏白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眼神，年家众人除了年瑶一如既往地亲切，其他人与商宁并不熟稔，所以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白灵和巴兰坐在一块，二人小声叙旧并没有多余的眼神留给她。
唯二两道灼热的视线，一道自然来自欧阳苦，不用看都知道他此刻肯定目不转睛地盯着百里尘。另一道……
商宁朝那边望去，夏凌直直地望着她，并没有因为她看过来收回眼神，依旧望着她，商宁突然有些无助和不解，她看得出众人的敌意、漠然，却看不懂夏凌的情绪，这种抓不住的无力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商姑娘。”年力冲她点点头，“或者称呼您宁姑娘为妥？”
“年大人不必客气，叫我商宁便好。”商宁朝众人施了一礼道。年不祝请她坐到夏凌旁边，商宁只是看了一眼，选了个门边的位置坐下，年不祝耸耸肩，顺势站在她旁边。
“人既然都到齐了，陆夫人，不如就跟我们说说，这事情，究竟如何？”
巴兰睁着空洞的眼睛，沉默半晌，幽幽叹了口气，“都怪我当年一时心软，埋下祸根。”
“朕还是想不通啊，”第二日早朝后，萧辰单独召见了夏白和夏凌父子俩了解情况，“这年不祝到底为何非要咱们费那么大的劲儿才肯突出真相呢？还有那年力，那么大的事儿，也非要火烧眉毛了才肯说，还有那巴兰，宁肯辞去城主之位，孤身一人涉险，甚至去依靠什么江湖力量，也不上表朝廷讲明事情经过，这不是明摆着不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息怒。”虽说夏白和夏凌辈分高，但到底是臣子，看萧辰这副模样，双双跪倒在地。
“陛下，此事关系复杂，”夏白道，“这年大人曾经手握重兵，年家三位公子也是个顶个的优秀，在朝中地位不低。这巴家是古老家族，在墨方城甚至在宜州都颇具影响力，当年又闹出过那样的叛乱……”他顿了顿，“他们有所顾虑情有可原……”
没想到萧辰噌地一下站起来，怒气不减反增，“朕是昏君吗？朕是昏君吗？朕！是昏君吗？”他一边说一边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儿，他终于站定，立在二人面前，“哼，既然如此，那朕就做个昏君好了。”
此话一出，惊得夏白父子猛地抬头。
“跟年力说，要么他告老还乡，要么让年不祝回上京，这辈子不许碰兵甲。”
“那墨方城那边？”夏白问。
“让刘和庸先管着，新城主，朕自有打算。”
夏家父子俩对视一眼，领命退下了。
“陈清。”
“臣在。”陈清从暗处走出来。
“朕记得你当年武试第一吧？”
“是，”陈清道，“幸得先皇看中，留在宫中成为陛下的侍卫。”
“嗯……这一晃也有好几年了，”萧辰感慨道，“朕还真有些舍不得。”
陈清身子一僵。
“三日后去兵部报道吧，朕赏你个侍郎当当。”
陈清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萧辰。
“怎么？高兴地连规矩都不懂了？”萧辰故作生气地说道。
“臣……臣……臣谢主隆恩。”
办完差事，萧辰心情大好地溜达到了梁钰宫里。
“都安排好了？”梁钰宠溺地看着一进屋就躺到自己腿上的萧辰笑道。
“嗯。”享受着梁钰轻柔的按摩，萧辰闭着眼舒服地哼了哼。
“年大人为国效力了一辈子，这样会不会……”
“朕不就是心疼他嘛，老了还要为儿孙的事情烦忧，若是不这样，他恐怕今后要吃不下睡不着咯。”萧辰无奈道，“你别看年力大老粗的样子，那帮武将，上至皇叔，下到阿凌，没有一个心思单纯的。我不是说他们有什么坏心眼，是这帮家伙见惯了尔虞我诈，总是喜欢多想。”萧辰叹口气，“你我大婚之前出了这档子事儿，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啊，我要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们肯定以为我憋着坏想日后整他们呢。”
“所以你干脆直接把他们发落了？”
“年力肯定会选择自己辞官，让年不祝继续当他的小将军。”
“而陛下正好让陈清去兵部历练一番，过个一年半载正好接班？”梁钰点点头，“这样，兵部今后便掌握在陛下手中了。”
“年大人想辞官那也得等把陈清带出来朕再让他走了，”萧辰道，“正好让他再为咱们萧国发挥一下余热。”
“而年不祝，经此一事，陛下已经看出他是个好的，重情重义，那今后自然会感念陛下恩德，继续尽心尽力守边关。”
“就算他是个坏的，那他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身世和名声。”萧辰淡淡道，“他的把柄，可在朕手里握着呢。”
“那墨方城，陛下打算如何？”梁钰又问。
“明年不是广开恩科嘛。”萧辰道，“加殿试。”他缓缓睁开眼，“朕要亲自策问。”
“届时，录取者皆为天子门生，必以陛下，马首是瞻。”梁钰笑道。